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眠即兴剧本的帮助下,宁墨顺利地进入了许飞星的情绪状态。
晚上八点。
随着导演林远的一声“Cut”,宁墨睁开紧闭的双眼,他在《烽火燃灯》剧组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了。
“宁宁,恭喜恭喜,你杀青了!”竹泽边说边将一条湿毛巾盖在了宁墨脏兮兮的脸上,“最后你超常发挥,我都惊呆了。”
因为宁墨入戏,竹泽受到感染,饰演的路渺也发挥出了进组以来的最高水平。
“什么叫超常发挥?”宁墨擦着脸说,“这只是我的普通水平而已。”
——他居然有脸这么说!
都NG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
林远刚想骂他,视线对上看得兴致盎然的卫眠,后者朝他摇了摇头,他识相地闭了嘴。
……算了。
谁叫宁墨被资本家中意呢。
这个黑心眠也是真有意思,竟然临时想出剧本,既考验了宁墨的品性,又帮他找准了入戏的状态。
如果他是一名导演或是一名编剧,必定成绩斐然。
想到这里,林远觉得自己有些天真,对方可是帝星的总裁,又掌控整个星黎集团,怎么可能随便转行?
“卫总!”
宁墨擦完脸,拨开面前的竹泽和颜浸月,往卫眠所在的方向跑去。
“我终于演完啦!”
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企图得到一句表扬的目的太明显。
先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似乎已经都被他抛诸脑后。
……小动物还真好哄。
卫眠伸手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衣领,然后在少年眼巴巴的期待中,给了他一句夸奖。
“嗯,演得不错。”
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颜浸月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下午宁墨去追卫眠的时候,他其实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直觉告诉自己,宁墨隐瞒了他和卫眠的关系,因此当他看到宁墨爬上卫眠的车后,他还是绷不住了。
那可是卫眠。
是他的白月光。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卫眠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在剧组跑龙套,等了两个月,才得到一个帮公主爬树摘柿子的小太监的戏份。
龙套不可能有替身,而他为了保住这个戏份,隐瞒了自己患有恐高症的事,以至于爬上树后没能克服心理恐惧,从树上摔了下来。
不知道是他太过倒霉,还是戏服质量太差,裤子的裆.部竟然库次一声,全裂了。
要命的社死!
皮薄的他听着周围爆发出的哄笑声,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冷清又威严的声音。
‘很好笑吗?’
全场的笑声奇迹般的戛然而止。
不止是笑声,连其他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少年颜浸月在这样鸦雀无声的氛围中,才有勇气缓缓抬起头。
那天的天气是秋天常见的晴朗,阳光是橙金色的,洒在卫眠的白西装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明晃晃的。
年轻,英俊,西装革履,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的十分精致。
当时颜浸月还不知道卫眠的身份,但仰慕之情在他心中一瞬间生根发芽。
卫眠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导演:‘先送他去处理腕部扭伤。’
没有人注意到他受伤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医院的检查结果却证实了卫眠的说法。
大家都说卫先生的眼力极好,但颜浸月觉得没这么简单。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为了这个原因,他努力表现,随时准备着。可卫眠没一次领过他的心意,连他片场送上的奶茶和点心,也被当场转送。
欲擒故纵的时间太久,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于是当他看到宁墨不要脸地爬上卫眠的车子时,他知道问题在哪了,忍不住现身想阻止,却被卫眠的保镖拦住了。
‘请离开,卫先生不喜欢被打扰。’
——不喜欢被打扰。
不喜欢被打扰的是什么事呢?
颜浸月年轻时迫不得已,也有过金主。当他看到宁墨从车上下来后红肿的嘴唇,潮红的眼角,以及改变心意折返片场的卫眠,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心里的一道光被玷污得七零八碎。
可随之升起的除了愤怒,更多的却是嫉妒。
宁墨除了比他年轻,比他不要脸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他?
演技垃圾,人品垃圾,又不是科班出身,像样的作品和代言一个没有,凭什么去勾引他的白月光!
“宁宁,杀青了要不要去喝一顿?”竹泽挨过去,搓着宁墨的下巴说,“我请客。”
“当然你请客,你也知道我最近经济状况堪忧,除了超市购物卡,我妈什么都没给我留。”宁墨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今天不行,改天吧。”
今天他得请人吃全世界最好吃的豆沙包。
卫眠的目光定格在竹泽抚摸宁墨下巴的手上,眸光微闪,而后移开,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宁墨还在应付与他告别的人,因为是最后一天,他比平时更受欢迎,大部分都是剧组的后勤人员。
……
车上。
阿秋从后视镜里悄悄猫了一眼,卫眠正面无表情地观察自己的食指。
指腹半个月前被野猫咬了一口,今天又被宁墨咬了一口。
两次流血,两次留下咬痕,卫眠却一次都没生气,反而对一猫一人更宽容了。
阿秋看不懂自家老板的想法,但该提醒的还得提醒:“先生,赵总可以明天见,方律师也可以晚上加班,但您的狂犬疫苗针,不能再拖了。”
“卫总!卫总!”
等了很久,宁墨的声音终于从停车场的右边传了过来。
他跑得很快,穿着他早晨穿走的卫繁星的那身白衣服,朝气蓬勃。但不知为何,他一直用手提着衣角,欢快的像个放学回家没有家庭作业的小学生。
卫眠低垂的眼眸一点点亮起来。
阿秋很有眼力见地降下车窗,以便宁墨能够快点找到这辆骚包紫的保时捷。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宁墨喘着气说,“刚才有点事。”
其实他本来可以快点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颜浸月拖着他问东问西,问的还都是他出道的事,幸好竹泽替他挡了回去,让他逃了出来。
卫眠看着他鼻尖细密的汗珠,说:“上来吧。”
车门打开,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宁墨更早地上来了。
棒棒糖、话梅糖、泡泡糖、巧克力糖球、小饼干、草莓派……洋洋洒洒铺了满满一后座。
阿秋总算明白宁墨为什么用手提着衣角了,他衣服没有口袋,就以这样的方式装着小零食。
“这是大家凑给我的,距离我家还有段距离,我怕你馋——”宁墨赶紧把“馋”字咽了回去,“放心吧,我没跟人说是给你吃的。”
他推测卫眠会拒绝颜浸月的奶茶和苹果派,是怕威严扫地。
试问哪个总裁会当众吃零食?他的继父顾曲也是总裁,宁墨就没见过继父吃零食。
但宁墨自己也不吃零食,因此跟剧组的工作人员要的时候,就撒了个谎,说是家里来了个放暑假的小学生,大家爱心泛滥,这才骗到了一堆小零食。
阿秋嫌弃地瞥了一眼正中间的一块花生糖,开什么玩笑,那是他小时候没钱才买的糖,现在连他奶奶都嫌档次低。
卫眠虽然嗜甜,却比谁都挑剔。星黎旗下有多家糖果公司和高级甜品店,颜浸月都知道要订Black cat的苹果派来讨好卫眠,宁墨却敢这么糊弄,是把总裁当三岁小孩吗?
“谢谢。”卫眠轻声说。
他拿起了其中的一颗,阿秋双眼猝然睁大,因为卫眠拿的正是他吐槽的那颗花生糖。
然后很自然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
一时之间,他竟听不出老板是假装还是真心话。
“你喜欢就好。”宁墨咧嘴一笑,坐上了车,“豆沙包在我家里,我放在冰箱里了,是我……一个朋友做的,你跟我去拿吧。”
阿秋:“!!!”什么!继百家糖之后,又出现了速冻包子吗?真当黑心眠脾气好吗?
“阿秋,导航。”卫眠的声音十分愉悦。
“可是先生,给您预约今晚的狂犬——”
阿秋终究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卫眠已经从后座伸长手,按在了触屏上,改变了行车轨迹。
卫老板是不可能喜欢速冻包子的。
……可能,他只是想逃避打针吧。
去往宁墨的家里车程约莫要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宁墨闲着无聊,开始没话找话。
“当总裁很辛苦吧。”宁墨砸咂嘴,“不过也很风光,林导在你面前就像小鸡见了老鹰,每个人都要看你脸色。”
“你就没看我脸色。”卫眠揶揄他,“不是放弃《兵仙》的邀约了么?”
宁墨啊了一声:“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那——”他犹豫了一下,“那要是我真的让你潜,你会让我演韩信吗?”
此人问的极为真诚,皮肉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都被他说出了一种要签劳动合同的正式感。
卫眠惊讶之余,又觉得有趣。
不愧是和他讨价还价能不能柏拉图的鬼才。
“可是你放弃了。”他微笑,“机会不常有,可遇不可求,既然已经放弃,就不要再想后续了。”
“噢。”宁墨单手撑腮,靠在车窗上,看向窗外的景色。
耳边传来卫眠的声音:“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演员?”
这个问题宁墨先前回答过无数遍。
在不同的采访,面对不同的人时,给出的答案统一又得体。
“小时候就想当,看演出时一下子就爱上了,想让自己也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真实的答案远不止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卫眠挑眉,“我要听实话。”
——被看穿了。
宁墨思考片刻,决定坦白。
在黑心眠面前很难说谎,况且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最早入行的时候,我是想再次见到那个人。”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金发,绿衣,戴单边的耳坠,香气盈盈,俊美的仿佛王子,他演的也是王子。
还在上幼儿园的豆丁宁墨,在舞台后面,从王子手里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支玫瑰花,作为交换,对方拿走了他全部的草莓饼干。
他问对方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对方叼着饼干,头也不回地说,‘以后我会成为影帝,想见我就看我的电影吧。’
然而宁墨一天天长大,始终没在任何一部作品里看过那个金发少年。
每次谈起这段经历,陈安静总会吐槽对方只是想骗他的草莓饼干吃,宁墨渐渐的也信了,但那人却是他对表演的启蒙,也是美的启蒙。
“后来觉得,既然对方不演了,那我就好好演吧,说不定哪天能让他看到我的表演,不过人家应该早忘了,真是没出息啊,从一个幼儿园豆丁手里骗零食吃——”宁墨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卫眠却没笑,他平静地说:“下车,你到家了。”
晚上的A城没有白日的酷热,却依旧喧嚣。车流如织,车水马龙的街道两旁,连接万家灯火。
这是夏日里一个很普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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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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