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都给我放开!”底下的男人奋力挣扎着,不停踢踹着身旁那两个刚将他肋骨给打断的侍卫。
但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蓦地抬起血淋淋的脑袋,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毒。
“祝松橙——”男人面目狰狞的怒吼着:“我是尊上的亲信!你敢这么对我!”
高堂上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一身布满暗纹的黑袍,衣摆处坠着的细碎宝石正闪着冰冷、残忍的光。
“尊上?”
“你莫不是忘了,这里的尊上,十年前就更新换代了。”
那双正把玩着象征权力玄铁令牌的手顿住,下一秒又狠狠收紧。
底下的男人顿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命脉一般,双手死死抓着脖颈,拼尽全力挣扎起来,想要逃离这窒息感。
但几秒后,他的头便无力的垂到一边,双手狠狠砸在了身侧。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旁待命的侍卫立马上前,将男人给拖了下去。
视线中的所有人都彻底消失后。
男人缓步走下座台,穿过无人的大殿,轻轻迈出大敞着的殿门,抬头望去。
天上正挂着一轮银月,冰冷,无声。
一如这偌大的、无情的魔界。
——
初春。
冰雪消融,城外冰河已破,屋里头的人们纷纷出来,时而能看到女人们两两聚在河边边拍盆里的衣服,边扯着家常。
此处已是献安城边缘,再往前,便是万殊林了。
池映堂轻揉了下牵着的雪白马儿的脑袋,塞给它一块脆果,小东西还挺乖,懂事的往他手掌心拱了拱。
行至一半人高石碑处,空气中隐隐浮着一层屏障。
没有什么犹豫,池映堂穿了过去。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扑面而来,与屏障那头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绿林丛生,万木挺立,地上无数卷树藤拔地而起,微高于地上遍布的葱绿的草,隐隐能看到每一从藤上都弹跳着小小的圆圆的草灵,散发出清透的水光。
从这处起,便是万殊林的划地了。
这里头万木常清,生长着数不尽的草木,也不乏一些珍稀草药,因而得名“万殊林”。
但若是周身没有灵力护体,外头那道灵壁尚且没有办法通过,更不用想进来采摘。
更重要的是,从那座石碑起,便是魔界的领地,人们就算再大胆,也不敢以身犯险。
池映堂拉了拉手中的缰绳,带着马儿往东行去。
算算日子,到今日,他已出来整整五月。
不知除了他外还有哪宗的宗主亲传弟子似他这般,近半年不得归宗,就这么在外头漂泊。
池映堂有些自嘲的抿抿唇。
话是这么说,他却并非被照影门赶出来的,反而从接下门派任务到后面所有离宗手续,都是他完全主动办的。
但即便换个人,谁能不逃呢?
初恋未果便算了。
池映堂抬起右手,微微施展起灵力,手腕内侧便隐隐显现出一丛羽毛状的灵气来。
甚至他还非人?!
那晚月色下师尊的话语仍回荡在耳边。
正想着,他穿过一棵爬满青苔绿藤的枯木。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鲜花的的香气。
池映堂扯扯发尾。
既然他生做一只白鹤,为何会被放到湖边无人照看?生而化形说的通,可化形后变不回去倒是少见。
甚至到那日,他才知晓自己并非凡人,而是一只鹤。
十八年来,未曾有一人和自己提过。
“欸——”
尚未缓过神来,池映堂便被一根长长的绿藤挽住了脚,扑通一声摔在草地上。
缓了缓神,他手腕微沉,指尖扣住剑柄,便听“铮”的一声清鸣,阴亮的剑身便脱鞘而出。
嚓嚓两下砍断树藤,余下的根部好似有生命一般缩回了地底下。
池映堂不禁暗道自己倒霉,眸光从剑尖移开。
视线却被几米之外的黄光吸引而去,那边极高的一颗古木下,三三两两分散着一种散发着金光的植株。
黄铃草?
花了两秒回忆图腾中收纳的画像,池映堂三下两下将小白马的缰绳缠在一旁的枯木断枝上。
从储物戒中掏出布袋,他迈步往那边而去。
走近些甚至能闻到它的清香。
没错了,长的就是这般,像铃铛一般。
池映堂捏住它铃铛般的果实,使劲拔了出来,扔进布袋中。
这么几株摘完,第三个门派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了。
他离开宗门前一口气接了十个任务,想至少在外面游历两三年。
若是自己让师兄如此嫌恶,那他不回去,门内是不是就清净多了?
有些痛苦的挖苦着自己,池映手上拔草的速度更快了,恨不得摇出残影来。
采到最后一株,他决定第四个任务之前,先去吃顿好的。
虽说修真者并不需要摄入人间的食物,但是,实在嘴馋的话……吃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正思考着菜单,脖间兀地一痛。
以他的感知,不可能感觉不到后面来人,鼻间弥漫着愈发浓郁的花香。
是啊,这一大片只生草不生花,哪里来的花香呢。
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池映堂在心里怒骂着奸诈的歹人。
————
“这一趟不冤啊,这么多草药,全是珍稀灵草,能卖大价钱”
“是啊,我们分成少不了,更何况,这后面可是个“好货”呢,东家少不了我们的。”
朦胧中,池映堂被粗犷的笑声吵醒。
他骤然一惊,想起自己晕倒的过程,猛的睁开了眼。
眯眼环顾四周,只见他躺在一个阴暗的马车中,手脚被捆,甚至嘴也被牢牢用布蒙上了。
身侧满满当当堆着草药,影影绰绰闪着阵独属于灵物的光泽。
他暗自发动灵力,却全然使不上劲。
该死,池映堂暗骂了一声。
捆仙绳?还是有备而来,先是迷药,后是捆仙绳,还真是周全。
他们要绑自己去哪?
万殊林境内不得作乱,早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不怕魔界的人找上来么?!
马车外的人此时突然急急的惊叫起来,一阵剧烈的晃荡下,马车死死地刹在了原地,“什么人?!”
里头的池映堂手足不便,无依无靠,脑袋□□在车厢木板上。
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
咻咻几声锐啸刺空而来,正中赶车两人心口,一串鲜血直直喷在了帘子上,从里头看比周围布料暗沉不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两具尸体便被拖远。
只听得几声“主公”,池映堂感受到有道沉沉的脚步靠近了马车。
能感受到人一下跃上马车的动静,下一瞬马车帘子便划拉一下被拉了开,这人一手搭帘,一边居高临下的看他。
散发圆领紫衣袍,说不上来的威压,被他那双不带温度烟灰色的眸子审视着,令人不寒而栗。
这场面,是地狱么……
池映堂睁大眼睛,透过糊了一脸的发丝同人对视,头昏脑胀地想着。
旁边人献上他全程被扣留的佩剑,溯月嗡鸣一声,闪起刺目的寒光,这人落回他身上的眼神蓦的变了。
就在池映堂感觉自己要被盯穿时,这人突然凑身来将他稳稳抱下了马车。
束缚他手脚的捆仙绳被旁边的侍从施法吸了回去,池映堂手脚一松,散在了这人宽阔的怀中,他有些紧张的挣了挣,就被男人轻轻放下了地。
“多谢相救”,池映堂正正朝这人行了一礼,却是有些不稳,朝后踉跄了下,被面前的人搭住肩膀轻扶了下,不由有些尴尬。
若不是此人搭救,他此时恐怕已在贼人老巢。
这人面对面半揽着他,还抓着溯月,无声盯了他半晌忽如春风化雪般冲他一哂,道:“公子不必多礼。”
近了看,这人居然有着一双桃花眸,即使瞳色如千年寒铁,也抵不过美眸一眯,竟是一番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池映堂心中生出种难言的怪异感。
此处位于林木遮掩之下,周围数十人围着这辆马车,地上还长长拖着血迹,这群人不似等闲之辈,身上皆有佩剑,眼神皆是冷酷至极。
“公子不必担心,”看出他的不安,男人松开手,将手中佩剑递还给他,引着他往灌木深处而去。
池映堂悄悄观察着四周,心说那两人恐怕是是为了速度走了小路,这地方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
数百步后,竟有另一辆马车停驻在此,一旁还生了火堆,堆着一些柴火。
“我姓祝,公子若是愿意,叫我祝兄便可。”男人并不因他这个外人来到而有丝毫拘束,边介绍便掀了袍子坐在倒下的树桩上。
只说姓不说名,池映堂也不问,只道,“照影门弟子,池映堂。”
祝兄笑了笑,道:“照影门,天下第一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才知世人所言不假。”
……
看出他的不自然,祝兄顿了顿,又解释道,“这二人,来自近来活跃的走私客组织,这个团体尤以灵药灵草这类为先。不知池公子如何惹上他们?”
池映堂细细将自己被绑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祝兄听得渐渐皱起了眉头,确认道:“他们在你迈入那股香气范围后,打晕了你?”
池映堂点点头,也觉得不对。
按祝兄的说法,这群人隶属万春阁,常以异香防范他人,在外作乱,已有许多人因此晕倒,但除了他,并无其他任何一人像他一般被绑走。
这就很有异常了,至少百人遇见过这群走私者,独独他一人情况不同,他身上,有何处与他人不同的么?
正思索间,一阵清风拂过,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飘飞,露出额角的淤青来。
祝兄静静凝视着他,起身朝他走来。
人近在咫尺了,池映堂才真真发觉,这人真的高的有些过于出众了。
他要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
祝兄的手附上他的伤口,池映堂一时不察,被碰的倒吸了口凉气。
小伤口,但是疼得要死。
但刺痛后,伤口竟涌上一阵奇异的冰凉,再看这人手间,正散发着淡绿的柔光。
“还疼么?”祝兄轻轻问道。
池映堂对上这双桃花眸,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又觉得有些失礼,不由挠了挠头,道:“不疼了吧,多谢祝兄。这是……凝露膏?”
“不必道谢。”祝松橙认真的说,“伤了,还是伤在脸上,留疤了就不好,有感觉好些么?”
池映堂感激的点点头。
后头一女侍突然急急的跪地禀报道,“主公,刚查看那两人身上的信件,怕是早已将草药,及这位公子的消息告知万春阁。”
池映堂有些错愕的扭头看她,这么快便已互通书信,这是正常组织的速度么。
女侍继续道:“信中,称池公子为‘好货’。”
池映堂忽的回忆起那两人在他昏迷时,也曾提过“好货”二字。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的评判标准,池映堂想着,这件事看来他是必须要调查清楚了,否则,后面难保不会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样被绑走,真出事,恐怕就是大乱了。
他正了正神色,道:“祝兄,我有一计。”
“何计?”
“让我去吧。”池映堂咧了咧嘴角,适时绽放出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笑容,“既然他们已将我的消息传递回去,那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深入万春阁,彻底弄清楚最近草药和那些‘货’的消息。”
祝松橙只望着他额上的伤口,不语。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心里有些犯嘀咕,怎的这么看着他,祝兄的眸光又对了上来。
好一阵的冷场之后。
祝兄俊朗的脸上重新挂起柔和的笑容,“你既是已经决定好了,那便去吧。”
回到马车边,已有两个行客打扮的人站在一旁,池映堂知道,他们就是伪装成走私客的侍从。
“去吧,映堂。”祝兄只轻挥了下手,马车上留下的血迹便瞬间消失不见,“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池映堂感到有些意外,但使劲点了点头,一个称呼而已,大家都这么叫的。
他将溯月化入了灵识中,这样便不会被那个地方的人收走。
重回到马车上,躺回这堆灵草旁,池映堂心境却大不相同。
出去前他是待宰的鹅,但是现在,他是守株待兔的猎人!
窗口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祝兄冲他歉意一笑,“得罪了。”
接着他便被滑进来的捆仙绳重新绑住,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之前束缚的那么紧了。
帘子落下前,池映堂听见这人轻声道:“去吧,别担心。”
整个车厢又陷入了暗沉。
祝松橙眼中闪着暗芒,看着马车缓缓驶离自己的视线,冷声吩咐道:“跟紧了。”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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