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这次……你又要去很久吗?”
稚嫩的嗓音带着牵丝,轻轻拽住了府炎即将迈出门的脚步。
他身形一顿,缓缓转头。
脸上那半扇玄铁面具传来凉意,恰好也将他眼底翻涌的不舍严严实实地藏了进去。
“爹爹!”
女孩挣扎开一旁女人的手,小心翼翼提着裙摆,步子踉跄,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去。
府炎心口猛地一揪,忙压下喉间的涩意,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半跪在地,张开双臂,红衣如火,落怀的一瞬,带来无法放手的暖。
那暖竟比焰还炽热。
“爹爹可不可以不走呀?”
小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
“照儿的腿已经不痛了,真的,你看——”说着,她还想伸腿证明,可却被府炎轻轻按住。
他松开手,而后小心翼翼地捧住她肉嘟嘟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声音带上颤抖:“照儿……对不起,若爹爹能再有用一些,我们的照儿,本可以笑着长大的。”
“可照儿只要跟爹爹在一起,就会笑啊?”
只知欢愉。
若她能一直只知欢愉该多好?
府炎将额头送出,动作轻柔抵上了她的额头。
“放心吧,爹爹会很快回来的,也会寻到救照儿的办法,照儿信爹爹吗?”
“嗯嗯!”坚定地点头伴随着开怀的笑容,但也只有那小小的期许,“办法有没有都可以,但爹爹要活着回来,照儿会好好听霖婆的话,好好喝药。”
“照儿最乖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浅的喟叹。
张非相被夜里的凉风扰醒,睁眼便见火堆明晃晃地映着对面的府炎。
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痴笑,连眼底都浸着暖意,都被看了个真切。
只是没过多久,风吹焰晃,将那片刻的美好带入光亮之中。
而他,仍在那暗处。
张非相轻轻拉开腿上的妄生,将他安置在一旁,身子往府炎那边靠了靠。
府炎见他醒了,只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跳动的火苗之上。
“唉?还没来得及问,你女儿多大了?”张非相感觉有些尴尬,便先开口跟他搭话。
“不大。”府炎随意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那你女儿叫啥?”张非相又问。
“府照。”
“赵?赵断的赵?”
“……”府炎一声嗤笑,在笑他傻,“是照拂的照。”
“哦~”张非相若有所思点头,“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果然是个好名字。”
府炎愣了愣,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开口问:“你念的是什么?诗吗?”
“啊?”张非相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脑回路竟然是这样的,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是啊。”
“那是什么意思?”
见他如此求知好学,张非相也来劲儿了,清了清嗓子解释:“若只论表面意思,就是灵珠现世,照拂山河万里,像是太阳;若挖得深些,便是大梦初醒,大道归于我,而我自成圆满。”
看府炎还是一脸呆呆的模样,张非相恨铁不成钢挥了挥手:“总之呢,就是很好的意思,这首诗送你女儿了,也算我认识你那么久的一点小小心意。”
话音落,府炎望着张非相的眼睛忽然弯了起来,笑意从眼底漫到嘴角:“你还是第一个给我女儿送祝福的人。”
“嗯?”张非相不解,“第一个是你才对吧,你为她取了个这么好的名字,在我听来,可是有无尽期许。”
“是吗?”府炎眼底的笑意淡了些,目光移向跳动的火堆,轻笑出声,“其实这个名字,是我当初随便想的,也没考虑那么多。”
“酆都有个祭坛,叫不照台,我是在那里遇见照儿的,也就取了这个名字。”
这话说得张非相愈发觉得奇怪:“你先等等,你闺女……不是你生的啊?”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此话一出,府炎笑容荡然无存,语气也带上些嫌他荒唐的意味,“我是男的,怎么生?靠生子丸?我疯了才会去吃那东西。”
“停停停……”
我现在有些懵哈。
我问的跟他答的是一个问题吗?
还有,怎么说呢……
尼玛这修真界还真有生子丸啊!
张非相整了整思绪,才心平气和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生孩子……对吧,孩子娘亲在哪儿?”
府炎垂眸,拿起一旁的树枝,带着点气性戳了戳火堆,火星簌簌溅起:“最早,没人教过我这些,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其实当照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但可以确定的是,是那个人先抛弃的照儿,就算她现在回来,我也不会原谅她。”
“……”
其实吧,也能说得过去。
你想啊,他一个天天衣服都不好好穿的人,那什么……对吧!
只能说,按如今推测,那边民风……还挺狂野。
那妄生……
说着,张非相目光不自觉落在妄生身上,看见他瞪得溜圆的眼睛,松了口气。
这么清澈,应该不像。
不对!
“你啥时候醒的?”张非相边拍心脏边问,“咋一点动静都没?”
妄生翻了个身,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地上,语气带着点揶揄:“从你们开始聊照儿的时候就醒了。”
“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府炎你竟然有个女儿?”
“跟你有关系吗?”府炎轻哼一声,随手扔了手中的树枝,语气里的不爽藏都藏不住,“要不是遇见你,我早该回去了。”
妄生一听这躺不住了,撑着身子慢悠悠坐起来:“喂喂喂,话可不能这么说!在云归明明是我救了你,我也不说让你做牛做马报恩,但这感激你心里总得存点吧。”
“一码归一码,要不是你引得我,我能跑云归去?”府炎说着,几乎出于本能对他翻了个白眼。
妄生鬼鬼祟祟爬到张非相身侧,笑着重新靠在他身上,压低声音,偷偷告知:“师尊,您可是得离那种人远些,他当鬼使的时候,什么龌龊事情都干,您瞧见他身上的锁链没有?那可是穷凶极恶的鬼,才会被鬼王拴着。”
“我能听见。”府炎冷哼一声,“可要论穷凶极恶,我比之你妄生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你还有脸说这话?”
“切。”
听他俩这谈话语调,张非相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个人秘密我倒是不好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俩当初咋认识的?”
府炎:“我救了他。”
妄生:“打了一架。”
二人异口同声,张非相目光游移:“我信哪个?”
妄生抢先开口:“我遇见他时正被人追杀,恰好逃到酆都,遇见他,他看我身上有宝贝想抢,然后我们俩打了起来,之后我就晕了过去,再睁眼,发现自己被霖婆救了。”
“霖婆又是谁?”
府炎接过他的话说:“地鬼四大祭司之一,擅医术,修为虽不怎么高,但是大家都很尊敬她,我临走时也将照儿交到了她手上,就是不知道如今她们怎么样了。”
张非相心中了然,点了点头:“看来地鬼也并非都是恶人。”
妄生听见这话,将目光投向张非相的侧脸,轻轻唤道:“师尊。”
“嗯?”张非相转过头,视线闯入他深邃的眼底,“怎么了?”
妄生只是一味凝视着他,许久,才问出那话:“那师尊觉得,我是恶人吗?”
“你?”张非相笑出声,“你也没干什么吧,起码在我看来没有,至于旁人对你喊打喊杀的,你若真做过亏心事,那便受着;可要是你也对我做过那种事,我定然也跟他们一样,对你喊打喊杀。”
“小恶分人分事,大恶人人诛之呗。”
“那倘若,一人负尽天下唯不负你,你作何选?”妄生焦急追问。
“这……”张非相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奇怪,反问,“一人?你吧!你到底干啥了?”
妄生刚刚涌起来的气焰蔫了下去,别开脸,瞧着有些生气。
张非相将目光转向府炎,不死心道:“他到底干过啥啊?”
府炎摇了摇头,将刚刚那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仙门我是不知道,但在酆都,我知道他当过一段时间鬼使,什么龌龊事情都干呐~”
远处剑鸣破空,赵断心头一紧,步伐当即加快,朝着声响处赶去。
越往近走,空气便越寒,天际残月裹雾,竟有细碎雪花从云层中簌簌飘落,转眼便染白了枝头。
穿林而出,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白衣凌空而立,闻声缓缓侧过头来。
肌肤如漫天落雪,惨白得骇人。
白衣缓缓落地,长发随寒风扬起时,发后长簪轻轻晃动,于夜色里晕开几点微弱却醒目的绿光。
他难道就是传闻中的白衣?
赵断强压下心头波澜,定了定神,目光坚定地朝他走去。
而后躬身行礼:“云归赵断,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在此,是否也在追查人蛊的踪迹?”
“……”白衣人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便要离开。
如此目中无人?
赵断咬了咬后槽牙,不快被压下,跟了上去:“前辈,若您此行亦是为了天下苍生,还请告知晚辈些许关于人蛊的讯息,不瞒前辈,晚辈同样在追查人蛊之事,一路寻追风而来,虽修为浅薄,却也愿尽一份力,协助前辈铲除这祸世之源。”
好吵。
白衣加快步子,不过片刻,便来到一破屋之前。
赵断诧异,见那屋内点点火光,转而,白衣的手便搭在了房门之上。
他熟稔推门而入,光亮透过前面人的身子,落在了赵断脸上。
屋内一角,红衫青衣的少年抬头,看见赵断,脸上挂起笑容:“你好呀。”
“您是……”赵断站在门口,不敢贸然往里进。
“哈哈,你一路追着我的追风令,不知道我是谁吗?”
追风令是他发的?
赵断一惊,赶忙行礼:“晚辈赵断,见过前辈。”
“叫我阿木就好。”他说着抬手,指向白衣,“这位是我的师兄,柳本生。”
“我们等你很久了,赵断。”
隔壁某人: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一件事情。
张非相:什么?
隔壁某人:我痛失本名,哈哈哈。[笑哭]
妄生:我也是。
奚自含:我也是。
赵断:为什么我没有?孤立我?
张非相:怎么说呢……隐约觉得不敢。
妄生:就是孤立你[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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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互谈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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