第7章 破局

竹知雪想起他身上的伤,觉得自己上来就问公事有些不近人情,于是有点僵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江淮霁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自己的伤势,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我知道,她的本意不是要替焦正平杀了我,刺我那一下是想求焦正平放过她弟弟。”

“你不恨吗?”竹知雪见他提及此事毫无愠色,不禁有些好奇,“她毕竟还是对你动手了。”

江淮霁避而不答:“你不恨吗?她让人刺杀时可没考虑到你在场。”

“错不在她。”竹知雪收回目光,“恐怕我也在刺杀局里,本就难逃一劫。”

“那日射过来的箭也好,用的刀也罢,都是干戈署为侯府特制的,这点也是我回府后才注意到的。”

“那我自然也不恨她,错在幕后指使之人。”江淮霁回答。

竹知雪不想再谈论下去了,于是把话题扯回了她来找江淮霁的目的:“所以,江大人能说说昨日他们提供的证据吗?”

车内有些狭窄,马车在此时又冷不丁颠簸一下,没坐稳的自然向另一方碰了过去。

身前的暖炉将车内烤得温暖如春,江淮霁离竹知雪挨得极尽,被北风吹得僵直的身子逐渐回暖,一时有些分不出身上的暖意是从暖炉里出来的还是从身边人身上传过来的。

太近了……

正常的对话都像是在耳语。

好不容易放松的脊背再次僵了起来,他攥着膝头上的布料,默默把自己缩回了座位角落。竹知雪半天没得到他回应,撇头看他,忍不住发问:“你很热吗?为什么脸那么红?”

话落,江淮霁的脖子也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回应:“不……不热。”

“没事就行,我刚才说的什么你听清了吗?”竹知雪也觉得两人靠得有些近,她抱胸靠在车内的靠背上,那是一种略带防备的姿态。

江淮霁猛地反应过来,正色回答,声音忍不住颤抖:“昨日御史接收到外派至西南延河郡的监郡御史上报的公文,居然说你倾慕鸦茶大将军巴扎。甚至造谣你为给巴扎送军工,买通了延河郡郡守,令他在鸦茶进攻时不许抵抗,这才导致当夜鸦茶攻入延河时一气拿下三城。不止如此,他还交上了据说是被你藏在斩杀巴扎的祭台旁的信件,全是你和巴扎沟通的记录。”

说她通敌也就算了,散步这种谣言可让她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竹知雪脑内顿时气血翻涌,摁了摁额角:“还有吗?”

“还有,昨日鸦茶那个皇子胡鲁克也招供了。说让巴扎和你交流是他授意的。”

砰——

竹知雪往马车内壁上狠狠砸了一拳,一整个马车霎时震了震,留下一个浅坑。

那只手的关节处渗出点点血迹,细小的木刺扎进了肉里,强行挤开了伤口,可竹知雪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紧蹙的双眉反倒舒展开来,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问:“没了?”

江淮霁被那点血色扎痛了双眼,想到她所承受的莫须有罪名,沉寂许久的情绪再次泛起巨大的波澜,久违地感受到溺水一般窒息的疼痛和被欺压的愤怒。

多年前几乎要溺毙他的寒潭如今变成了情海,依旧缠绕着他。

他顿了顿,想拉过她的手查看伤势,却找不到合适的立场。

“还有,焦正平拿你帅先锋队抵达前线时斩杀当地守军将领一事大做文章,说你此举是为除掉鸦茶打入大梁的屏障。”江淮霁说到这也忍不住动怒,“这件事我记得清楚,当时传来的战报已然说明了情况,写明了他无故缺席军议,带头违抗军令,是依军法处决的。”

竹知雪怒极反笑:“监军御史呢?”

“估计是被焦正平收买,倒戈了。”江淮霁想起昨日情形,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荒诞。

两人各怀心思,坐着沉默许久,直到车外的侍从提醒:“主公,廷尉寺到了。”

竹知雪跳下马车,望着面前巍峨耸立的公署,门口两尊石狮镇着厚重的深色木门,门上的铜钉挂着冰雪,透着近乎冷漠的光。

不知怎的,她就联想到了江淮霁此人,古板,不近人情。

“大人请。”江淮霁把她带进公署,两人穿过立着刻满大梁条律的黑色石碑,来到办公处。

“先看看那所谓的通敌文书吧。”眼前书架如林,存着无数案宗,竹知雪置身其间,拂过门口一整排卷宗,感觉头都要大了。

一个文官要看这老些东西,未免太难,身为半文盲的竹知雪不由得对掌管此处的江淮霁生出敬佩之情。

江淮霁拿出一沓被烧掉一角的书信,递给竹知雪:“昨日我索要证据时焦正平拖沓着一直不肯放,甚至还不惜暴露自己在宫中的棋子去销毁它。”

竹知雪先看了信上的字眼,入目便被“她”写的酸诗恶心了一把:“还妾,恶心谁呢?”

“幸好我派去盯着证据的人手脚机灵,这才从炭盆中把它救了下来。不过这叠信的墨迹和纸张我昨日都查过了,从墨迹上看,这确实是几个月前的。纸张用的也是五个月前新产的萱草纸,制作的时候在纸浆中掺杂了萱草花,所以闻着有种萱草香味,不过因为这种纸的成本过高,当时只卖了一个月便没了后续。”

“只是不知西南有没有卖这种纸的商贩,不过没事,已经派人去探查了。”

五个月前,也就是大梁差不多把鸦茶赶出延河郡的时候,距离真的把那群畜生打服还差些时日,不过当时的战局已然分明,再联想到当时在休战以及回朝时时不时遇到的刺杀……

看来那时起焦正平就已经盘算着要阴她了。

竹知雪平常不用纸,第一次听说纸还能有这么多门道,若有所思地捏起来闻了闻,立马发现不对:“不对,这味道不对。”

“且不说萱草纸西南那边买不买得到,这纸也少了点味道。”

“少了什么?”

“沙场的味道。”

竹知雪秀了把自己那比狗灵敏的嗅觉:“当时为了威慑鸦茶,朝廷送来的军资中以新火器飞天弩为主,前线自然多用飞天弩。”

“只是为了增大火器威力,飞天弩的箭矢中火药更多,火药味自然会比以前的火弩更加浓重,只要发出去一箭,那味都能留半个月。当时军营里不论什么都带着着火药味,我那件战袍一直到现在都还带点味道。”

好不容易把那股恶心劲压下去,竹知雪又拿起信,开始仔细钻研字迹:“这也不对,虽然这字迹很像我自己的,但以我的水平是写不出这么个酸不拉几的玩意的。”

江淮霁拿起信件,念了一句:“那肯怜孤影,空教枉自嗔?”

“……就算我有那水平也不会写的!”竹知雪捂着额头,被造谣到这等地步,她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去把焦正平杀了。

“信的破绽已经很明显了,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拙劣的证据都有人相信。”竹知雪忍不住怀疑焦正平的智力水平,怀疑他是怎么一直到今天都没被拉下台的。

会露出如此明显破绽,真是印证了陆林离的猜测:焦正平本来就没想给她造个死局,由御史大夫出面参她,他这个丞相出面还她清白,再让监郡一口咬死是御史的主意,届时既能给归属皇帝那派的御史大夫扣个谋害忠良的帽子,又能拉拢她,一石二鸟。

好在,袁淳走的那步打乱了整盘棋局。

之前的调度一时半会撤不回来,加之如今双方已经撕破脸,只要竹知雪坚持,这个案子会越查越深,迟早查到他头上,到时候焦正平就是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

接下来就要看那个鸦茶俘虏是怎么回事了,江淮霁找人去调查近日接触过鸦茶三皇子胡鲁克的人。

能那么赶巧地提供人证,定然有人授意。

“不是我说,他要给我找动机也不能安排得这么敷衍吧,那巴扎长得青面獠牙,奇丑无比,实在是太侮辱人了。”竹知雪一边跟着江淮霁往地牢走一边感叹,“哪怕说我是贪图鸦茶给我的利益都行,哪个不比这有说服力?”

“你说呢?小古板?”

江淮霁脚步一顿,他不知道一个能为不相干的酒楼老板鸣不平的极重情义之人是怎么做到对旁人的污蔑和伤害毫不在意甚至还能有心思调侃的。

真是对自己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喜欢。

那股窒息感再次涌了过来。

“嘿,叫你小古板不乐意了?”竹知雪见他绷着脸,不苟言笑,觉得分外有意思,就想逗逗他,“完喽,小古板帽子气歪了。”

江淮霁下意识往脑袋上一扶,发现自己被耍了,忍不住红了眼眶,恶狠狠瞪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加上一条,真是个特别恶劣的人,不想喜欢。

俏生生的眼睛里汪着泪水,瞪过来的那一眼,哪怕宣泄的是怒意也变得格外美味,竹知雪这才发觉江大人生了副好颜色。

眼见着把人气跑了,她摸了摸鼻子,大跨步跟了上去。

哈哈哈我相信不止我有喜欢看男人哭的怪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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