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霁停下来整了整衣冠,掸去在牢里沾上的尘土,压下心头焦虑,快步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会,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前,绝不能让胡鲁克的死讯传到鸦茶使团的耳朵里。”
“你真是半点没考虑到求助他人啊。”竹知雪站在原地,抱胸看向徒步往前走的江淮霁,“咱俩现在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了,说是好友也不为过吧。”
玄色的冬靴踩在雪地上,有碎玉声,伴着伊人暖语,当当地敲在江淮霁心上,有如战鼓,愈敲俞急,俞敲俞响。
他不由自主停下来,一时有些茫然,怀疑自己生了臆想:“什么?”
“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才给了狱卒杀胡鲁克的机会,陛下那边我去解释,他总不会太为难我。”竹知雪在江淮霁的肩头拍了拍,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道。
带着茧子的手掌控制着分寸,一触即离:“你顾好廷尉寺里边,按住他们,别走漏了消息——对了,我的嫌疑还不算完全洗清,记得帮我收集一下那谁倒戈的证据。”
“那谁?”
“忘了,你知道的。”
“胡鲁克可不能白死。这一招,我接下了,也要他不得不自食其果。”竹知雪金豹一般的眸子里蕴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让江淮霁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你要……将计就计?”江淮霁回过神,理解了竹知雪的想法。
“好家伙,懂我。”竹知雪爽朗一笑,转身一挥手,“走了。”
说罢,她举步朝前离去,独留下江淮霁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她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挺拔锋利的背影。
半晌,风雪掩盖了竹知雪的去路,江淮霁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回了公案处下令封闭廷尉寺,严守地牢。
门外风雪簌簌,刮上了敞开的门扉。江淮霁在这方寸之间来回踱步,抬眼望着满屋卷宗,最终决心要让这场雪崩来得更猛烈些。
他紧急往皇宫修书一封,召集了廷尉寺内一众官吏,按前任廷尉留下来的名册,捏着他们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的证据,以电闪之势,将丞相爪牙押在一处。
“江大人这是何意?”“大人冤枉!”一众官吏被绑在一起,有人申冤有人痛骂有人威胁。
“谁敢!我可是当朝司直之子,当心我爹去找丞相大人,到时候仔细你们的脑袋!”
“江淮霁你罔顾王法,擅自关押朝廷官吏,事后我定要向御史参你一本!”
“卑鄙!简直无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然而绑人的司稽也好,一旁站着冷眼旁观的评事等人也罢,无一人出头阻拦。
甚至有几位司稽乘机将人以一种极为难受的姿势绑了起来,公报私仇。
他们早恨透了这群仗着身世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混蛋玩意。
“好吵。”江淮霁摁了摁额角,挥了挥手。
一旁的司稽会意,拿出布条塞住了他们的嘴。
“是谁在喊冤?”江淮霁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他们眼前,“元昌十年,左监因酗酒误事,放跑了杀害数十名农夫的恶贼,事后不仅不思悔改,还妄图欺上瞒下,按律当杖责四十,流放边陲。”
他环视一圈,一字一顿,声量不大却给人以无法忽视的威压:“冤吗?”
江淮霁站起身,俯视着被绑起来的权贵子弟:“元昌八年,左平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五万两,狸猫换太子放走了虐杀糟糠之妻的原大康,按律当杖责三十,缴白银五十万,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元昌三年……”
“五年……”
他每说一条,地上那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蠹虫便沉默一分,到最后竟缩作一团,忍不住觳觫。
“国法何在?”江淮霁想起被刺杀死去的老廷尉,看着面前成团的豪门贵胄,终于咀嚼出私人的恨意。他睁着猩红的眼质问,“你们自己说,在其位而举害人之政,罔顾王法,草芥人命,当不当诛!”
“还有拿司直,拿丞相压人的……能如此轻易地决断他人生死,不知陛下听闻此事该作何感想?”被点到那位脸色顿时煞白,恨不能撕烂了这张惹祸的嘴。
前人未竟之业终于尘埃落定,前人铸就的宝刀终于有了出鞘之日。
如此利刃,一旦出鞘,不见血封喉也要剜下腐朽朝政的一块肉。
“下狱。”江淮霁没再看他们,招来一旁的评事,“你去找人把监军御史请过来。”
这时,值守在地牢处的守兵押了几位狱卒进来,江淮霁毫不意外,让人把他们一起押了下去。
一刻钟后,江淮霁抹去脸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接过手下送来的证据和文书,检查一遍后让人带着皇帝给的通行凭证,一并往宫里送过去了。
竹知雪走出廷尉寺,吩咐完跟她出来的侍从赶回去去调府兵后便跟人借了马匹赶去了皇宫。
等赶到宫门外时,风雪暂停,竹知雪下马步行至未央宫。
“宣,安国侯进殿。”传召太监拖长的尾音在寒风中打颤,竹知雪从雪地里起身,走进殿内。
“臣竹知雪,拜见陛下。”
“起来吧。”皇帝从龙椅上直起身,忍不住咳了几声。
炭火将殿内烤得暖烘烘的,一旁的方士身着道袍,眉目清秀,从袖中伸出白瓷般通透的手,面色恭敬地往香炉里添上新香。
青色的烟从香炉中飘出,带着有些呛人的香气。
竹知雪打了个喷嚏,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前皇帝精神萎靡,身形相较昨日又消瘦了几分,他嘴唇乌青,颤抖着伸出手从徐公公手里接过一丸丹药,像抓着救命稻草,往嘴里送。
吞下丹药后,皇帝脸色好了几分,便遣人将殿内候着的方士请走了。
“陛下,前些日子丞相与御史大人联起来告臣私通鸦茶,臣与廷尉江大人针对他二人列出来的证据进行核查,证明臣确实冤枉,故今日特请于御前同丞相对峙。”竹知雪再次跪了下来,盯着眼前的红木板。
“准了,起来吧。”刚服完药的皇帝还有些虚弱,招手让徐公公去请人。
他揉着额头,定睛一看眼前确实只有竹知雪一人,有些奇怪:“你同廷尉一同查案,如今要与原告对峙,他为何没来啊?”
“回陛下,江大人确有要紧之事处理,不如等丞相来了再一同说明吧。”
皇帝听了回答,搭着眼皮,无可无不可地一颔首,看着实在不怎么清醒,这让竹知雪不禁在心里打鼓,不知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不一会,徐公公就带着焦正平进来了。
“参见陛下。”焦正平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得了皇帝平身的旨意后朝竹知雪行了一礼,“竹大人。”
竹知雪冷脸望着他虚伪的言行,略一点头便算见过礼了。
“好了。”皇帝见着底下暗潮涌动,扶着抽痛的额头,“爱卿有何冤屈便在此直言吧。”
“喏。”竹知雪拿出袖中的书信,“据丞相所言,臣暗通敌国,甚至以一己之力让渡西南三郡给鸦茶,证据有三,可是如此?”
焦正平笑呵呵地转移矛盾:“非也,非也,这并非臣一家之言,这是御史大夫王大人拿到的证据,只不过以竹大人的身份地位,他一人参你难免势弱,这才拉了臣出面。”
他的姿态变得更加谦恭:“况且臣本不欲将军蒙冤,只是这证据都传进了京都,若不上报彻查,反落他人口舌,一则真正有损将军清誉,二则有损朝廷信誉。”
竹知雪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心想:难怪看不出你有贼心,原来如此善于伪装,巧舌如簧。
如此诡辩便将诬告朝中重臣的罪责推到了御史大夫身上,他这个始作俑者反倒成了为国为同僚的大好人了。
“旁的不论,你且说参没参我?”竹知雪偏要他承认,“且说你是不是因为认可了这三大罪证?”
她抛出那叠让自己忍不住作呕的信件,掷地有声地说明了其中不合理之处,接着向焦正平提问:“前些日子廷尉寺还忙着查西南卖官鬻爵的大案,京兆尹也忙着查江大人遇刺一事,皆是分身乏术。若是丞相大人连这几样罪证都不认可便要诬告同僚里通外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加重朝廷查案重担,岂非有阻碍朝廷稽查要案之嫌?”
她看了眼站在一旁依旧稳如泰山的焦正平,继续施压:“丞相,掌承天子助理万机,口论家国大计,手握万民艰辛。若是丞相大人连如此粗劣的证据都能相信,那么臣有理由质疑丞相的才能,质疑丞相该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焦正平参她是事实,无可辩驳。竹知雪的后一问才算真正将他逼入陷阱:他若认便是自认能力不足,无法胜任丞相一职,他若不认便是阻挠朝中重案侦察,有意构陷同僚,别有用心,德不配位。
岂料焦正平并不接招,压根没打算跟她辩论这些有的没的,反倒气定神闲地辩驳:“竹大人何必将臣架到如此之高的位置上?臣不过是不愿忠臣蒙不白之冤,不愿朝廷受万民背弃,这才不得不跟着参了一本。”
“既然将军今日敢于御前与臣对峙,想必案子已经有了结果,那罪证二该如何解释?”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执声,侍于御前的徐公公觑了眼皇帝的脸色,朝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看看。
竹知雪没受干扰,接着言明胡鲁克证词的不妥之处:“信件已然能证明这件事本就属于无稽之谈,那胡鲁克本就是鸦茶质子,又是被我生擒,对我怀恨在心,他的证词如何能信?”
徐公公听了小太监的话,脸色一白,连忙同皇帝耳语:“陛下,鸦茶质子死了。”
接下来期末月,作业一堆,我会尽量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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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在考试时间结束前答完了卷子╰(*?︶`*)╯
翻译宇航员的时候大脑空空满脑子都是喜之郎……
好不容易想起宇航员怎么读,结果拼不出来……
最后通篇用spacema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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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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