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生得高大,若非慕容殊已是筑基修士只怕扶不住他。
玄衣色深,打眼看去看不到血色,上手一摸才发觉此人这件衣裳已被鲜血染透,前襟后背都湿哒哒地淋着血。
最初撞到人的慌乱过去,慕容殊抱着男人,只觉得血腥味扑鼻。
“救,救我……”
伤重至此,男人竟还有半分意识,手指无力地牵住慕容殊的衣衫,嘴唇苍白,喃喃道。
嘴唇……
精致繁杂的镂空面具遮住男人的上半张脸,慕容殊的目光划至嘴唇与下颌。
好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让慕容殊生出揭开面具的冲动。
他手指微动,忍住了。
慕容殊抬头,张望一周。
没人。
大师兄他们不在。
慕容殊心底疑虑浮掠。
是人潮拥拥,被挤散了吗?
他又低头看了眼这人,呼吸断断续续的,再不救就真的死了。
罢了,就当行善积德。
慕容殊用千里音给禹景曜传讯,让他们不必找,他自会回万法宗。
浓郁的血腥气已经吸引到不少人目光,部分人注意到颜色深得不对劲的玄衣。
慕容殊瞥向男人露出的下半张脸,黑色斗篷飞扬,披在男人身上。
上元节正值热闹的时候,各类活动办得热火朝天。
慕容殊看得艳羡,却只能苦兮兮地勉力扶着男人找客栈。
他没好气地掐了男人一把。
真是好眼力,那么多人偏偏撞上他。
这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面前几米处是全城最高档也是最昂贵的酒楼客栈。
住客有修士也有凡人。
慕容殊财大气粗,直接订了一间院子,一口气付了一周的灵石。
小二笑开了脸,他一眼看出被搀扶的男人昏迷重伤,但这又如何,付钱的就是好客人。
小二连忙说:“客官要帮忙吗?”
说着,他伸出手,作势要扶。
慕容殊:“不必,多谢。”
“欸,好,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唤人。”
指引人早已在旁等候,“客官这边请。”
两人携一残远去,店小二望着慕容殊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位仙长虽说戴了面具,叫人看不见脸,但小二断定,那面具的容貌必是惊艳,盖因其身长玉立,周身气度非凡,翩然行远时牵动人心。
在指引人的带领下,慕容殊走近一间院子。
几间房,一个庭院,绿树荫荫,景色雅致。
慕容殊将人放到在床上,直起身抹了把额边不存在的汗。
好重一人。
慕容殊一手搭在下巴上,神情严肃地看了男人一会儿。
感知不到男人身上的灵气,不知是凡人还是境界比他高太多的修士。
若是前者,他必定要救的,若是后者便有待斟酌。
他拖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拉过男人的手,搭腕探脉。
灵力激荡,猛地冲向来人!
慕容殊急急撤手。
好险,这般豪横紊乱的灵力,险些被伤到。
一个来路不明的修士。
救不救?
由于片刻,慕容殊将一瓶疗愈丹放在枕边,起身咬咬牙准备离去。
抱歉,你还是自生自灭吧,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了。
他缓步走到门边,白皙的手碰上门扉,推开的前一刻,慕容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男人。
相隔几丈远,目光遥遥落在男人的下半张脸。
嘴唇的弧度,下颌的线条,无一不与那人相似。
他叹息一声回头,正待推门而出,却听见含糊的低喃。
“阿雪……”
慕容殊心神俱震,白光在脑中炸开,他指尖颤了颤,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已经数不清了。
慕容殊抬手掀去狐狸面具,三步做两步跨到床前,容色颇有几分张皇。
男人唇色苍白,嘴唇紧闭,仿佛那叫慕容殊失神的两个字不是出自这两瓣薄唇。
他喉头艰涩地上下滚动,目光沉沉地望着这人。
只是巧合罢了。
慕容殊告诉自己。
这世上只允许他一位“阿雪”不成?
没有这样蛮横的道理。
可那两个字以紧紧扣住慕容殊的心弦,叫其为之震颤,细微又不容忽视。
他头一次扫视男人的全身,从发丝到脚底。
连身量都如此相像。
这个人太像妄意了。
算你命好。
慕容殊在床边的小凳坐下,拿过枕边的瓷瓶,扯开木塞倒出一粒莹润洁白的丹药。
上品疗愈丹,慕容殊眼也不眨的给这素昧平生的男人喂下。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气息依旧微弱,呼吸时有时无,如同系在岸上的绳,落入河中的部分随水波起伏,时隐时现。
两道细眉蹙起,慕容殊疑心自己拿错药了,低头在瓶口轻嗅,淡淡的清香扑来。
没有错,确是上品疗愈丹无疑。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男人,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伤,连上品疗愈丹的功效都如此微弱。
慕容殊怕自己救了歹人,一时又有些犹豫。
犹疑之际,一道寒凛目光猛地射来。
男人醒了。
他气若游丝还强撑着要起身,遍布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别动。”慕容殊制止道。
“你不是魔修……”
短短几个字,男人说得艰难非常,声音低微难闻,沙哑似含血。
慕容殊一愣,“我乃万法宗弟子,自不是魔修。”
听这男人的话,莫非是被魔修迫害的无辜修士?
男人似乎含混地说了一句话,不再挣扎,安稳躺在床上。
如刀如剑的眼神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澄澈感激。
镂金面具之下,男人的目光直直投来,像是感受到身体在慢慢恢复,他道:“多谢。”
慕容殊:“救死扶伤,是应当的。”
他对男人这般多疑,几次三番打退堂鼓,到头来却得了男人的感激,还冠冕堂皇地说了这句话。
愧疚爬上心脏。
慕容殊有些不忍,但还是问了:“你是何人,缘何受如此重的伤?”
许是疗愈丹在发挥作用,男人气息依旧微弱,但较之前平稳不少。
重伤在身,男人无法多言,寥寥数言道尽其中苦难。
男人叙道,他与妹妹皆是散修,两人相依为命,不料,兄妹二人因颜色姝丽被一魔修看中,几日前,妹妹惨死人手,作兄长的却苟且活着。
而“阿雪”,正是妹妹的乳名。
讲到此处,男人哀恸不已,竟喷出一口鲜血,本就支离破碎的身躯更是脆弱得一碰就散。
慕容殊想要让他别大悲大怒,转念一想,亲妹妹逝去,谁也无法控制情绪。
他心中沉郁,不敢在短时间内喂第二粒疗愈丹,于是切开喂了一半进去。
讲完这些后,男人早已到极限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昏迷。
透过面具,慕容殊好似看见男人眼角的几点莹光。
男人方才的叙述仍在脑中盘旋,慕容殊眼前浮现一层水汽,他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还怀疑人家,戳别人的伤心事。
无论如何他也要救下这个人了。
他再度搭上男人的手腕。
此次做好了准备,却不过多探了数秒便被迫抽离。
男人的灵力更为暴动,在经脉内横冲直撞,肆意冲击。
更让人难办的是,男人灵力醇厚,修为比慕容殊高了不知多少,想要修补破损的内里十分有难度。
慕容殊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拧眉看着眼前人。
能将这等修为的人重伤至此,还杀了至亲,那魔修的境界高得可怖。
许是刚才谈及心中隐伤,男人的伤势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又断断续续起来。
男人的躯体就如一个四面漏风,爬满蜘蛛裂纹的陶罐,脆弱不堪,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慕容殊注视着他,任命般地叹口气,默默驱动幻云衣。
他一边吸收灵石中的灵力,一边尽力让幻云衣修补男人的身体。
剔透的玉镯散发淡淡莹光,与幻云衣的那层绿意交叠融合,相互映照。
在仙器的作用下,男人的伤势终于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
但还是太慢了。
慕容殊难以想象究竟是被何人所伤,才能让幻云衣都只得缓慢地疗愈。
不知过了多久,等待月色中天,男人的气息才变得绵长。
他当然没有好全,但好歹性命无忧。
慕容殊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长时间的高强度专注使神识疲惫。
夜已深,外面热闹的人声与灯火都在不知不觉间熄灭。
方停下手,困意与疲累阵阵袭来,慕容殊大脑都要停止运转了,他指使神识往玉镯中探了一眼,惊觉妄意留给他的灵石只剩四分之三了。
慕容殊有些懊恼,以他的修为使用幻云衣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待灵石用完,若妄意还未出来,他得想些法子赚取灵石了,要不去找宗主峰主他们借借……
想着想着,慕容殊竟睡着了,上半身前倒,结结实实地砸上伤患。
这般,他都未醒。
本该虚弱沉睡的男人轻松坐起身,他随手扔下面具,歪着头看慕容殊,神态如好奇的小孩遇见的新鲜事物。
他望着慕容殊毫无防备的侧脸,突然上手掐了两下。
软的。
于是,他又多掐了几下直到把那片嫩肉掐红才遗憾收手。
指尖滑至唇畔,男人恶劣地按压揉捏这两片殷红唇瓣,他翻来覆去地揉,力度很大,几近蹂|躏,把那唇弄得可怜兮兮,好似一朵在风雨中颤巍巍的,娇嫩红艳的花。
“不谙世事的孩子……”
低语融进黑夜,无人听见。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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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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