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8:40 霧の湯旅店]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发现？”鹤见瑛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松田阵平站在车边耸了耸肩，他依旧是灵体的状态，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她把半个身体都埋进车子后备箱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像不住在里面一样。可能都放在车里吧。”

他往那辆黑色保时捷停靠的方向瞥了眼，绝对的金属造物挡住了他利用灵体特性窥探消息的可能性，而他毫不怀疑这辆古董老爷车里装着足够响亮的警报功能，在他们试图撬车的后一秒就会在这里炸响。

或许……他们有手段能让那几个人昏睡一会儿？例如装神弄鬼把他们吓昏过去，或者驱使幽灵附身操控他们……

等等，如今在这里的幽灵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松田阵平犹豫起来，毕竟这听上去似乎（绝对）不符合程序正义的原则——但幽灵的存在难道就符合了吗？

“那也太奇怪了。”鹤见瑛用手机打着手电，在后备箱里找东西，“从你的经验来看，你觉得他们像是做什么的？”

“雇佣兵或黑*手党吧。”松田回过神来，他通过多年的——主要是幽灵生涯——经验回答鹤见瑛，“枪上携带消音器，他们都戴着手套，刻意不留下任何指纹信息。拿买命钱的人才习惯这么做。”

鹤见瑛觉得他的猜测不无道理，说起来横滨的港口黑*手党是不是也总穿黑西装来着？还习惯戴帽子。她几年前和公安七课的其他同事一起处理龙头战争的烂摊子时曾经见到过那两名以*双黑*扬名的年轻干部，差不多就是这身打扮。

要不然问问异能特务科的人？

其实降灵科一般不多管闲事，他们的部门任务是针对‘非自然事件’，真要抓人类犯罪也是在协助其他部门的时候，不然就属于越权行为，会被部门的上司抓去写像小山一样高的报告和永无安宁的检讨书……

这属于宪政主义维护社会秩序的一种合法手段。只是过分枯燥，过分死板。

也不知道她另一位常驻横滨的房客这会儿下班了没。

鹤见瑛回想着，同时从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桩。那木桩的一头已经被削成了尖锐的形状，好像远古社会里用于捕猎的粗劣手工制武器。

她照着灯确认了一会儿，正准备关上后备箱回到旅店里，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松田先生、鹤见小姐……”声音仿佛电影里那些特殊的灵异音效，伴随着骤然变冷的气温。

说实话，这片停车场本来就因为松田的存在而变得很冷了，现在这股冷意加倍，从空调单向风变为了360°全方位痛击，鹤见张开嘴时，甚至看到了一团白白的暖气从她嘴中冒出来。

“秀明？”鹤见瑛向声音冒出来的方向望过去，一个苍白到就快要消散的幽灵静静地站在远处。

[下午9:00 霧の湯旅店]

“他真的会过来吗？”西宫美羽焦虑到想要咬指甲。

“为什么不呢？”佐野川无所谓地翻着一本当地介绍风俗的杂志。

“夜晚的一通诡异电话邀约自己到山上的温泉旅店，恰逢自己放在山里用来汲取能量的石雕被人破坏，一位第一次见面并且还拥有心理疾病的女患者竟然会住在这里。”千川幸二的声音在电话听着很奇怪，要么是电波把他的声音变得失真，要么是他正在给自己加餐，以至于嘴里塞满了吃的而尤为含糊，“要是我就不会去。”

“你懂什么，”佐野川面无表情地翻过下一页，“罗刹鬼都是傻子。”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确实不懂。”千川从善如流地赞同起来。

西宫在房间内转了两圈，最后回过头来问佐野川，“有数据能够证明罗刹有智商缺陷的说法吗？”她想起自己那份还在整理中的千禧年版*百鬼夜行*。

“没有。”佐野川垂着眼睛看文字，“那么丑的东西我都没遇到过第二个。”

西宫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佐野川桃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杂志上转移出来，看看西宫沮丧的脸，补充道：“不过他确实不会太聪明。占用山神社的手段太过拙劣，他分明有足够的时间做伪装，却还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石雕放在正中央。要知道，总是在饿肚子的生物，大多数都会变成弱智。”

千川嘴巴里嚼嚼嚼，咽下不知是汉堡还是面包，给这段话做出了一个充满学术意味，但又尤其主观的判断总结：“长期饥饿导致的低血糖会直接影响大脑的正常功能。包括且不限于认知功能、精神健康问题，神经元数量、突触密度和髓鞘化过程。换算成灵体也是同理，所以他会是个傻子。”

“天啊……”西宫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找不到该驳斥这个主观臆断结论的证据，同时也为支持*罗刹不是个傻子*这一命题而感到词穷。

鹤见瑛推门进来时，看到西宫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佐野川则像是看杂志看入迷了，连头都不抬一下。

“她们怎么了？”鹤见问房间里的另一位成员。

濑尾健一郎：“好像是饿了。”一个简短的，让人毫无头绪的发言。

千川幸二作为一只电子幽灵——他为了查资料而翘掉了一整天的课，并决定今晚睡在公安的休息室里，因此大家都不好意思揶揄他——继续通过电波和她们交流：“饿肚子会弱智！”他高呼，像是在高呼什么真理一般。

鹤见瑛常常因为和年轻下属、Drama Queen以及Nerd之间有代沟而无法理解她们的想法。

“所以现在呢？”

西宫摸摸肚子，“我有点饿了。”她在晚宴后帮忙整理餐桌，打扫卫生，贯彻四有五好青年的优良作风，成功消化掉了肠胃里的晚餐。

松田阵平从鹤见的身后探出头来，“我也想吃东西。”

他花了一个晚饭的时间在他人的房间里进行非法的信息搜集，总共找到了*零*个有用线索。累了一通之后更想念人类食物的味道了。

“……”鹤见瑛说：“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

西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身，好像游走的魂忽然归了位，连忙说道：“鹤见前辈，不麻烦了！我去吧！”

她夺门而出，又扭头回来，问道，“那个罗刹怎么说的……他答应了吗？”

鹤见刚刚正是在和木户岩央联系，用赤座有纪的心理问题加剧，实在是无法忍受，希望他能够上门治疗的理由向木户发出邀请。

鹤见点了点头，“他在过来的路上。”

“果然不太聪明，”西宫咕哝着，“对了，松田先生，你想吃什么？”

“炖牛肉……”不知为何，松田阵平脑中忽然飘出了这道食物的模样。嗯……很想吃。

“松田先生，请你不要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西宫作为常年靠寄宿学校食堂、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当和她上司救济的新时代社畜，对一切操作步骤超过三步的菜肴都抱有一定的敬畏之心，“我可以给你带几个饭团上来。反正你现在也吃不了。”

松田阵平意外发现自己对这套*向他表达友好的同时再戳一下他心窝子*的处世方法很习惯……不对，他生前应该不是个抖M吧？

“那么，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佐野川合上了那本和歌山民俗杂志，“还是说你能够解决。”

鹤见瑛眨眨眼睛，“削尖的菩提树枝，万幸我们在出发的时候带上了。”

这个世界上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这头的宗教说长着大翅膀的人是神迹，那头的宗教说长着大翅膀的人是妖怪。东方文化里的龙是掌管雨水和农业丰收的神，在北欧故事里的龙则是一条只会盘踞在树底啃树根的死宅。

林林总总，魑魅魍魉有这般多，制胜之法当然也完全不会统一，毕竟这些族群的存在早已被人类的恐惧添加上了一些概念性的因果，即阿喀琉斯之踵那般的弱点，不然便是无敌金身，死亡亦能复生。

除非有人的能力强大到足够扭曲规则，在鹤见瑛认识的能人异士之中，似乎只有影山茂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因此，无法单纯使用能力制服妖魔的人就只能寻找它们的弱点。好在人类社会里猎魔人存在的年岁也足够漫长，前人亦有只言片语的破解之法在历史长河之中流传了下来。

比方说杀死吸血鬼就需要砍下它的头颅，再用木桩刺破它的心脏，才不会使得它们复活。杀死半人马就只能用射箭之类的老方法，橡木箭上需要淬了乌头的毒液，因为它们不仅攻击力很强，且常常是群居生活。

而她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罗刹，来源于古印度传说，古印度太子乔达摩·悉达多在菩提树下六年得道，因此菩提树又被称为佛教*圣树*，天然地拥有一种克制妖魔鬼怪的能力。据说，只有用菩提树枝穿透罗刹鬼的心脏，才能让它彻底消散。

鹤见有一箱专用于制敌的道具箱，甚至她家里还有专门的一间储藏室，用于放置各种神秘学道具，其中不乏被诅咒的物件——详情请参考贞子的录像带、会眨眼的市松人偶、能剧的鬼面——各种用于一招制敌的树枝当然也在她的收藏范围内。

“对了，我刚刚遇到了秀明，只是他的灵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小桃，你能……帮帮他吗？”

佐野川的指甲在杂志的书封上敲了敲，沉默蔓延开来时，她的身上有种高度危险的耐心和轻缓，“你还记得我们不做幽灵救助*这种*活儿吧？”

鹤见：“……”

松田感到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头发，“那我算什么？”

他一说话，几乎要凝结的空气开始重新流动，佐野川叹了口气，“你算人质。”

黑发女人垂下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心，然后从沙发里站起身，“行吧，他在哪儿呢？”

说来奇怪，就在松田和他们相处的这短短几天里，就已经感觉到了佐野川对鹤见近似于*溺爱*——或者用护犊子来形容更为确切——的情绪，她就像是一个自封的家长，站在一切与*影响鹤见瑛生命安全*的对立面，好像每一件她不赞同的选择都是冒险，可到了最后又会同意鹤见的决定。她并不是在掌控鹤见，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依赖。

鹤见微笑了一下，“凉子女士房间的附近吧，我让他进了旅店，只是嘱咐他别在木户过来的时候靠近。”

“这算加班。要付双倍时薪。”佐野川从包里摸出一副常用的塔罗牌，冷着一张脸走出了房间。

窗外划过两道车灯的亮光，鹤见瑛往今天格外安宁的山路望了眼，看到了一辆开上山来的银色日产，高高兴兴：“是木户医生到了，没想到这么快。”

她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在碰到佐野川的时候却仿佛忽然读不懂空气了。或许是真的太过熟悉对方。

“你记得躲远点。”鹤见瑛对松田阵平说，又朝屋内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招手，“濑尾先生，我们该开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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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Yama no Kami -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