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说话含混不清,又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凌衣本来听不大清楚,但听了一路,对方来来回回说着同几句词。
“怪物……”
“有怪物……墓里……怪物……”
“蝙蝠……白蝙蝠……人……”
“红灯笼,红灯笼……绿灯笼……”
其他话就更加零碎模糊,但至少有一句话凌衣听出来不同寻常,并且意思明晰:墓里有怪物。
甄平安之所以会到这来,就是因为怀疑玫瑰大厦卖的东西,是从墓里挖出来的。
那个墓里,还有怪物吗?
这老头子怎么知道呢……为什么村里没有其他人提过。这老头年轻时候应该不是智障吧……难道就是有次下墓,被墓里的怪物吓成了这样?
凌衣又开始担心。
这笨蛋不会想下墓吧?就算以前想,看到这老头的下场也该放弃了吧!
他瞅着甄平安的脸,对方的神色一派轻松。嘴里叼着草,哼着歌,帮老人家脱了湿掉的衣服鞋袜,摊在草地上晒,再把自己的外套给对方穿上。
老人疯子般自言自语,他也不管,只是偶尔搭腔。老人说红灯笼率灯笼,他懒洋洋地问:“张灯笼?”
凌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老人似乎僵了一下,颤巍巍地点头,又激烈摇头:“红灯笼红灯笼,红灯笼……”
老人念叨怪物,他问:“长什么样?”
老人仍旧只重复那几句话。
甄平安张开双臂笔画,像哄小孩一样笑道:“大吗?这么大?”
“大、大、大!”老人激动地连连点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恐怖的一幕:“大。大!比、比天大!”
老头仰头瞪眼,面色涨红,凌衣忍不住叫了一声,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昏过去。
“好了好了,别激动呀,老人家。”甄平安也拍拍老人的肩,抚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您歇歇,好好晒太阳吧。”
他漫不经心地安慰,边说边手欠地低头拔草,手指一弯,竟就编了个粗糙的指环出来。
他给自己戴上,又取下,捏起小猫爪。
猫低头咬他。
他及时抽手,指环在指尖上绕了一圈,他又举起老人的手。
“啊……您的手真细啊,您该多吃点东西……”
不知道这一句又是哪里刺激到了对方,老人又激动、哽咽、手舞足蹈起来。甄平安没有说话,又拔了跟草,做了个圈口更小的指环,轻轻戴在老人手上。
隆冬的草已经枯黄,编出的指环自然也不好看。但可以打发时间。
岁月静好一下午。
已然日落西山,衣服没能晒干也没办法。甄平安若无其事地穿上,领老人回了村里热闹的地方,转身,又悄无声息地遁入巷中。
他没回昨晚住宿的地方,走到了一家店铺前。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屋里没点灯,昏暗得很,黑暗中却又有几十处地方反射着细碎的金光。风吹过,那些光波浪般晃动。
“干啥的?”
一道公鸭嗓子从身后响起。
凌衣扭头,一个瘦成竹竿的男人走过来,经过他们身边进了点,打开灯。
白光洒下,照亮了店铺。凌衣才看清店里种种殡葬用品。刚才所见的金光,是几个大花圈上装饰用的金箔纸。
甄平安没答话,走进店。
对方目光紧随着他,又问了遍:“干啥的你?”
甄平安扫视一圈店内,看着脚边的几个白色纸灯笼:“这灯笼都是白色的啊……”
废话。下葬的东西不都是白的?
凌衣下意识回怼,店老板却没吱声,盯着甄平安,目光渐沉。
僵持了会,甄平安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笑了笑,话锋一转:“我今天在村南那棵老黄树底下赢了四十一次,输了零次。”
“你愿意听听,赌博百分百稳赢的秘诀吗?”
他边说边从怀里抽出了一本古老泛黄的书,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竟有种极其吸引人的魔力。
就这样,他用赌博的秘诀换到了“红灯笼”的秘诀。
“坟地燃灯,八字祭祀,鬼魂引路。”
虽然张灯笼只神神秘秘透露这么一句话,但甄平安似乎已经满足,微笑着递出书:“灯笼。”
张灯笼冷哼了一声,笑容怪异:“等会,我现在给你做。”
说完,他一闪身就不见了。凌衣仔细一看,才发现花圈旁边的挽联下是空的,店里还有一个隐蔽的小房间。
过了三分钟,对方掀开挽联走了出来,手里没拿灯笼,只捧了一个红布扎着的罐子。
他拿着罐子走回店里,随手捡起地上一只白灯笼,打开罐子,小心倾斜。
浓稠艳丽的鲜血从中汩汩流出。
没一会,一只红得惊心的灯笼出现在张灯笼手中,又被甄平安接过。
“记得,到了坟地边再点灯,其他地方不好使。”张灯笼慢悠悠地从袖口里抽了张黄纸出来,递给甄平安,强调道。
甄平安接过纸,看了一眼收进袖口:“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张灯笼摇头,压低了声音:“没了。并且这种事……最好还是少谈论。”
甄平安点点头,又问:“那是血?”
“死人血。”张灯笼幽幽一笑,舔了舔嘴唇:“新鲜的,放心吧。”
或许是凌衣的错觉。
他恍惚看到张灯笼说这句话时,眼珠里像闪过了绿光一样。
这瘦竹竿肯定没安好心。
鬼魂引路这么邪门的事,只交代办法,一点禁忌都不透露,唯一强调的注意事项还是去坟地这种鬼地方点灯……巴不得甄平安死了给他提供新鲜的死人血吧?
这笨蛋难道感觉不出来?
甄平安好像还真没感觉出来。
他买了个竹筐把灯笼背起来,盖上粗布,笑吟吟地和张灯笼告别,祝他明天打牌开门红。
坟地燃灯,鬼魂引路……中间还有一步,八字祭祀。
大概是拿谁的生辰八字放在灯笼里,作为鬼魂引路的酬劳,或者说,诱饵。
甄平安轻车熟路地找上了一个媒婆家,问到了李二牛的八字。媒婆热情的很,甄平安不免也多说了两句,顺带把常和李二牛玩在一起的小朋友全问了遍。
同样,给了对方一本古老泛黄的“秘籍”。
凌衣咋舌。
甄平安上午那场牌,打得可太有性价比了。
轻轻松松换了两个副本里很难打探的情报不说,还不知道在牌局上摸清了村里多少人的姓名,职业,住处……
这也算是……运气吗?
他又开始担心了。不,现在还是更担心甄平安能不能活下去吧……一个没灵神的臭小子,要彻底踏足灵神拥有者才会涉及的领域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信心,竟莫名相信对方肯定不会死。但要做这种邪门的事,怎么也得带点辟邪的东西啊!
小猫喵喵叫唤,引甄平安跑到一棵桃树前,在桃树下转圈圈。
引甄平安到一户人家院前,对着门上贴着的门神叫唤。
听到路上一个女人喊丈夫拿点米,他又大叫起来,急得快说人话了:糯米!糯米!
这里家家户户还都养了黑狗,公鸡,不知道甄平安能不能偷一只……
凌衣仔细思考了下可行性,虽然什么行动计划也没想出来,但莫名觉得甄平安可以。扭头一看,甄平安也正盯着他。
可对方的眼神极其陌生。
冰冷,审视,若有所思。
黑猫应激般炸起全身的毛。
可下一瞬,那种目光就消失了。
两只眼睛弯成了可亲的月牙,甄平安如往常一样笑眯眯道:“小猫君,你饿不饿?”
怪异目光消失得彻底,仿佛刚刚只是凌衣的一瞬错觉。
小黑猫低下头。
耳畔心跳如雷。
他露馅了……
他不该围着那些辟邪的东西打转。
一只猫再聪明,也不可能有这种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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