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诚伯府中堂。
一台台挂着红色绸布的箱笼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院落中,可见之用心。
永诚伯指着院中的乱叫的大雁活禽等物,脸色铁青的看向裴靖远。
“我再问你一遍,你今日是来与谁订婚的?”
裴靖远双手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官礼,“永诚伯大人,在下今日以塞外大雁活禽一对,副礼无数,欲求娶永诚伯府嫡次女林梦雪,望永诚伯大人准予。”
字正腔圆,声音洪亮。听的屏风后的林梦雪心下一喜,恨不得现在就扑进心上人的怀里。
林绣娘死死地拉住女儿,在她的耳边警告道。“你爹爹定然十分生气,你一会出去千万要稳得住不可表现的太过于急切。”等林司瑶过来后激的她大发脾气更好。
“知道了。”
林梦雪轻快的回应,语气中尽是小女儿的羞怯欢快。
永诚伯摔了手中的茶盏,他指着裴靖远怒斥道:“与你自幼定亲的是嫡长女林司瑶,你却上门求娶林梦雪。
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看我永诚伯府,怎么看我!”
定亲的是大女儿成亲的却是小女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他到死都要被别人戳脊梁骨了。
永诚伯越想越气,拿起另一个茶盏恨不得直接摔在裴靖远脸上。
林梦雪担心父亲一气之下真的对裴靖远大打出手,情急之下她当即冲了出去。“父亲,父亲不要怪远哥哥,此事错在我。是我先对远哥哥生了情。”
林绣娘:....我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
见到这一幕的永诚伯更是目瞪口呆。
看着心上人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的前面,裴靖远心下一暖。
他拉住林梦雪的手,含情脉脉道:“雪儿,我来娶你了。”
林梦雪同样两眼泛红,“远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永诚伯是一刻都忍不了,茶盏还是摆脱不了被扔出去的命运,落在了两人的中间。
“你们两个在大庭广众下发什么骚,还要不要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知廉耻,若是传了出去,你们这对奸夫□□可是要浸猪笼的!”
院落中候着的丫鬟小厮们一惊,收回了吃瓜的视线最是老实规矩模样。
林梦雪瞳孔睁大,满满的委屈溢上心头。
“父亲,您心中竟是这样看女儿的?”
她本就十分不满,凭什么林司瑶能在府中金尊玉贵般的的教养长大还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和母亲就只能被藏在外院中忍着邻里的指指点点直到十来岁才进了府。
便是这样想着就叫林梦雪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划过面孔,看的裴靖远很是心疼。
心下对林司瑶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的厌恶又多了些。
两人自小定了亲,所以两家也不拘着小辈们间的相互来往。
几番接触下来,裴靖远发现林司瑶果真和她妹妹说的一样,是个较真跋扈、毫无礼数的女子。
与之相反,裴靖远低头看了眼在他怀中伤心难过的女子,林梦雪那张精致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惨白,像小鹿一样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不安,说话时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这样温柔似水善良的女子才是他要娶的妻。
林绣娘简直要被女儿气死,眼见着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她不得不提前出场了。
林绣娘扭着细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哭的那是梨花带雨。
“老爷,雪儿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怎么会抢自己姐姐的夫婿,传出去叫别人怎么看她。”
好在林梦雪及时反应了过来,她迅速接下了母亲抛过来的话头,“是啊爹爹,我从未想过要抢姐姐的夫婿,我是和远哥哥...之后才知道的,我本意并非如此。”
说着她还从眼角挤下两滴泪,好不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尖一颤。
永诚伯简直没眼看,他刻意避开了母女二人的目光,端的是铁面无私。
“与裴家定下婚事的是我永诚伯府嫡长女,你们两个还是趁早断了吧。”
林梦雪急了,若是错过了裴家这棵大树她哪里还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去,以后怕是一辈子都要活在林司瑶的阴影下了。
她根本顾不上看林绣娘使的眼色,上前一步直直的跪在了永诚伯跟前,“父亲,我已有了身孕。”
永诚伯府霎时间噤若寒蝉,只听得见林梦雪跪在地上的低声啜泣声。
林绣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不满女儿的太过心急想要为她遮掩一二,抬头看到老爷难看的脸色却也不敢妄动。
别看她们母女仗着宠爱常做些出格的事,风头正盛的时候就连林司瑶都要避她们一避。
府中真正的掌权人仍是永诚伯,他若是真正发了脾气受宠如林绣娘,也不敢到他面前触霉头。
林梦雪还保持着护着腹部的姿势,面上是一言难尽。不同于一旁裴靖远震惊又欣喜的模样,林梦雪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情急之下她都说了什么糊涂话。
永诚伯府也是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她就算是再荒唐也做不出未过门前就闹出人命的事情。不过是一时情急才说出的糊涂话,感受着迎面而来的低气压,林梦雪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多解释一句了。
中堂外。
林司瑶的院落过来需要路过两个院子再穿过一条小路就到了。
小路两旁种了排排竹柏,清淡馥雅。
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高大的竹柏挡住了两侧的阳光,还有微风徐徐飘过,吹的竹叶沙沙作响,带来阵阵方雅的清香。
以前怎的从未发现这风水宝地,只一个眼神,身后的人就搬了一方小榻过来。
林司瑶倚在上面感受着清风和芬芳的竹香,仿佛置身于一片静谧的密林之中,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然和平静,微风穿过稀疏的树叶带着一丝丝清凉温柔的拂过肌肤带来了无比的宁静与喜悦,舒服的她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喟叹。
如果中堂里的动静小一些就好了,林司瑶这样想着。
主子在休息,后面跟着的下人们自然不会没有眼力见的上前打扰。都安静的低着头不敢冒犯。
中堂里的哭闹声愈发的大了些,珊瑚不自觉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看了眼躺在竹林中的小姐,又看了眼中堂。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姐是怎么忍住不去看看的。
与她站在一排的翡翠警告的睨了她一眼,今天的小动作怎么这么多。
珊瑚一顿,安分老实了下来,心中的焦躁却是半分不减。
日头差不多了,中堂里的哭声也小了些。
林司瑶理了理衣摆,这才缓缓的向前走去。
林司瑶猜得没错,这场闹剧的确告了一段落。
她今日叫人将箱底的白色云丝长裙翻了出来,披了件薄雾紫色烟纱的外裳,头发精致的挽在脑后,发间插着珍珠的水玉兰花簪子和流苏步摇,腰身细软,缓缓踱步过来时纱裙被带的在身后飘飘扬扬,宛如月中落下的仙子。
她先是规规矩矩的向父亲和继母行礼问安。
永诚伯见到酷似先夫人的女儿神情好了不少,对她的愧疚感又浓了些。
永诚伯的下首,林梦雪坐在了左侧的位置上,见到她林绣娘和林梦雪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裴靖远坐在右侧的第二个位置上。
看到前头空出的位子,林司瑶心下了然这是留出给自己的。
看到裴靖远,林司瑶先是一喜仿佛觉得有些不妥,拙劣地将自己心事藏起,只是抿嘴笑着脸颊两侧凹下了浅浅的酒窝,端的一副大家贵女的端庄做派,可疑的粉色却暗戳戳显露出来。
坐在上首的永诚伯将大女儿的羞涩完全看在了眼里,悠悠的叹了口气。
无声的端起茶抿了一口。
裴靖远有些失了神,身后的林梦雪眼神里的火几欲要点燃了她这身好看的纱裙。
林司瑶满意的勾了勾唇,提起裙摆坐在了裴靖远的身旁。
中堂内的尴尬在林司瑶到来后达到了顶峰。
偏偏当事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林司瑶红着脸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语气中难言激动。
“爹爹,裴哥哥怎的过来了?”
裴!哥!哥!
林梦雪牙都要咬碎了,林司瑶什么时候这般称呼过裴靖远,平日见面更是连眼神都不会多分给对方一眼。
今日却是这般做派,上一秒还将她搂在怀中一口一个心肝的男人在林司瑶出现后眼睛甚至没有移开过半分。
林梦雪:气煞我也!
对上林司瑶的目光裴靖远不自在的扭开了头。
女儿直勾勾的看向父亲,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期许,饶是永诚伯都觉得臊得慌。
永诚伯轻咳了两声,脑中闪过无数种说辞但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珊瑚不知道小姐为何这样,明明她在珠玉阁的时候将事情都说了,小姐当时反应平平淡淡的...
永诚伯:“瑶儿,裴家今日是来上门提亲的。”
“梦雪和裴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为父,为父会在为你挑个更好的人家”
怕再对上那张酷似先妻的明艳动人的容貌,永诚伯低垂着眸子视线中是那套被他摔得所剩无几的甜白釉茶盏。
林司瑶心中冷笑,林梦雪有孕一事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她并不知情。
或许是上一世被这位心肠冷硬的父亲伤透了心,她此时并没有肝肠寸断的痛楚,早就是既定的结局了。
中堂中人各有心事。
永诚伯依旧扭着头,林绣娘没有说话,林梦雪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住,裴靖远低了好久的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安静了许久,林绣娘有些诧异的抬头,那位大小姐竟然没有暴跳如雷?
边上候着的侍女们偷偷的抬头,实现不自觉的看向事件的主人公。
只见那张白皙透亮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两道透明的水痕,目光上移,往日里总是笑盈盈仿佛盛满星星的眼眸在不知不觉间发红、破碎。
永城候府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大小姐这般脆弱的时候,林司瑶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吵也不闹,垂在膝上的纱裙被洇湿了很大一片。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啜泣声,只是默默地像一只落寞无人依靠的小兽一般独自舔舐伤口。
裴靖远看到这一幕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产生了愤恨,千不该万不该在一个女子万般爱慕他的时候伤了她的心。
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已经与林梦雪定了终身。低头沉思了片刻他心想道,一年之后林司瑶还未嫁人的话,自己可以将其抬入府中,全了她一片痴情。
林司瑶自是不知他的想法,否则可能会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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