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杯无没动,只微微侧头,发梢的水珠顺着颈侧滑进衣领。
他睨着眼,“你想伺候本辅?”
鹰尔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我……”
驰杯无嗤笑:“堂堂东定军少帅,居然想伺候一个阉人?”
阉人。
这两个字猛地砸在鹰尔行心口,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乃至今日一整天的胡思乱想有多可笑。
“你要是不介意,”驰杯无笑道讽刺,“那就进来。”
说完,他后撤一步让开道来。
鹰尔行却收回手,站在原地没再动。
下一瞬,“砰”的一声——
门在他面前再次阖上。
鹰尔行低头,看见自己掌心全是汗。
良久,他抬手,指腹碰了碰那道紧闭的门,这次他没敢用力,只是轻轻贴了一下。
……
入夜。
西厢外风雨飘摇,电闪雷鸣,风把檐下的铜铃撕扯得叮当作响。
驰杯无躺在床塌上,眉心紧蹙,额角沁出冷汗,锦衾被他无意识地攥出褶皱。
梦里,过往的一切带着咸涩的血腥味向他侵袭而来。
天池隔断了时空,他独自一人站在天池中央。
他看见其中一个时空的自己被乱箭穿心,连脚下的泥土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那具身体微微抽搐,却仰着脸,对他露出一个近乎怜悯的笑,仿佛是在对他说:你终究也会走到这里。
下一瞬,一柄黑色长刀猛地将那具身体的头颅砍下。
执刀者身形高大,面上戴着一副獠牙面具,上头凿出两道深不见底的孔洞。
他高举着驰杯无的头颅,向身后的军队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这时,画面一转。
那人提刀闯进宫闱,抓起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丢到墙角。
那女子重重撞在冷硬的石壁上,鬓发散乱,金步摇“叮”地一声断成两截。
她抬头时,血顺着额角滑进眼中,却一声未吭,只用袖子狠狠抹去。
执刀者的声音闷在面具后,却字字清晰:“纯妃娘娘,一路走好。”
下一刻,长刀落下……
驰杯无猛地惊醒,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外头雨停了,天色大亮,帐顶流苏还在晃。
他瞳孔涣散,口中不住呢喃,“遥妹……”
他早就从天命系统里得知了纯遥的结局。
可“知道”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码事。
当驰杯无亲眼看见那一刀真真切切落下去,他疼得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
原来他的亲妹妹……
竟是那样死的……
驰杯无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眸底已是一片冷厉。
“咚”——
“进。”
驰杯无抬眼,来人的身形以及脸上的面具都与梦中的铁面人一寸寸完美重叠。
鹰尔行拱手:“辅爷醒了。”
驰杯无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恨意在胸腔中不停翻涌。
鹰尔行又问:“辅爷睡得可好?”
驰杯无忽然笑了。
好?
他睡得可真是太好了!
“你过来。”
鹰尔行不明所以,却还是走上前去。
“怎——”
话没说完,驰杯无抄起塌边的瓷碗,照着他那张面具狠狠砸去。
去他娘的通感!
去他娘的反咬!
只要疼不死、咬不死,他今天非得把这畜生的皮活活扒下来!
瓷碗破空,“啪”一声在獠牙面具上炸得粉碎。
面具应声掉落,一块碎瓷片划破鹰尔行的眉尾,血珠立刻滚了出来。
鹰尔行懵在原地,他望向驰杯无,满脸错愕,“不是说好了做交易吗?”
“交易?”驰杯无冷笑,字字带刀,“本辅会跟一条狗做交易?也就你这蠢货会当真。”
鹰尔行太阳穴突突直跳,压着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下一秒,驰杯无突然抬膝,狠狠顶在他小腹。
剧痛炸开,鹰尔行被迫弯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没等他缓过劲,头皮猛地一紧,驰杯无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逼他仰起脸。
“贱骨头。”
鹰尔行咬牙,“你说谁贱?”
“说你,”驰杯无冷笑:“本辅肯施舍你一条活路,是可怜你,你倒好,这些日子竟敢根本辅叫板?你不贱谁贱?”
说完,他一脚踹在鹰尔行胸口。
鹰尔行整个人被踹翻,后背重重砸进满地碎瓷片。
尖锐的瓷碴瞬间扎进皮肉,疼得他眼前发黑。
驰杯无赤着脚,直接踩在他脸上,踩在这张令他恶心到作呕的脸上!
血腥味立刻漫开。
“我贱?”
鹰尔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踩着我,怎么不嫌脏?”
“因为本辅知道,”他俯身,嗓音压得极低,“你这条贱骨头,天生就是用来垫脚的。”
鹰尔行的脸因剧痛而扭曲,汗水混着血,顺着鬓角滚落。
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幽火,死死钉在驰杯无脸上。
“垫脚?”鹰尔行忽然笑出声,笑声嘶哑,带着血沫,“那你最好踩稳了,别哪天脚下一滑,摔进你自己挖的坟里。”
“松手。”驰杯无声音冷得像冰。
“不松。”鹰尔行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獠牙,“我这条命贱,可骨头硬,你要踩,就踩断它,踩不断——”
他突然暴起,抓着驰杯无脚踝的手用力一拽!
驰杯无身形一晃,被拽得单膝跪地。
鹰尔行趁机翻身,将驰杯无反压在地,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呼吸滚烫地喷在他耳侧,“踩不断,就轮到我垫你了,驰、杯、无。”
烛火被风扯得东倒西歪,帐壁上两人的影子绞在一起,像两头互相撕咬的野兽,不死不休
驰杯无不打算和他废话,“来人!”
几名暗卫破门而入,看到自家主子被人按在地上,脸色齐变。
他们一愣之后,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鹰尔行单膝压跪在地面。
驰杯无慢条斯理地起身,他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衫,声音冷淡,“给我扒了他的上衣。”
暗卫们下手极快,只听“嗤啦”一声裂响,鹰尔行的外袍直接被扯开,衣襟裂到腰际。
冷风灌进来,鹰尔行肩背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腰间的刺青也一览无遗。
那是一只展翅的鹰,羽翅勾着火焰,墨线因年久而微微发青。
驰杯无缓步上前,指尖在鹰尔行腰间的刺青上轻轻一划。
“早听说东定军的刺青是身份,也是荣耀。”
“本辅反倒觉着多此一举,毕竟——”
驰杯无俯身,声音贴着他耳廓,“野狗罢了。”
鹰尔行笑出声,声音沙哑却挑衅:“总比你强,死、阉、狗。”
此言一出,屋内空气瞬间凝固。
驰杯无直起身,抬手。
暗卫立刻递上一把薄刃。
刀光在灯火下一闪,映得两人都面无血色。
驰杯无没急着下刀,只用刀背沿着刺青边缘慢悠悠地描摹。
下一秒,刀尖突然一转,狠狠刺进皮肉,“滋”的一声,鹰翼根部被生生剜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刀口涌出,染红鹰羽,也染红驰杯无的指尖。
他慢条斯理地在血痕里刻下一个字——
驰。
奴才的意思。
驰杯无刀锋利落,像是在给牲口烙印。
鹰尔行死死咬住后槽牙,把一声闷哼咽回喉咙,却咽不下那股从胃里翻上来的腥苦。
脏——
这个字在脑子里轰然炸开,烧得他眼底一片赤红。
他腰间刺青是他十四岁第一次上阵时,父帅替他一笔一刀刺下的鹰翼,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一处敢在营火前袒露的荣耀!
他最引以为傲的荣耀,却被最下贱的阉狗刻上了最下贱的字眼!
耻辱比刀口更深。
鹰尔行垂着头,湿发遮眼,谁也看不见他眸底的风暴。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
每一下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驰杯无,必须死!
他双眼圆瞪,恨不得把驰杯无当场撕碎,千刀万剐!
他抬起头直视驰杯无,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死阉狗!”
驰杯无抬脚,足尖抬起他的下巴,“不乖。”
不乖?
鹰尔行舌尖抵着齿缝,把这字咬得粉碎,混着血沫吐出来,“要我乖,你也配?”
驰杯无的足尖顺势下滑,碾在他喉结,力道一寸寸加重,逼得他不断仰头。
“果然是孽畜。”
说罢,驰杯无脚尖忽地下移,猛地踩在他腰间刚被刻字的伤口上,像要把那枚“驰”字生生摁进骨头。
血从皮下迸开,鹰尔行疼得眼前发黑,却偏要笑,笑得肩膀直颤。
他哑声问,“狗要是咬人,你怕不怕?”
“怕?”驰杯无俯身,两指掐住他下颌,逼他露出染血的齿,“你有能耐就咬死本辅,要是咬不死,本辅早晚拔了你这一口牙。”
鹰尔行被掐得下颌骨咯吱作响,“你都这么说了,老子偏要咬死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侧头,一口咬住驰杯无虎口。
齿关合拢,血腥味瞬间炸开。
“嘶——”
驰杯无吃痛,指节猛地收紧,可鹰尔行咬得更狠,像要把那块肉生生撕下来。
暗卫见状,慌忙上前,一记刀柄砸向鹰尔行太阳穴。
鹰尔行眼前一黑,齿关却未松,反而借着坠势,把驰杯无整条手臂扯得前倾。
两人额头“砰”地撞在一起,血顺着鼻梁淌下,分不清是谁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