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官的注视下,脸越来越涨红的元丰帝坐不住了,忍不住催内侍,“不是说请皇后吗?皇后还没来吗?”
此时,恰巧去而复返的内侍匆匆来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晕了过去,七殿下已经唤太医过去了。”
礼部尚书王垚闻言也要晕了。
他几乎百分百断定,这是他妹妹做得好事。
晕的还真是时候。
事关嫡长子,元丰帝便是再宽容的人,满心也只剩下冷笑。
他几乎都不用去问了,那个花……小和尚必是他的嫡长子。
可是老七呢?
老七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身体病弱,自己虽然对他甚少关心,但这些年一直也没亏了他去。
再想到他的嫡长子在外流落多年,他便忍不住心生怒意。
这么多年,他对皇后都没说过重话,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想起那位博主说,史书上都记载着的健壮机灵,他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一个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还长寿,几乎还是一张白纸,可以由自己随意挥墨,若是放在身边教导几年,必能长成他希望看到的模样。
国师选了他。
而自己在历史上也选择了他。
天命都选了他。
元丰帝觉得,脑中纷乱如麻的线突然间就捋顺了。
若真是他的嫡长子,那便立他为太子。
喜欢给自己找干娘算什么?等他自己有钱了就不会再去找了。
花和尚算什么?他要是个真和尚自己才要难受呢。
不就是私德有一点瑕疵吗?
这都不是事。
再怎么也比不多他那几个哥哥掺合科举舞弊,勾连叛党,日日互相攻诘攀诬来得光明磊落。
至于除三王之外的其他皇子,元丰帝根本就不可能考虑,他们的母族是那五大世家,便是上位了,也只会是世家的傀儡。
博主继续说着,元丰帝便继续听着。
「这么多荒唐事,还只是发生在魏太宗十七岁之前,他活了快九十,后面做的缺德事估计数不胜数了。
很多人拿他与秦皇汉武唐宗相比,说他是什么千古一帝。在我看来,他的私德问题很大,完全可以取代邦哥成为皇帝里的道德洼地。
十七岁的他爱认干娘,这里面具体细节是我推测出来的,但是二十七岁的他爱认干儿子,确实史料有记载的。
据传,魏朝周围小国,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岁幼子,只要是一国国王,他都要去认做干儿子。博主真的很不理解,有必要这般折辱他人吗?
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他是丁点没有啊!
综上,魏太宗此人私德不修,实在不是值得称颂之人。」
说完这句话,图像便在天空中消失了,久久都没有再出现过。
元丰帝闻言很是不理解,但也只是不理解。
为什么要收那么多义子?
这是什么爱好?
不过。
“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毛病,爱认干儿子而已,都要拉出来批判,未免大惊小怪。”
“陛下所言极是。
老臣觉得此人所言实属荒唐,说不得是出于野史。”崔寿道:“我朝周围的蛮夷凶残彪悍,哪里是好说话的?便是小殿下要认别人做儿子,别人难道就会心甘情愿的认了这个爹吗?他们就没一点脾气吗?”
换位思考,崔寿自己就很不愿意。
王垚忙点头,“史书不可尽信,我朝以仁孝治国,对友邦亦是十分尊重。此博主所言,实乃无稽之谈。”
“依老臣看,此博主并非是来降天罚的神明。”崔寿道:“更像是一个后世之人,通过史书来胡乱解读一通,疯里疯气,博主之所言,绝不可尽信。”
元丰帝点点头,“正是如此。”
完全不合理嘛!
众臣也都附和。
知道这不是神明,众人心中的恐惧都散去了。
他顿了一下,“细微之处虽多恶意揣测,但其所言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说完看向群臣。
众臣都明白元丰帝的意图。
他想要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嫡长子了。
只是一时间,没人接他的话。
陛下身体渐衰,群臣多已站队,突然杀出了一个嫡长子,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布局岂不要乱?
再者,博主之言虽然疯疯癫癫,可也能从侧面寻摸出许多这位殿下的部分行事风格:做事极不讲规矩。
能做出让八十岁的国王认他做爹的事,必不是个温和守礼的。
若是顺着陛下的意思将这位迎回朝中,世家只怕是把握不住。
群臣虽没有沟通,心思却莫名的一致。
“陛下,臣有话说。”
可是王家是不同的,王家十几年前还是小门小户,王家女当了皇后这些年,倒是逐渐壮大起来,如今已然是五大家族之外的第六家了。
但王家壮大的利益也不是凭空来的,都是从五家之中蚕食的,这过程中不免得罪人。因而王家早就决定待储君定下之后,收敛锋芒,回老家幽州避一避。
谁想,天无绝人之路,竟突然冒出个出于皇后的嫡长子,陛下这阵子明显厌弃了三王,这于他们王家是大大的机缘啊!
站了出来的是王垚
“陛下,若此博主真是后世之人,其所说流落民间的皇子必定是真。还请陛下着人寻找,万勿让皇嗣流落在外。”
元丰帝点点头,不待群臣反应,便将事情交代下去,“方爱卿,便由你走一趟沧州,替朕带回嫡长子,务必要保证七皇子平安抵京。”
元丰帝直接定调了。
嫡长子。
“臣领旨。”宁远侯方靖道。
群臣则神色微妙。
如今阻挡七皇子归朝是不可能了,但阻止陛下立他为太子,还是有可能的。
…
下了朝,元丰帝直奔皇后宫里。
“父,父皇……”七皇子眼含泪花。
元丰帝眼神复杂的点点头。
目前他也不确定老七是不是他亲生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皇后呢?”
“娘娘刚醒。”
“皇后,你欠朕一个解释。”
王皇后自知有罪,也不下床行礼了,她苦笑,“臣妾早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比我计划的快了一些。”
竟真的是!
元丰帝袖下的手指微颤,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皇驾崩那一年,他几次欲废太子,东宫稍有错处便大做文章。臣妾身为太子妃,帮不上陛下什么忙,只能安分守己,替陛下管好后宫。
那年臣妾有孕,先皇早早便放出双生子不详的话,臣妾起初没当回事,直到生出了双生子,臣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皇早早便知道臣妾怀了双胎,却让太医故意隐瞒,他好借题发挥……臣妾一时慌乱,为了陛下的太子位,也怕陛下厌弃这生而不详的孩子,这才做下荒唐事。”
七皇子闻言,裹了裹身上的大氅。
他竟有个哥哥?
“所以你就送走了朕的嫡长子?”明知道作孽的都是先皇,可元丰帝还是气。
王皇后垂泪,“老七身子太弱了,若送走的是他,根本就养不活。可那孩子不同,才生下来,便哭声如钟,一顿吃老七四顿的量……”
“就算你是为了老七,可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朕?”这点元丰帝不能理解。
“先皇说,双生子乃不详,若是叫先皇一朝的朝臣知晓,两个孩子恐怕都不会好过,臣妾这后位也保不住……刚开始臣妾不敢说,后来,就更不敢了。”
“先皇说的话就是放屁。”元丰帝对谁都仁善,唯独对先皇不一样,“他活着就昏庸暴戾,随心所欲,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到死了还要害我儿子。”
王皇后悔吗?
她当然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臣妾有罪,请陛下治罪。
望陛下顾念父子之情,别因为臣妾一时糊涂牵连两个孩子。只要能将他二人打发的远远的,庸碌平安一辈子臣妾便心满意足。”
王皇后自知有罪,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元丰帝心情复杂。
储君之事,事关国本。
若是换做以前,他定要废了皇后!
但眼下三王没一个堪用的,他得为他的太子着想,他得为太子留着嫡长的身份。
“你先起身。”元丰帝不欲同她纠缠已经过去的事,“那孩子呢,现在在哪里呢?”
王皇后擦了擦眼泪,起身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卷,“臣妾叔父时任沧州知州,妾便让人将他养在沧州的白云寺里,教导他习武学佛,虽然才学一般,但日日侍奉佛祖,生的仁善淳朴,这是他十五岁时的画像。”
元丰帝接过来了,他一边打开画卷,一边问她,“他还习武?”待打开画卷,他眼神一亮,“好相貌!像朕。”
“臣妾为他取名,叫做裴蓉。”
“也是突发奇想,当时出生时太医说没见过像他小身子这般健壮的小婴儿,臣妾便动了心思,安排了几个受伤退役的武将教他学武学佛。”说完,王皇后找补了一下,“他们都算得上文武双全,既能贴身保护,也能教导孩子,一举多得。”
元丰帝手一抖。
武将?学佛?
啊?这……靠谱吗?
算了,这些已经不要紧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人找回来,他的身体日衰,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磋磨了。
他将画卷交给身旁的大太监赵德元,“交给方卿,让他去沧州白云寺去找人。此事你亲自去办,不可叫除方卿外的其他人知道。”
“至于皇后,今日起,罚闭门思过。”说完,元丰帝甩袖离开。
王皇后不敢置信。
陛下虽宽仁,可也不是糊涂之人,平日虽不重刑罚,可也算得上是赏罚分明,如今自己犯了这么的大错,却只罚自己禁足?
“母后,”七皇子走过来扶起她,一脸欣喜,“我的……哥哥如果被回来,是不是就是太子了?”
“慎言!朝中情况错综复杂,哪有那么容易。”她叹气,“你哥哥自幼长在寺庙,自幼学佛,性子柔善,天真烂漫,人又贪玩,入主东宫不是好事。世家也不会允许的。”
七皇子闻言耷拉下来。
他还盼着,哥哥若是做了储君,往后便没人敢再欺负他了。
他们不知道,此时他们性子柔善,天真烂漫的儿子/兄长已经到了京城,且在京中所辖的常华县已经闹了一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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