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的条件如此简单——只要别伤害他的猫。
与之相比，前几日挖空心思地开大灯，不给饭，泼冷水，拳打脚踢……简直白费力气，弄巧成拙。
凌衣留在了甄平安身边，没被抓去和蛇炖一锅。
“认罪”之后，时间就像按下了加速键。
签名，签名，按指纹，录像……无数的白纸黑字流水般从眼前掠过，清晰地陈述着与甄平安毫不相关的“事实”。
认罪，签字，开庭审理……
甄平安松口后，事情进展便以新闻里日日传颂的高效，狂奔向那个谬误的结局。
才吃了三顿饭，甄平安便被拖上了法庭。
席上记者和观众寥寥，来的也大多漫不经心。一件没有任何爆点，没有任何价值的案子罢了。平安城不缺凶杀案。
但是……
只要甄平安待会改口，只要他让所有人听见他是冤枉的，爆点或许就有了。有了关注，或许就有人愿意救他了！
凌衣上辈子基本日夜奔忙于任务，忙得没时间思考。明明经历了无数事，却很少有清晰的记忆。但他隐约记得，好像有些案子就是这样的……
当庭翻供，引起舆论，重获自由……
记不清是埋伏目标时偶然听见的电视新闻，还是任务间隙之中，饭馆休息时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但是，总之，是有的……他记得，是有的……
这个笨蛋，这次一定要说出来啊！！
“被告人甄某，你对这个结果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杀人！”
乖乖点头了无数次的甄平安猝然暴起，用尽了全部力气大吼。
“不是我！我根本没杀人，那晚一直在紫悦便利店！是他们屈打成招！我身上都是伤！他们不让我吃饭！我不认罪他们就把我活活打死！我是冤枉——”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甄平安仍旧唔唔着奋力挣扎，手扯开了衣襟。
胸口惨不忍睹的伤痕暴露于众。
凌衣大喜，虽然那些伤都是他挖的……但是视觉效果很有冲击力！
观众席果不其然开始骚乱，记者举起了镜头，民众哗然一片。
“肃静！”
“肃静！！”
喧闹之中，潦草闭庭，择日二审。
离开大众的视线后甄平安会有多惨可想而知……凌衣做足了心理准备，甄平安……大概也准备好了吧……
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昏暗冰冷的牢房，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小猫才敢从角落里慢慢走出，跑到甄平安身边。
甄平安没有死……
对吧？
死寂中，他的心跳声似乎盖过了一切，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包括，甄平安的呼吸声……
听不见啊！
一阵焦躁漫上心头，心跳越发急促猛烈，世界显得更加死寂。凌衣强忍住跳上对方胸口的冲动，屏息凝神地盯着对方。
“呵……”
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他心跳骤停，随后才意识到，这是……
“放心啦……小猫君……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是甄平凡的声音？！
这个笨蛋！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喘成狗了还有力气说这种废话……
小猫冲到笨蛋脸边，严肃地喵了两句：别说大话了，保存体力！
甄平凡没有听懂。
他还在费力朝猫微笑，血染得牙齿通红，光线昏暗，他的右眼却亮如弯月，闪烁笑意。
是种万事在握的从容笑意，没有根据地令人心安。明明只是个倒霉透顶的窝囊笨蛋装什么ｘ……
凌衣本想吐槽，心底却忽的涌起一阵绞痛，原本清晰的头脑也恍惚起来。好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这么看过哪个人……
是谁啊？
他基本只有小闻和慕容潇两个朋友，但肯定不是这两人。是在学校看过的吗……也不是那八个人啊……
又忘记了吗？
不对，他很确定，不是这些他能叫出名字的人。他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甚至记不起来那个人的脸……只是，心中有种无法忽略的感觉，那个人很重要。
但他忘记了。
他十岁被林哥从地牢救回月魑，从此被月魑倾力培养，在月魑长大。十岁前的生活，他毫无记忆。
也许就是那段记忆里出现过的人吧，比如，他的家人？
林哥花了两年帮他找到家人，没有一个还活着。凌衣对死人没法投入感情，头脑随着这个念头恢复了清晰。
不管以前觉得是多重要的人，现在对方多半也已经死了，他没必要非得想起来不可。
只要眼前的甄平安还活着就好了……
小猫紧贴少年的脸颊趴下，毛茸茸的体温慢慢传到少年冰冷的脸上。过了很久对方才抬起手，极其缓慢吃力地摸了摸猫。
每一次触碰凌衣都心弦微颤，屏住呼吸，直到对方的手下一次落在身上才敢松口气，知道对方还没死。
他屏息，深呼吸了一夜，甄平安总算是挺过来了。
估计那些人也没敢下死手，毕竟一个白天大喊冤枉、屈打成招的人当晚就死在监狱，黑幕也太明显了。
第二天，已经有不少记者一类的人物过来探监，采访。镜头面前，甄平安畅所欲言，一遍一遍重申他那晚做了什么，根本没法杀人。
事情好像真的迎来了转机。虽然压根没有传说中的龙傲天出手相救……这家伙果然是骗他的。
不过，只要能活着出去，凌衣就不跟这笨蛋计较了。
饭点附近也有记者进来，甄平安的一日三餐也能保证了。连伤口也得到了治疗——虽然只治疗了脸上那部分。
凌衣做梦都梦到下一秒大群民众义愤填膺地冲进来，解救甄平安，为他鸣不平，押着那几个坏警察在他面前下跪道歉……但现实总归是骨感的，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事实上，也不算慢了。
第三天傍晚，就有律师过来了。
“您好，甄先生，我是您的辩护律师，您的事迹真是太可怜了。”
男人一身银灰西装，戴着茶色眼镜，夹着公文包。虽然面相和坐姿都让凌衣有种本能的厌恶感，但是……至少是个律师！至少已经有律师听说了甄平安的事，并且主动过来帮忙！
他高兴，甄平安更是如见救星，一下扒在了铁栏杆上，眼底放光：“您是律师？贵姓啊？您是看到我的报道主动来替我辩护的吗？真的太谢谢您了，我——”
“免贵，姓刘。”律师懒洋洋答，走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脑袋挡住了射向甄平安的白光。
忽然一刹，那种厌恶感凝实为针。
凌衣不受控制朝对方地呲牙，还没来得及拽住甄平安的袖子让他后退，对方的手先一步掐住了甄平安的下巴。
不算用力，而是种捏着玩物的姿态。是不需要用力，也知道对方根本逃不掉的绝对欺压。
甄平安的喜悦转为惊慌：“你这是……”
“对对对，就是这种怕得要死的表情。”男人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甄平安的脸，肥厚如肠的嘴唇露出一抹恶心黏腻的笑：“我可太喜欢了。”
甄平安嘴唇哆嗦，强撑出笑：“你，你说什么呢刘律师，你不是……不是来替我辩护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像被他的话逗乐一般哈哈大笑，手重重拍在甄平安脸上，肉虫一样的嘴唇贴到甄平安耳上：“可怜虫，老子今天特地来让你死个明白。下辈子送餐早点送，免得被什么小心眼的人记住了……选倒霉蛋的时候，就刚好被选上了。”
“听、懂、了、吗？”
咔嚓——
男人松开了手，甄平安捂住了下巴。
裂了……骨头被捏碎了……
男人推了甄平安一把，潇洒转身。
甄平安连退几步也没稳住，痛得跌坐在地，但又喊不出声。
小猫急忙跳上甄平安的膝盖，对方双手捂着下巴，五官微微扭曲。但在睁眼看向凌衣的时候，眼角眉梢似乎仍染着笑意。
“别担心……”
担心？还担心什么？
这下彻底死心了啊！！
普通人不可能没发力就把人的下颚骨骼捏碎，那混蛋有灵神！这就是为什么，甄平安永远甩不开这口黑锅！
小猫猛然转身，冲向牢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