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十二点，饭店里人逐渐多了起来，后厨传来香辛料咸香勾人的气味。
云薇道：“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程铮点头，云薇起身跑到打饭窗口。
这个年代国营饭店的打饭窗口没有电子显示屏，将每天的菜色写在木牌上挂成一排，负责打饭的工作人员站在后头，动作麻利地打饭，每一勺都分量满满，没有颠勺的幸福谁懂。
看着一块块油润Q弹的红烧肉，云薇感觉自己已经在分泌口水了，迫不及待地先要了红烧肉。
而后回头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程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程铮对吃的没什么挑剔：“你点就行。”
云薇于是又点了一份炖豆腐一份青椒炒鸡蛋。
程铮从口袋里翻出钱票递给收钱的大姐，云薇问他：“要不我们各出各的？”
“不用。”
云薇本就是随口试探一句，毕竟前世她没少听朋友吐槽她们的相亲对象，吃顿饭要AA，喝奶茶要AA，看电影要AA。
男生和女生饭量本就不一样，吃的时候全往自己碗里扒拉，吃完了就要AA，云薇当时听着都被无语到了。
要是程铮也是这种人，那他再优秀她都不想跟他过日子的。
点完菜两人正要回到座位上等菜上来，就听见有人喊：“程铮？”
云薇闻声望去，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一个梳着个大油头，身高也有一米八往上，鹰钩鼻厚嘴唇，看着程铮的眼神很是阴翳。
眼神瞟到一边的云薇，明显一亮，“听说你今天上午请假了，敢情是来处对象来了。”
“这位女同志也是咱们机械厂的职工吗？我怎么没见过？”
“不关你事。”程铮道。
“什么态度啊程铮，你不是还想进咱们军工科吗，你这态度可进不来，咱们科长最看重咱们工人阶级队伍的纯洁正义，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秋光汉语气高高在上，他舅舅是军工科副科长，虽说带个副字，但因为机械厂军工科科长暂时没定下来，他这个副科长就相当于霸王了。
要不是有这么个舅舅，秋光汉一个高中生也进不去军工技术科，几乎什么不干都领一个月四十块工资，更何况在这打着科长的名头狐假虎威。
“是吗，我看也不一定，毕竟你这样在群众里掀起对立的坏分子都能进，谁知道他所谓的纯洁正义是哪种纯洁正义呢。”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骤然划破沉重的空气，秋光汉一愣，随后便是怒火上涌。
“你我看你是不知道程铮他的家庭成分吧，他就是地主家的狗崽子，还有一对臭老九父母！”
听到一些敏感词，周围还在吃饭的众人朝这边望来，小声议论起来。
云薇最讨厌这些人乱扣帽子，皱眉道：“伟人说过‘不要设两个工厂，一个叫钢铁工厂，一个叫帽子工厂，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子’，这位同志，关于程同志的家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呢？议论他人是非，给人胡乱扣帽子，难道是咱们赤诚热心的工人阶级该有的行为吗？”
“程铮同志的家人我们不清楚暂且不说，据我所知，程同志思想积极，始终以伟人的思想作为指导思想，在工作上认真细致，还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他能进入机械厂，是组织对他能力的肯定和认可，我相信以他的努力和能力，进军工科为祖**工事业做贡献是迟早的事。这位同志，你认为你自己比厂里的领导还要厉害，能够轻易决定程铮同志的去留吗，你这种作风，不才是真正的地主□□吗？”
“你，你，你真是好样的！”男人气得脸颊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云薇这番话有理有据，众人都想为她鼓掌了，再有别的想法也不敢多说。
云薇挑眉，开玩笑，风波最盛那几年，家里因为爷爷是中医的缘故如履薄冰，云薇拉着一家人在家学习伟人思想，为此他们家还被街道表扬过，这些人还能说得过她。
正好这时云薇他们的菜也出来了，云薇一手端一碗菜，又对还怔愣着的高大男人道：“端菜。”
女孩弯了弯眸子，姣好的眉眼像是揉了漫天星河，是窗外秋阳都胜不过的耀眼。
程铮回神，转身把剩下的饭菜端到桌上。
两人重新落座，云薇闻着红烧肉的香味，也顾不上周围或敬佩或打量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
三个菜份量足足的，云薇吃了三分之一就有些吃不下了，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程铮这时才开口：“云同志，如果日后你与我结婚，像刚才那样的事可能你会经常遇到。”
云薇笑：“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别人骂你，我骂回去就是了。”
程铮抬眸，纤直的长睫下目光深邃而锐利，像是终于脱下这层温和的表皮，露出他的攻击性。
而云薇也丝毫不畏惧，坦然和他对视，眼神温柔而笃定。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云薇问。
程铮沉吟片刻后道：“云同志，不知道你对婚姻是什么看法？”
云薇也正色起来：“婚姻目前对我来说就是合作。我目前还没有工作，但我婚后肯定是要找工作的，不可能在家给你当贤妻良母，家里的家务劳动是夫妻双方的事，我不希望丈夫在婚后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甩给我做，你会做饭吗？”
程铮皱眉：“煮面算吗？”
“算吧，至少知道开火。”
程铮：“……”
他好像听到了一丝嫌弃。
但云薇很快道：“总而言之，我们的婚姻严格来说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既然是合作，那希望你能有基本的对待合作方的尊重和分寸，如果合作不愉快，那我们就只能散伙了。”
程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婚姻是一场合作吗？
好像也没错，他颔首：“可以。”
云薇：“还有一件事，距离下乡时间只有两周不到了，你考虑好了就尽快来我家提亲。”
程铮看了她一眼，云薇毫不害羞。
她的合作目的就是为了留在城里，说出来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程铮：“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云薇的筷子就放下了，说完也没再拿起来，程铮望了望她，而后将桌上剩下的饭菜解决干净。
饭后，程铮又去窗台买了几份菜打包好，在云薇走之前递给她。
“做什么？”
程铮顿了顿，有些不习惯地解释：“红烧肉没了，买了回锅肉和炒肉片，你带回家吃。”
云薇也没有跟他客气，只是弯了弯眸子，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两份饭盒，“那，下次见。”
程铮薄唇微抿：“下次见。”
今天云薇穿的是浅蓝色格纹长袖和一条黑色长裙，裙尾翩跹着远去，很快消失不见。
……
云薇提着饭盒回到杨花胡同，初秋的午后日光仍旧和煦，照的人浑身暖暖的，也将日光下拉扯的两人身影照得越发清晰。
看到云薇，两人动作神情都是一愣，云茜连忙揩了揩脸上的泪，而后朝她瞪眼，郭俊则有些局促地避开云薇的目光。
“看什么看？”云茜怒道。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而且你们两站在大马路上，还不让人看了。”云薇道。
女孩身形袅袅，娇俏明媚，肤如月发如瀑，眼神明亮而有光，郭俊不由得看愣了神。
云茜转头瞥到他的目光，顿时更气了，忍不住委屈道：“你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郭俊回过神，眸光闪烁。
云茜道：“俊哥，你到底怎么跟你家里人说的，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啊？”
郭俊想到家里人的态度，露出一丝心虚：“你别着急，我已经在争取了。”
“我能不着急吗，咱们的事儿一直定不下来，我就得下乡当知青，你又不是不知道女知青都过的什么日子，郭俊，你是想让我去死吗呜呜呜？”云茜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而此时郭俊想的却是，他跟云薇退婚了，云薇是不是也要下乡去啊？
心中思绪翻飞，连云茜的眼泪都顾不上了。
云茜心里又气又怒，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的目标是成为厂长夫人，不能着急。
“俊哥，我知道阿姨可能对我有点误会，要不我哪天去陪她说说话，我们把误会解开好吗？”
郭俊低头看到女孩泫然欲泣的眼神，心也软了下来，他最喜欢的就是云茜看自己时全然信任和依赖的神情，这是他从云薇那永远感受不到的，他温声道：“你也别太难过，我妈就是那样，我会把我们的事情跟我爸说，只要我爸同意了，她也就会同意的。”
云茜眼眶通红，见周围没人，柔弱地朝他身上靠了靠：“谢谢你，我爱你。”
郭俊第一次听到这样露骨的表白，心中获得极大的满足的同时也忍不住羞涩，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
“诶？前面是谁，大街上怎么搂搂抱抱？”一个大妈在后头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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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