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眠的手艺不输于米婆婆，而且顾及宁墨的口味，味道并不甜。

宁墨喜滋滋地吃着，每吃一道都会夸一句：“这个超级好吃！”

任何词一旦被灌上超级的前缀，就有了一种幼稚的认真。

卫眠没动过筷子，托腮看着宁墨，俊美的脸上挂着清浅的表情，像是在思考。

“卫总你怎么不吃？”宁墨问完后秒懂，“难道你是要都省给我吃吗？”

阿辞看着宁墨乱七八糟的吃相，心想顾家果然缺乏家教。

换作是他们的繁星少爷，绝对不可能在吃饭时大声嚷嚷，嘴角还沾着奶油渍，一副没吃过饭的样子。

可就连繁星少爷，也根本没有得到过如此殊荣，在不是新年的时候，吃到卫眠亲手做的东西。

阿辞和阿秋不同，他陪伴卫家的时间更久，在卫繁星没成年之前，他主要负责看护小少爷。

外人竟然比自己的侄子更重要……阿辞感到困惑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替卫繁星不平衡，不过他还记得卫眠是他的老板，没敢把心思表露出来。

卫眠不吃东西的原因只有一个。

“不好吃。”他喝了一口果汁，谢绝了宁墨的好意，“这些菜对我来说味道太淡了。”

原本没有必要照顾小鬼的口味，但是小鬼昨天点外卖时，却记得备注多加糖。

虽然那句“事儿精”的确混账透顶。

宁墨也没和卫眠客气，风卷残云般扫过桌上的饭菜。

“感谢招待。”他摸了摸有些鼓起的肚子，又忍不住抱怨道，“但像这样多吃几次，我的星途也到此为止了，以后还是要少吃。”

一般来说，偶像明星最忌讳的就是发胖，堪称一胖毁所有。

“多吃就要多动，保持平衡关系。”卫眠建议道，“下午你就边健身边看书吧。”

他的房间尽头是专门的健身房，里面还有一间阅览室。

宁墨点点头，又问：“卫总你呢？”

“我？”卫眠边切蛋糕边说，“我倒是想和你待在家里看电视，但是我该去工作了，下午有事要忙。”

看得出来小鬼总想和他一起玩，但他们两人的身份和承担的职责不同。

宁墨只需要对自己的理想负责，而他要为整个卫家和公司负责，哪能总一起玩呢？

“等拍摄工作结束，我会给你奖励的。”先随便画个饼哄哄孩子。

……

午后。

卫家别墅，卫眠的床上。

宁墨将原本整洁的床糟蹋成了猪窝，翻来滚去，看了两页书就看不动了，捡起手机开始找人聊天。

今天没有拍摄工作，但卫先生的后宫23群里依然很热闹。

宁墨发现季雳又加了几个人进来，翻到最上面——

季雳：【@孙陌人@路溪@师雪城@宁墨，你们四个，以后就是我和小音的师弟了，要好好孝顺我们。】

徐子音：【蠢货，别带上我。】

宁墨看完大家热火朝天的聊天记录，据季雳所说，这是最新要签约到帝星的艺人。

没想到自己也会在其中……难道这就是卫眠说的奖励吗？

他低头，看到有新的未读消息。

点开，是顾曲发的。

顾曲：【家里换厨子了么？】

他指的是宁墨朋友圈晒的午餐，他没有写是卫眠做的，只用了两个字高度概括：大厨。

宁墨还没回答，顾曲又说：【看来他很让你满意。】

宁墨：【顾叔怎么知道的？】

顾曲：【你上一条朋友圈是两年前发的了。】

如果不是对厨子满意，怎么可能会特意发一条朋友圈炫耀午餐。

宁墨：【其实那是卫眠做的，骄傲.jpg】

远在美国准备躺下睡觉的顾曲看到这句话，顿时就不困了。

他和卫眠打交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会做饭。

看来这两人的进展比自己想象的更快。

宁墨一句接一句地夸着卫眠，半个字都没提自己的情况，吃了满嘴狗粮的顾曲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想签到他的公司里吗？】

——签到他的公司。

这个，当然是很想。

看看卫眠带来的广告，推荐的导演和搭档，那都是精挑细选的，是他在皇影没法得到的待遇。

只是，宁墨担心自己不够那个格。

或许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逸幸福，宁墨看每个人都觉得充满善意，不自觉地便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对顾曲说了。

先前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违约事件，他知道瞒不住顾曲，也和对方讲过，并得到了谅解和支持。

顾曲听完宁墨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那你想签到卫眠的公司里吗？你只需回答想还是不想。】

宁墨犹豫片刻，缓缓打出一个字：【想。】

顾曲又回：【那我会联系他，让他给你一个机会。】

宁墨一见这话，就有些头皮发麻，又来了又来了，又要让他走后门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宁墨：【顾叔，你不要强人所难，帝星要求很高的。】

顾曲安抚他：【你现在已经进步了不是么？我觉得你完全配得上他们……】

在他的一通彩虹屁吹捧下，宁墨有些忘乎所以，竟隐隐对顾曲承诺的事生出了几分期待。

季雳说他会和那些艺人一起签约，卫眠说会给他奖励，顾曲又要推波助澜，难道他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这阵子连宁如遇都安分的很，没再打他的电话骂他。

宁墨没昏头，还记得“关心”一下自家老妈：【顾叔，你和我妈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那两人是赴美求子。

宁如遇年纪大了，自然怀孕十分困难，而顾家又人丁单薄，称得上子嗣的只有宁墨一个外人。

哪可能真的甘心让外人继承顾家？

顾曲：【换了家医院，有情况会告诉你的。】

……希望是好情况吧。

这边的宁墨聊完天，便又投入了题海和广告词中。

刚开完季度会议的卫眠，从陈露手里接过一叠纸。

最上面是即将签约到帝星旗下的艺人，这是卫眠最喜欢的环节，没有之一。

他将宁墨的那张挑出来，放到了旁边，问陈露：“陈秘书，为什么他的资料会出现在里面？”

陈露皱了皱眉：“您对那孩子格外关注，不打算签下他吗？”

卫眠不假思索道：“不打算。”

陈露：“……”

又是联系律师帮忙解约，亲自帮忙挑广告，接人回家住，到头来，却没有签下对方的意思？

卫眠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签下他么？这个流程也过不了吧，他的代表作太少，现在又是黑红艺人。”

陈露轻轻叹气：“卫总，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但是那孩子一定会对此有所期待的。”

卫眠抿了抿唇：“我会为他找到更合适的公司。”

陈露：“更合适的未必是他期待的。”

两人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

卫眠在其他人的材料里，都签下了同意的字样，唯独将宁墨的那张纸留了下来，折成了一只小船。

只要一想到那孩子傻乎乎的表情，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可就这么签下来，对不起的除了当初被他拒绝的卫繁星，还有他自己创立帝星时定下的规则。

宁墨并不适合帝星。

八岁其实差得不大，但两人的心智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卫眠绝不承认自己是把他当儿子养。

才没那个爹瘾！！！

他只是在弥补年少时的自己，想让自己在宁墨身上得到另一种人生，仅此而已。

*

广告片的下半部分开拍时，宁墨终于见到了卫眠说给他介绍的更合适的人，沈柯川。

哪里更合适了？

一点不合适！

沈柯川的脸并不美型，甚至算是其貌不扬，但两人彼此间存在默契，加上谁也不想让卫眠失望，因此广告片拍摄的很顺利。

“我的店准备关门了。”分别时，沈柯川告诉宁墨。

宁墨心里一惊，表面却很淡定：“哦？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去进修。”沈柯川顿了顿，“在那之后，我还是想做一名经纪人。”

他先抛弃了宁墨，没好意思直接说以后还想当他的经纪人。

“挺好的。”宁墨揶揄道，“反正你的包子也不好吃，再开下去迟早都要倒闭的。”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让宁墨一瞬间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没闹崩的时候。

晚上宁墨照例把一天的经历和见闻讲给卫眠听。

卫眠听得认真，却不同于往常，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遇到了颇为棘手的事。

顾曲竟然以售卖星黎0.5%股份为条件，让他签下宁墨。

乍一看还以为顾曲中邪了，竟然干出让卫眠和宁墨双双获利的慈善。

0.5%的股份到手，距离打成平手也还差0.5%。

却可以让卫眠破除自己定下的规则，同时卖给宁墨一个极大的人情。

“卫总，你先前说过帮我漂头发的，什么时候履行承诺啊？”

宁墨的声音将卫眠从沉思中惊醒，回想了一下，自己上周好像的确答应过。

少年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根部往上两厘米已经是黑发了：“都不好看了。”

他摸了摸少年细软的头发说：“那现在。”

宁墨知道卫眠是全能选手，但看着对方娴熟的动作，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卫老板不会做的事。

能当总裁能演戏，能做饭也能漂头发，对了，他还很会跳舞。

全身上下都是惊喜。

“卫总。”

“嗯？”

“总觉得以后能当你男朋友的人，一定会特别幸福。”宁墨感慨道，“就是你要少恶作剧捉弄对方，实诚点做人。”

这小子居然敢教自己做人，卫眠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你错了，当我的男朋友可不会特别幸福。”

“为什么？”

……

卫眠回答了什么，宁墨没有听清就睡着了。

恍惚间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顺利和皇影解约，签到了帝星下面，然后从卫眠手上得到了很多很多的资源，年纪轻轻就成了影帝……

然而现实与梦境完全相反。

一个星期后，宁墨先是从顾曲口中得知，帝星最新要签的艺人里，并没有他。

他震惊于对方连星黎0.5%的股份都可以不要，也不想签他。

那可是星黎的股份……

宁墨第一时间去公司找了卫眠。

卫眠的办公室在28楼，他上次听阿秋说过，就记下了。

门口的保安想拦，但陈秘书认识宁墨，见他气势汹汹，便让保安放他进去了。

“宁墨？”

卫眠连轴转忙了两天没休息，筋疲力尽，现在刚想打个盹，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宁墨，吸了一口气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总，你应该先签我的。”宁墨努力使情绪平静下来，“你可以先把0.5%的股份先买回去。”

这样，就只缺1.5%了。

他听卫眠半开玩笑的吐槽过，这个星黎总裁的地位并不踏实，因为他手中正儿八经的股份只有49%，可能一场股东会开完，他就不是总裁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自己的位置添砖加瓦。

卫眠揉了揉眉心说：“签约是要经过一系列正规流程的，你现在还是皇影的艺人，官司还没打。”

“可我已经给你拍了广告啊。”这时候又开始扯流程了。“你是不是就是看不上我？”

“……”

太年轻，也就太意气用事，很容易公私不分。

教了这么多天，对方却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卫眠头疼到炸裂，眼前都快出现幻影了，还是耐着性子对宁墨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现在还没有达到帝星签艺人的标准——”我给你挑了其他公司。

“我没关系。”宁墨打断了他的话，“我继父那么努力帮你争取到的股份，你都不要，你亏大了。”

就是因为是他，才不敢要啊，真接手了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给他下套呢，卫眠揪住眉心说：“宁墨，你继父他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忍着头疼思考片刻，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宁墨关于顾曲的事，不然对小鬼的打击过于沉重，很容易一蹶不振。

顾曲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颠倒是非黑白。

二十岁的不能理解二十八岁的。

二十八岁的也斗不过四十二岁的。

“你也没我想的那么好！”

“……”

宁墨气呼呼地说：“那就这样吧，我今天不回你家了，不对，我以后也不回了。”

“……别闹。”卫眠训斥道，“你先回去看书，我晚上跟你解释。”

“我没闹，我的学习成绩我自己负责！”

脑海里回响着顾曲打来电话道歉时说的话，即使是对卫眠那么重要的股份，也没能改变他对他的看法。

卫先生的后宫群里，季雳还在艾特他问他有没有顺利解约签到帝星旗下。

另外三个人全签下了，唯独不要他。

好气。

又好没面子。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特殊对待！

宁墨气的夺门而出，他跑的太快，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的卫眠站起来想追他，却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