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担心有诈,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孙权,还弯下腰屏住呼吸拨了拨他的眼睫,见他毫无反应,谢灵毓才算放下心来。
心里还嘀咕着:是你先恶语相向,还想找你母亲告状,可怨不得我。
房门半开着,外面的鼓乐和夜风时时灌入屋内,谢灵毓发觉让孙权一直躺在地上不是个办法,万一他被吵醒了或是被风吹醒了,醒来之后可是要跟她算新仇旧恨的。
谢灵毓只好勉为其难地将孙权往里拖,弯腰费了好大力气拽着孙权的肩膀,孙权竟然丝毫没有移动。这时丹兰和孙家的一位侍婢一起从外面过来,两人边走边向屋内张望,谢灵毓一瞧,忙直起身把孙权往地上一扔。
丹兰见谢灵毓站在门口,忙慌张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孙家侍婢低头看见孙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也对谢灵毓惊道:“二公子怎么了?”
谢灵毓指着地上的孙权扯谎:“他喝醉了,我叫不醒他。”
孙家侍婢听了便急道:“夫人莫慌,奴婢去叫人来。”
施了一礼,便跑出去找帮手。
丹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谢灵毓把她拉过来小声道:“这孙权跟我是仇人,他刚刚是被我打晕的。”
丹兰一听,吓得以手掩口,又困惑道:“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灵毓觉得一言难尽,况且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吩咐道:“今晚绝对不能让他走出房门,否则我就惨了。”
丹兰一脸为难:“那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待会儿你帮我支走孙家的人就成。”
丹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孙家侍婢领了侍婢及仆妇共五人进来,众人协力把孙权弄到婚床上,之后又齐声恭贺谢灵毓新婚之喜,谢灵毓叫丹兰一一给她们发了赏钱,嘱咐她们不要对府里其他人声张孙权醉酒昏迷后躺在地上一事。
闲杂人等领了赏钱散去后,谢灵毓又见方才忙进忙出的那位侍婢上前说道:“奴婢燕儿见过夫人,太夫人指派奴婢服侍夫人,夫人往后尽管吩咐。”
谢灵毓赔笑道:“那往后便有劳你了。”
燕儿惶恐地垂头:“夫人言重了,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能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分。”
谢灵毓害羞地笑笑,孙家的侍婢倒比孙权会说话。
她忽然想起来,孙权随时会醒过来,醒了就免不了嚷嚷他刚才被打晕了。
谢灵毓连忙支开丹兰和燕儿:“这里有我,你们先下去吧。”
燕儿却小声询问:“夫人和二公子可曾饮过交杯酒了?”
谢灵毓看着案上两盏满酒不便说假话,便搪塞道:“等你们二公子醒来再说吧。”
燕儿心眼太实诚,似乎觉得这种情形下自己必须在一旁服侍才稳妥,杵在原地不告退。
丹兰记着谢灵毓的吩咐,打圆场道:“二公子和夫人的洞房花烛夜,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吧。”不由分说便把燕儿拽走了。
她二人走后,谢灵毓才舒了口气,转身看床上的孙权,依旧昏迷着。
万一孙权醒过来,肯定会闹到他母亲吴夫人那里去,谢灵毓今天够累得了,实在没功夫再跟孙权掰扯新仇旧恨,不管怎样,先度过今晚再说。
为防再有不速之客进来,谢灵毓索性插上门栓,然后在卧房内一通翻箱倒柜,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书架上找到一团捆书用的编绳。
孙权也真不是什么读书人,每卷书上都积了深浅不一的灰。
谢灵毓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这床三面都用床幔围着,仅有床头紧靠东墙,她见孙权昏迷在床任她宰割,心中窃喜。当即就用四根绳子仔仔细细地将孙权的双臂和双腿上都缠住,绳尾纷纷系成死扣绑在床脚上。
大功告成后,谢灵毓伸了个懒腰,得意地看了看被绑住手脚的孙权,随后拖着华重婚服在卧房另一侧的小榻上安歇。
为庆祝大婚而奏起的鼓乐从门缝里袅袅传入,谢灵毓初离故乡,躺在陌生的地处了无睡意。
虽然已经将孙权绑住了,可还是不够放心。就算他能安稳睡上一觉,明早免不了还有一场恶战,到时候形势更加不利,谢灵毓寻思着,眼下必须要想办法治住他才行。
最好能找到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拿来当把柄,省得明天还要受他的威胁。
谢灵毓忽而想到刚才在书卷最底下好像瞥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孙权藏得这么深,八成是不想让人知道。
一不做二不休,谢灵毓立刻从榻上坐起,来到书架前细心翻找。在一卷《左氏春秋》下,她伸手摸到一张木牌,拿出来一瞧,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红色小木牒,顶部中央有小孔,用黑绳穿着,木牒上有黑字写着:二十钱,三月初七。
谢灵毓不知道这是何物?
旁边的《论语》下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红色小木牒,上头写着:三十钱,九月十五。
这样的小木牒统共翻出来十几块,每一块上头都清清楚楚地写着钱财数量,还有一行小字标注哪月哪天,看起来像是什么凭据。
谢灵毓恍然大悟,孙权这家伙,居然在外面赊了这么多账?难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占领了江东的孙氏家族居然会有孙权这种在外头欠了一大笔债的人。
他又把这些木牒藏得这样隐秘,摆明了在瞒着孙家其他人。
用这些把柄来治住孙权,应该是够了。
谢灵毓如做贼一般把这些木牒通通用纱布包了起来,藏在自己从会稽带来的嫁妆箱里,箱子上锁,钥匙贴身保管。
离开会稽后足足折腾了两日,谢灵毓彻底乏了,躺在榻上听见夜虫啾啾,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谢灵毓感到脚下被一片月光照亮,周围的混沌渐渐明朗,打量四处,仿佛是回到了会稽,眼前人世却又续上了那日离开花神庙之后的情形。
谢灵毓心里只道这分明是梦,在梦里贺攀还没有牵马离开,而入睡之前和孙权发生的龃龉也被带了进来,在梦里她知道嫁给孙权后闹得鸡犬不宁,不由自主便绕过层层人群向贺攀求救。
“你要往哪里走?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不想嫁给孙权。”
梦里的贺攀回身望她,满眼欣喜和怜爱,他似有千言万语,却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这时谢灵毓的耳边竟清晰地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谢灵毓!谢灵毓!”
声音很是急促。
谢灵毓恍惚睁开眼,看到婚房里的光景,心绪惆怅,连在梦里都没能听见贺攀说话。
孙权躺在床上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道:“谢灵毓!你居然敢绑我!”
他果然半夜醒来了。
谢灵毓坐起来觑他一眼,方才的梦都是被他搅散的。
孙权偏过头斜瞪着她:“快把我松开,我要退婚!”
谢灵毓觉得好笑,就你这副尊荣还敢跟我提退婚?
孙权又接着嚷:“我渴了,快给我端杯茶。”
谢灵毓转过脸,对孙权的要求置若罔闻。
孙权怒不可遏,手脚在床上反复折腾挣扎,嘴里还叫嚷着:“你要么给我端茶要么给我松开!等明日我回禀母亲,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灵毓被他嚷得心烦,随手拈起案上一块绢布塞进他的口中,孙权的叫嚷很快就变成了含糊的嗯嗯呜呜,怒目圆睁地对着她。
谢灵毓居高临下道:“我劝你省省力气,今晚不会有人过来帮你,不如好好养精蓄锐,明日再对簿也不迟。”
孙权似乎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深深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脸不服气地歪头面向另一侧。
谢灵毓回榻上继续躺着,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夜里孙权几次隔着绢布嗯嗯呜呜地乱叫,谢灵毓只当没听见。
晨鸡报晓,谢灵毓记挂着今日要去拜见吴夫人,便起身来到床边晃醒了孙权,边给他解绳子边说:“我知道你在外头胡作非为欠了不少债,你放心吧,那些凭据都被我收起来了,藏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要是不想被吴夫人和孙将军知道的话,就老老实实地不要乱说话,否则的话,咱们撕破脸谁也落不着好!”
孙权晃了晃被捆麻的手脚,自己将嘴里塞着的绢布掏出来,听谢灵毓说这番话听得直眨眼。孙权先是火冒三丈,迎上谢灵毓波澜不惊的目光,又变得无话好说,只咬牙切齿道:“谢灵毓,算你狠!”
谢灵毓一听就忍不住掩面大笑,没想到孙权的嗓子居然哑了。
不多时,丹兰和燕儿进来伺候谢灵毓梳洗,孙权先吩咐:“快给我倒杯茶喝。”
燕儿忙去倒茶,递给孙权时多嘴问了句:“二公子嗓子为何哑了?”
孙权一听,拉下脸恶语相向道:“这是你一个奴婢该问的吗?”
谢灵毓正由丹兰伺候着梳头,见燕儿关怀孙权反遭责骂,忙回身打抱不平:“奴婢也是人,也是爹娘生养的。”
孙权悻悻地仰面喝茶,喝完一杯又自己动手添了一杯,嗓子方好了些。
谢灵毓心里暗笑,有把柄在手上就是不一样。
孙权喝完茶,绕到床幔另一侧换下昨日婚服,穿了身鸦青色暗纹锦衣,又重新束了顶嵌玉的银冠,穿戴整齐后,故意在谢灵毓跟前晃悠一番。
“我在门外等你。”他昂着头道。
待谢灵毓梳洗完毕,也脱下昨日婚服,换了身葡萄紫如意纹交领襦裙,随孙权出了这个院子。
向东走了一射之地,来到孙府的东廊大院。二人进了正对大门的厅堂,还未进屋,就远远地瞧见两排侍婢垂立东西两侧。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笑逐颜开的中年妇人,想来就是吴夫人了。
孙权挺直了腰杆,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在吴夫人面前跪下请安道:“孩儿拜见母亲,愿母亲福寿安康,顺遂无虞。”
吴夫人听出他嗓音沙哑,略一疑惑,未开口询问,目光早落在一旁的谢灵毓身上。
谢灵毓便裣衽行礼,施展出和自己外表相称的温婉贤淑,低眉向吴夫人恭敬道:“新妇灵毓在下,敬请母亲安康如意,长乐未央。”
吴夫人向她和颜悦色道:“听闻仲谋昨夜酩酊大醉,劳你多担待。”
此言一出,孙权别扭地清了清嗓,谢灵毓忙向太夫人颔首道:“照顾仲谋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未落,就隐隐听见孙权在一旁冷嗤。
吴夫人又缓缓道:“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你们来日方长,将来会慢慢体会到的。”
随后谢灵毓给吴夫人敬了茶,算是礼毕。
吴夫人又望向左手边的下席笑道:“让你们大嫂给你们发月钱吧。”
谢灵毓早留意到东侧的首位上坐着一位清丽端庄的年轻妇人,听吴夫人这样说,原来是孙策的夫人。听闻孙策的夫人姓聂,其余之事,谢灵毓一概不知。
孙权原先不知道成婚后还有月钱可领,便火急地来到大嫂聂夫人跟前等着拿钱,聂夫人却不为所动,只盯着谢灵毓笑而不语。
谢灵毓跟在孙权后面也来到聂夫人跟前,大嫂这才拿出一袋银两交到她手上。
谢灵毓掂量一下,大概有五百钱。
大嫂对谢灵毓细心嘱咐道:“你刚从会稽远嫁过来,想来需要置办不少东西,咱们府上若是有的,你便找母亲或者找我要,若是府上没有的,你就打发人出去买,这些钱要是不够用,你只管来找我拿。”
谢灵毓收下钱低头道:“多谢大嫂关怀。”
孙权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盯着谢灵毓手上的钱袋不眨眼。
谢灵毓心知肚明,很显然,孙权在打她月钱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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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掌握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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