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雨雾如布。
云苓赶到桃华峰下时,天已经暗了。
一切都雾蒙蒙的,只有一个模糊轮廓。
“还真有结界。”
一棵树下,云苓望着桃华峰,头顶骤雨打得树冠劈啪作响。
“还好留了一手。”云苓自言自语,细小的声音淹没于雨声中。
下一瞬,人消失在原地。
徒留一行脚印,从树下一路蔓延至一处隐秘的灌木丛。
灌木丛上,一只手从雨雾里突然伸出,撩拨开它,一阵摸索。
摸索片刻,灌木丛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入侵者,蓦地抽出一根枝条,枝条缠绕上摸索它的手,将一个人从雨雾里拉出,拖进地下。
与此同时,先前那行脚印消失。
……
“年久失修啊,年久失修。”
地底下,云苓轻松扒拉开缠绕她的藤蔓枝条,忍不住感慨。
“换做十年前,区区一个筑基,哪能这么容易就挣脱这鬼藤。”
她拍拍衣裙上鬼藤留下的痕迹,暗道,等下次来,她一定要加固这鬼藤上的术法,保证让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除了她。
她小小修改了下鬼藤上的术法,将地道准入人里多添加了一个现在的她。
这下,地道准入人一共两个。
一个是现在的她,一个是十年前的她。
令人安心。
一如两年前……不,应该说是十二年前,她挖这条地道时的心情。
十二年前,云苓初任合欢宗宗主。
但由于年纪小,外加没什么靠山,所以有很多人想谋权篡位。
为此,她几乎三天两头被人刺杀。
刺杀的时间久了,她人虽然有点麻,但也不想一直坐以待毙。
于是就给自己挖了一条暗道。
暗道直通桃华峰内外,方便她遇见刺杀但干不过对方的情况下,及时跑路。
不过,这条暗道一直没用上就是了。
毕竟,两……十二年前的她,小有能力,区区几个想篡位的人,拿来练手都不够。
可现在……只能说往事不可追。
云苓长叹一口气,收敛思绪,沿着地道走。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前方的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一块大概两个肩膀宽的木板。
木板的位置算不上高,云苓踮脚,用手一抬便轻松掀开。
掀开后,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露出,是衣柜。
衣柜里还挂着三两件衣服。
云苓睨了眼,身姿矫健跳到上方,腿撑着衣柜两侧,推开柜门,出柜。
柜子外,正是她在桃华峰的房间。
房间里,布置一如往日。
云苓借着微弱的天光望了圈,摸到窗边案几下的暗格,先取出一壶自己珍藏的酒,接着又取出一枚储物戒。
这枚储物戒是当初她刚进合欢宗时戴的那枚。
时间久远,再次戴上的感觉有些奇异,因为它总能勾起人对一些不重要往事的回忆。
“早知道就多放几枚储物戒囤着了。”云苓撇嘴。
关上暗格,将酒壶丢进储物戒里,然后小心翼翼摸到床榻上。
床榻上,她的被子还跟蒙古包似的团成一坨。
有些埋汰。
但云苓看得下去,并感到亲切。
“还是以前好啊。”她忍不住道:“都不用叠被子。”
哪像现在,每天都得为了维持乖乖女的人设,早起晚睡,还要将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一样。
真是憋屈到家了!云苓捶床。
捶完,她深吸一口气,还有正事要干。
这次回桃华峰,拿酒取储物戒都是顺带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藏在床榻暗格里的千丝绕……的其中一股丝。
正如挖暗道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这一股千丝绕也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之一。
剩下还有之二、之三……但其中大部分后手都是千丝绕的其中一股丝。
可以说,只要是云苓待过的地方,她都留下过一股千丝绕。
不过,它们都不是本体,基本上用过一次就废了。
所以云苓找这一股千丝绕的真正目的其实也并不是想借它来操控谁,而是想借这一股丝,找到千丝绕本体。
只有将本体握在手中,云苓才能真的安心。
藏千丝绕的暗格,就在床榻角落缝隙里。
云苓摸索着床榻和墙面紧贴的缝隙,从床头到床尾,来回好几次。
终于,在第五次,她在床中间的位置,摸到一个凸起。
凸起是可以活动的。
云苓将其摁下,然后指尖往上一挑。
瞬间,床幔落下,床中间的位置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方陷落,暗格出现。
“找到了。”云苓眸光一闪,爬到暗格边。
暗格里,她当初放的那一股千丝绕正静静躺在底下。
她伸手,指尖一勾,千丝绕缠上,一根银色的细长丝线主动绕在云苓手腕上,打结。
“完美。”云苓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随后,将暗格关上,准备撩开床幔离开。
怎料,手刚摸到床幔上,她就见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猝不及防照亮了屋子。
屋里,云苓隔着床幔,清楚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床榻和屏风中间,距离云苓只有四步远。
“轰隆——”
猛地,窗外又响起一阵雷声。
雷声惊天动地。
云苓呼吸一窒,下意识坐回床榻上。
但两眼仍紧盯床幔外的人,猜不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苓。”倏地,床幔外的人发出声音。
声音在重归于黑暗的屋中格外清晰、突兀,叫云苓只一刹那,便判断出来人是谁。
楼、婉、清。
云苓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瞳眸微颤,当即想逃。
谁承想,楼婉清突然释放威压。
使云苓在修为天堑下,被压得喘不过气,且浑身无法动弹。
“无耻。”云苓小声骂。
整个人如同一条咸鱼,被动躺在砧板上,只有两颗眼珠子勉强能动。
但还不如不动。
云苓生无可恋躺着,眼见楼婉清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最后伸手,掀起了床幔。
“阿苓。”楼婉清的视线落到床榻上。
她和云苓视线相接,云苓在一瞬间,嗅到了楼婉清身上的酒气。
“你回来了?”楼婉清跪坐到床榻边。
身后,随意被撩起的床幔落到她身上,折射窗外天光,犹如披上了一层月光织出来的银纱。
“师、姐?”云苓意识到楼婉清醉了。
她试探性地喊她一声,挪动手指,想挣脱威压压制。
结果楼婉清的手突然压到她手背上,紧接着,又整个人摔在了她身上。
“咳——”云苓被楼婉清突如其来一下,差点整吐血。
“师姐、楼婉清,你起来。”云苓想让楼婉清赶紧从她身上下去。
可事实证明,酒鬼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楼婉清死死压在云苓身上,整个脑袋埋在云苓颈窝里。
“阿苓啊。”楼婉清又一次喊云苓。
云苓生无可恋闭眼,以前倒没发现楼婉清原来这么爱喊她名字。
“怎么了?师姐。”云苓摆烂回应。
同时,脑袋往边上努力偏开几分,躲楼婉清唇间洒在她脖子上的热气。
“这是梦吗?”楼婉清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云苓腰上。
云苓整个人一僵,要不是清楚自己师姐脾性,恐怕会把人当登徒子处理。
“是梦。”云苓有一搭没一搭说。
说罢,她忽觉身上一轻,只见楼婉清坐了起来。
“真是梦吗?”楼婉清直勾勾望着云苓,眼神迷惘,两颊微红。
人在酒里泡过后,全然没了往日不食人间烟火、不近人情的味,反倒像堕入凡尘、沾染上了世俗气的糊涂仙。
“是、是梦吧……”云苓头回见楼婉清这般模样。
心跳不自觉漏了拍,无意识偏开视线,不想去看楼婉清的脸。
可楼婉清偏不让她如意。
云苓脑袋一侧过去,她就伸手将人下巴捏住,挪回。
“那你得听我的话。看着我。”楼婉清跪坐在云苓身上。
云苓被迫看她,心里不住哀嚎:“楼婉清,你好端端地喝什么破酒!”
喝酒也就算了,现在耍酒疯还在她身上耍。
完全不顾人死活。
虽然,当初她每回喝酒,也不顾人死活就是了……
“阿苓。”楼婉清蓦地伏下了身。
她的头发落在云苓脸上,云苓闻到一阵淡淡莲香。
“你当初……”楼婉清开口,边赤/裸裸盯着云苓的眼,边一缕一缕将自己落在云苓脸上的头发拨开。
“你当初,为何要我杀你?”她忽地质问云苓这个问题。
云苓一愣,答不上来,也不想答,于是便静静望着楼婉清。
半晌,合眼。
对不想也用不着面对的问题,熟练选择鸵鸟的方式来应对。
楼婉清见状,沉默了会儿,自说自话,道:“差点忘了,这是梦……梦里,你不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楼婉清帮自己找了借口。
云苓闻言,瘫在床上的手微蜷,睁眼,想推开楼婉清,赶紧离开。
却不料,眼方一睁开,她就见楼婉清突然将腰又弯低了三分,阖眸,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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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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