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血蚀大人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甄平安抱着萧北雨的腿，哭得声振寰宇，惊天动地。小猫忍无可忍地又跑远了一米半。
他刚才真是想多了。
这个笨蛋完全就是在电击途中肌肉乱翻，五官无意识地做出了各种诡异扭曲的动作，和什么笑意，什么矛盾根本毫无关系。就是非常正常的狰狞痛苦的表情。
都怪那个神经病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让他现在疑神疑鬼……
“不要哭啦甄先生，我们出去吃火锅吧！”
“火……火锅？真的吗？我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啦，我知道您是无辜的。这段时间——”
“呜呜呜呜呜呜你愿意相信我，谢谢您，谢谢您呜呜呜呜呜呜——”
吵死了！！
凌衣再次忍无可忍，直接跑出了门外。
门里面那个在哭，门外面这个也是。
不过胖子哭得安静许多，是那种心死的凄凉哭法，一抽一抽，满脸肥肉跟着一颤一颤。比起之前，现在倒是勉强能说出人话了：“叶部长，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那位大人不肯……证件……不肯给我看证件，还……暴力……”
叶沉舟微微弯腰，递给对方一张纸巾。
“起来。”
声音依旧无平无仄，冷淡严肃，由上自下审视的目光犹如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但掌心上的纸巾雪白柔软，散发出栀子花清香，大概给了对方一点心理支撑。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巾，象征性地擦了擦脸。叶沉舟的手仍旧没离开，但他哪有胆子扶，两手撑着地面狼狈地爬起身。
“那个人……那位大人不打招呼就暴力破坏了牢房门，我听到爆炸响声，条件反射，没过脑子，肌肉记忆，直接就拔枪了。绝对不是故意伤害您的部下的！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
铿锵有力的誓言落下，空气沉默了两秒。
局长惶惶不安之际，叶沉舟终于开口：“到休息室冷静一会，二十分钟后我去找你。”
对方哪敢讨价还价，虽然一脸便秘的鬼样，还是连连点头，摇摇晃晃地走了。
“别害怕啦，我扶着你，不会摔的啦。”
与此同时，萧北雨也终于扶着勉强能站的甄平安出来了。
“叶……叶部长？！”
一黑一白两个人的视线交错刹那，甄平安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他也不站，就跪着爬到了叶沉舟脚下：“叶部长？！真的是您啊！真的是您？！您真的亲自过来了？！”
“喵！！”
凌衣极其不满地斥责，跳到对方膝盖边挠他：没骨气的笨蛋！快点站起来！！
叶沉舟也弯腰扶他：“起来说。”
然而甄平安好像一坨扶不起的烂泥，叶沉舟扶了半天终于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起来，他身子一歪又贴在叶沉舟身上搂住对方嚎啕大哭：“叶部长——！！！”
萧北雨在后吐槽：“蚯蚓先生能不能自己站直？把我舟哥的衣服都弄脏了啊。”
“已经脏了。”叶沉舟先回了他，再看向身上哭泣的软骨生物，手抬起又放下，声音倒仍是平淡：“冷静一下，我有事问你。”
“问……我？”甄平安抽抽噎噎，闻言猛地按住叶沉舟的肩头蹭一下站直，目光坚定如火炬：“什么事？！您尽管问叶部长！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沉舟闭了闭眼，隐忍下对方喷到自己身上的满脸口水：“你为什么判断这几起凶杀案有灵神参与？”
甄平安一边擦眼泪一边解释：“因为……第一是因为，最近凶杀案出现得太频繁了，每次破案也都非常迅速，而且每次凶手既不是案发时被捕，也不是逃亡途中被捕，更不是自首。如果是激情杀人，哪有杀完人后当做没事一样继续照常上班上学，等着警察去抓的呢？可如果是有预谋的犯罪，怎么会粗心大意到留下这么多铁证？一个就算了，每个凶手都这样，总不会集体中了脑残病毒吧？好几天都看到这类新闻后，我就觉得他们是被一个人连续栽赃陷害了。对普通人来说短时间内频繁杀人还能次次全身而退，并伪造出多种证据嫁祸给毫不相关的人，难度太大了，没有灵神的帮助应该很难办到……当然，我也考虑过那种专业团伙，比如邪教什么的。但这类团伙一般袭击的目标都具有某一类特征，行事手段上也能感觉出一些相似的作风。而最近案件里受害者男女老少都有，死亡方式也各不相同，所以……我更倾向于是灵神参与。”
虽然声音仍带有浓重的鼻音，说话却不曾停顿，逻辑清晰……凌衣惊呆了下巴。
这笨蛋什么时候有这个脑子了？
敢情他每天去报信亭不是拜神，是真的在报案？他一天到晚忙成陀螺了，还有空想新闻？？
叶沉舟“嗯”了一声。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表达认可的罕见行为了。
但不熟的人知道不了一点，只会惶惶猜测对方是信了还是没信，是听进去了还是随口敷衍——比如现在的甄平安。
他眼底明亮的小火苗灭了一半，唯唯诺诺惴惴不安的表情死灰复燃：“对不起叶部长，我是不是不该仅因猜测就去报信的……我没想到会麻烦您下来……我是因为饭馆附近只有血蚀报信亭才去给血蚀报信的，我万万没想到会麻烦到您身上……”
“无碍。”叶沉舟淡淡道：“你做得很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很好……
少年意欲再次搂住戮部部长哇哇大哭，被对方按着肩膀一把推远至安全距离：“初步调查你的报信情况应该属实，结案后会给你发放奖金。不过我们没有查到你的任何收款账户，你是想要现金，还是我们帮你开通一个账户？”
下一秒就该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之嚎哭的少年，忽然失去了声音。
良久沉默。
甄平安极其小心地开口：“我可以……都不要吗……？”
叶沉舟并未回话，只是微微皱眉。
“穷人是守不住钱的，叶部长……”甄平安叹息着低下头，酝酿许久，鼓起勇气抬头呐喊，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我不想再当穷人了，叶部长！”
他的情绪几经转折，大起大落。叶沉舟始终冷淡如故，几次沉默也从不主动开口。
但他始终注视着对方，表示他仍在倾听。
甄平安胸口起伏逐渐剧烈，欲言又止，但每说一句话似乎都得缓慢蓄力才行……挣扎了很久，忽然低下头讷讷道：“我实在没想到来的会是您……”
“哈哈哈哈哈——”
萧北雨爆发的笑声轻易淹没了他的尾音。
“还有比舟哥更好的人选吗？”他走到了叶沉舟身边，熟稔地勾住叶沉舟脖子，靠在对方身上，另一只手摊开，侃侃道来：“不就是想去学校嘛，多大点事啊。喏，舟哥，给他吧。”
那只摊开的手上多了一根覆满银霜的钢笔，递到了叶沉舟面前。
甄平安眼底充满了炽烈的渴望，目不转睛地盯着笔。
凌衣此时才恍然大悟。
这家伙……从第一次去报信亭开始，还有每次喃喃自语“会有人来救他们”的时候，心里想的一直都是这一幕吧。
九层的阶级学校，底层人逆天改命的试炼场。但没有灵神的普通人是没法进去的，除非得到往届校友的倾力推荐。
而这些校友，绝大部分都会将毕业证书当成敲门砖，进入三大势力工作，成为月魑/血蚀／魅影的成员。
甄平安唯一能主动接近这群人的途径，就是去报信亭报案。
所以他去报信亭去得那么勤，所以哪怕他只是猜测，哪怕报假案会付出巨大代价，哪怕每次报案都要支付１０元的手续费，他也执着地要把这件案子报给血蚀。
见到血蚀成员，是他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他极其幸运的，见到的是叶沉舟。
血蚀戮部现任部长，阶级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同样从底层爬起来的天骄。别的血蚀成员可能珍惜推荐的名额，不会便宜甄平安这么个萍水相逢的倒霉蛋，但叶沉舟有无限的名额。
别的血蚀成员可能只想快点结案连甄平安的面都不会见，但叶沉舟是个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一定会按照流程，亲自来见甄平安。
别的血蚀成员可能觉得无亲无故凭什么帮甄平安，但叶沉舟应该挺心软……五次清算燕绝，他一次也没参加。
最后一点，别的血蚀成员给了推荐信，或许只是让甄平安踏进另一个地狱，但得到了叶沉舟的推荐信，在阶级学校就如同得神庇护，从此衣食无忧。
然，叶沉舟没接笔。
他盯着甄平安的眼睛，缓缓警告：“在学校不一定比这里轻松。”
甄平安闻言，苦笑起来，脸上青紫交加的伤口，因电击发黑的肌肤随之挤压，像一幅肮脏油画：“您觉得……我还能过得更糟吗……”
萧北雨伤心道：“别这样说，至少你还没断手断脚。”
甄平安的视线转向对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沉舟也瞥向萧北雨，眼底含着明显的警告：别添乱。
随即垂眸，脸上的所有情绪再次收敛消弭：“伸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