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指尖

远方的第一缕光敲醒人间,几只鸟雀叽喳飞过窗棂,卖早食的摊贩支起了摊子。

慕容殊细眉微蹙,左右翻了两个身,最后正躺着,右臂屈肘盖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手睁开眼。

阳光直直射进眼里,慕容殊眯着眼坐起身。

入目是陌生的陈设。

慕容殊茫然地看了不远处的桌子片刻,眼睛倏地睁大,一把掀开锦被跳下床。

竟然睡着了。

他可是筑基修士,就算再累也不至于毫无知觉地入睡。

慕容殊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怪异,目光搜寻昨日男人的身影。

所幸很快便找到。

男人倚在窗边,看向外面。明明是放松的姿势,他身上却自带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松而不散,自有一股气支撑。

像是听到这边的声响,男人偏头看向慕容殊。

融融日光打在他半边身子上,使得镂空面具金光闪闪,两道目光从面具中投出落在慕容殊脸上,仿若轻飘飘的云,又好似沉水的石块。

那是慕容殊看不懂的眼神。

他心底莫名发慌,正要开口询问,那男人忽而笑了。

“多谢你救我。”

慕容殊如遭雷劈,怔怔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一模一样。

慕容殊往前一步,却像忘记如何走路般踉跄了一下。

他的声音和师尊一模一样。

短短几步路,慕容殊走得跌跌撞撞,他仰头注视着男人,那模样几乎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你……你可以摘下面具吗……”

颤抖的每一个字都消耗着他的气力,到最后一个字微弱得只剩气音。

湿漉漉的眼睛,不可置信又饱含期待的眼神,还有那被人揉红的唇。

男人伸手扶了他一把,说:“抱歉,不可以。”

慕容殊急切地要再说话,男人先行开了口。

男人:“我兄妹二人因容貌惹来杀身之祸,我不愿再让人看见我的脸。”

他垂头,看着慕容殊。

“啊,这样。”

慕容殊讪讪收回欲摘面具的手,眼里的光瞬时熄灭,又被微微点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男人歪头,眼神有点奇怪,“我该认识你吗?”

像是最后一丝期望被冷水浇灭,慕容殊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清瘦的脊背不似平常挺直。

男人旋即也在他对面坐下,语调轻慢道:“怎么了,我很像你的一个故人吗?”

慕容殊努力平复乱糟糟的心情,他心知是关心则乱了,师尊在冥神境中闭关,怎么可能是这个男人。

慕容殊:“对不起,把你认错成我师尊了。”

男人目光微沉,似有些惊讶好奇,“你师尊是怎样的人,我竟有幸与他相像。”

“他是个很好的人。”

慕容殊不愿与陌生人讲太多妄意的事,只简单道。

他收拾好心绪,这才看向男人。

男人的气质与昨夜的哀恸虚弱判若两人,若非唇色依旧苍白,慕容殊简直要怀疑昨日那个重伤昏迷的人只是他的幻想。

那么重的伤,连疗愈丹都效果甚微,他用幻云衣才算保住这人一条命。

昨夜昏迷不醒,今日便能下床走动自如。

慕容殊眉稍一挑,惊疑道:“你的伤好了?”

“并未。”

慕容殊很想没好气地说他两句,然而一看到与妄意极其相似的身形,他就没了脾气,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那快去歇着吧。”

男人不甚在意,甚至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躺了一夜,再躺下去可要一躺不起了。”

慕容殊登时坐直身体,瞪他,奈何眼中水光未消,没半分作用。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你若真把自己咒死,我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对了,”慕容殊道,“你叫什么名字?”

“望其肆。”

慕容殊将这三个字无声念上一遍。

好奇怪的名字。

数日里,慕容殊日日都来这间客栈看望男人。

慕容殊询问过男人,要不要随他回万法宗养伤,望其肆一口拒绝了,说他一介散修籍籍无名,实在高攀不上万法宗。

慕容殊再三劝说,怎奈望其肆很坚持,只得作罢。

上元过后,气温仍寒凉,凡人百姓都穿着厚厚的袄子,修士则衣着单薄许多。

一少年熟门熟路地穿过街巷,走进一家客栈,在店家热络的招呼声中自个儿进了间院子。

慕容殊一进门就见望其肆歪歪斜斜地坐在榻上。

这几日相处下来,慕容殊万分肯定此人跟妄意没半文钱关系。

起码妄意从不会坐得没正形,更不会张口对他说那些淫词艳语。

“终于来了。”望其肆稍稍坐正,那张有了血色的嘴颇为轻佻地道,“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更香了。”

说着,望其肆从榻上下来,身高腿长,几步迈到慕容殊身前,低头在他颈侧轻嗅,而后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抬头,深深望着慕容殊的眼,“香味变浓了。”

慕容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后退两大步,万分嫌弃般地拍拍那侧肩膀,“你莫不是发病了。”

望其肆哈哈大笑,重新歪倒在榻上,随意道:“我瞎说的,逗你玩儿。”

“这一点都不好玩。”

慕容殊无语,心中还有些后怕。

他修为低,灵力不如妄意精纯,那些灵石只有补充灵力的作用,并不能将他的灵力提纯。

一日两日还好,日子多了媚骨渐渐对他的灵力产生抗性,压制效果不断减弱。

媚骨不会彻底爆发,但会在各种地方刺他两下,比如这微妙的,堪比春|药的香气。

小小作为妖兽,对这方面更为敏感,前几日就说他好香,今天晨间像是被香醉了,卧在床边不断舔抵他的脖颈。慕容殊喊了好几声名字,小小才有反应。

好在禹景曜等人并未觉察出什么。

可望其肆这个人,三番五次说他香,语罢又表明只是说笑,慕容殊也难以分辨这人是否真闻到了媚骨散发的惑香。

“你的伤怎么样了?”

望其肆懒洋洋地把手一伸。

慕容殊三指搭在他腕上,堪堪坚持数十秒便匆匆撤开。

慕容殊蹙眉,“灵力暴动不安,怎么比昨天的情况还差了些。”

“美人别皱眉,看得人心碎。”

不着调的语气。

慕容殊:“你也是真厉害。”

灵力在体内乱冲,这人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痛楚,行动说话毫不滞涩。

望其肆勾起唇角,“多谢夸奖。”

慕容殊眼风扫他。

谁夸你了?

这人脾性与慕容殊最初设想的截然不同,初时这有些“浪荡”的模样让慕容殊不禁怀疑起他那日所言的真实性。

但很快,慕容殊发现,望其肆会时不时发呆和出神,每当这时他身上的孤寂与恨意浓到化不开。

于是慕容殊打消了疑虑。

或许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悲痛和伤心。

也因此,慕容殊对望其肆某些略有出格的举动忍耐度很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许久,慕容殊问道:“你究竟是何境界,灵力如此汹涌。”

望其肆瞥他一眼,若有所思,“大乘。”

“啊?!”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慕容殊道:“真的?”

“骗你作甚。”

慕容殊:“这世上大乘期的修士可不多,是哪位魔修如此强横能让你——”

怕伤了人家心,慕容殊急急止住话头。

却见望其肆淡然一笑,颇有闲云野鹤的气质,“昨日突破的。”

他云淡风轻道:“打击太大,受了刺激,连破数阶。”

此等例子虽然罕见,但确有记载。

慕容殊哑然。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但若要当事人来说,他恐怕宁愿不要这个“福”。

镂金面具下,那双烟蓝的眼眸细细观察着慕容殊的每一个微小动作与表情,里头没有半分温度,有的只有冷郁的不解。

犹豫,心软,娇气,愚蠢——

或许还要加个死板。

放着双修不用,修了个半吊子功法,被来路不明的人随便几句话哄得团团转。

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难不成就因为这张天底下独一份,无人能比的脸?

望其肆百思不得其解。

实话实说,望其肆还是说过几句真话的,他的伤不做假,失控的灵力也是真。

他自觉有耐心陪慕容殊玩几天家家酒已是很了不得的事了,有必要做些什么犒劳犒劳这些天的无聊。

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和暴动的灵力一样活跃非常。

望其肆唇角扬起,忽然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他勾勾指尖,一缕白烟无声息地飘出。

望其肆站起身慢慢走近,恰好接住失去意识的慕容殊。

面对望其肆,幻云衣失去了所有效果,如普通衣裳般被轻而易举剥落。

床榻之上,冰肌玉骨,活色生香。

一只手蜿蜒抚过发顶,眼皮,鼻梁,嘴唇……

望其肆的内心毫无波澜,神色淡漠地弹了两下那红艳艳的,又好奇得如孩童般张开了嘴。

仿佛得了趣,唇舌一路向下。

幽幽的清香自骨血中传来,他们贴得这样近,以至于让那诱人的香钻了空子,蛊惑人心。

“嗯……小小别闹了,痒。”

床榻上这人被敞开了冒犯,还当是小猫闹着玩呢。

望其肆抬起头,抱起慕容殊让他跨坐到腿上。

两人面对面,望其肆目光幽深地看着沉睡的人,一手探到了这人身后。

他太过好奇这个人了,这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探索。

只是伸进去一个指节,那秀气细长的眉毛就蓦地蹙起。

娇气。

望其肆嫌弃,毫不留情地又进了一个指节。

怀里的人反应更剧烈了,平坦紧实的小腹陡然收紧,软肉裹得望其肆进退不得。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望其肆盯着它,皱眉。

鬼使神差的,望其肆掀开镂金面具,低头吻住了那滴泪。

咸的。

这个坏家伙是师尊又不是师尊,后面我还想搞水碱来着,但大家放心,阿雪不会被除师尊外的人这样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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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室友们从晚上七点聊到十一点,可累死我了,最后一个话题又到了哲学的终极话题:我是谁,我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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