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离听此,顿觉周身寒毛直竖,心生悚然。
整个村子活生生的百姓,竟如此无声无息地悄然无踪?
是天灾还是**?
“我始终觉得,无论人鬼,凡是有情之物都有念旧之情。临风村对于遥行来说,是他与照夜清的初遇之地,于他而言定是意义非凡。”洛不归缓缓陈词。
虽如今已确认梅英尚未陨落,但她始终觉得,赴灵山崩裂一事应该并非他所为。
毕竟他当年被遥行打成了重伤,即便历经二十八载的修行,亦难拥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于情理,会是他做出来的;但于常理推断,却不太合理。
而遥行,若是他所为,那么便缺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动机。此间渊源,怕是只有找到他本人,方可得知。
五人很快便启程,前往这传说中的**,临风村。
昔日四人组中,唯有南宫离性情开朗,善谈好动,而自从顾来决来后,路途上的气氛可以称得上是鸡飞蛋打。
洛不归的心境已悄然发生变化,从最初的抗拒与他人同行,到如今去接纳新的朋友。
她不再将此次旅程视为单纯的任务,或是师门的命令;而是与伙伴们并肩作战的旅程。
她亦开始享受这种大家共同努力,一步步探寻真相的过程。
她亦未曾料想,自己竟会与鬼族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她本不喜与人交谈,自死过一次后,便更无此习惯。
然而,每当水云身坐到她身旁,她的话匣子不知怎的被引得大开不止。除了那令她害怕触及的过去,她什么都想跟他聊,也愿意听他的心声。
在洛不归眼中,水云身宛如静刚石的化身,她望见他,便心生安宁。
她也终于担起了师父的职责,开始抽空教习南宫离。虽然她顽皮好动,但聪慧过人,勤奋异常。
洛不归所授要领,她往往一遍即能领悟。洛不归估量,只需八个月左右,南宫离便能化出完整内丹,实属天赋异禀;而洛不归当年仅用了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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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周的时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临风村。
放眼望去,只见村庄诡谲异常。房屋依旧矗立,但四周杂草丛生,一片死寂。
荒芜,孤寂,中原间的一座**。
随意走进一家房屋,都是灰尘遍地,满屋尽是狼藉,除了...
“嘿,你们快来看。”南宫离突然从远处招呼几人。
他们走到南宫离所在的屋子,向内看去,只觉得此地更加诡异。
这间屋子不知为何要比其他的看起来干净很多。
虽然没有居住的痕迹,但里面的物品都摆放整齐,且没有明显的灰尘,不像是荒废了二十五年的模样。
“看来,有人时常来此打理这间屋子啊。”洛不归轻描淡写道,接着踱步在屋内检查了起来。
屋内并无特别之处,除了里屋的一张床上,堆叠了厚厚的被褥。洛不归将上面多余的被褥挪到了地上。整张木板床便只剩下了垫席与床单。
众人望去,同时惊愕地瞪大双眼,南宫离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床单上几乎满是黑褐色的痕迹,而这摊印记甚至浸透过了厚重的垫席;当掀开最下面一层后,可以看见就连木板床上都有黑褐色痕迹遍布。
很明显,是血。
不知道干涸了多久,但起码有几十个年头。
而且是非常多,大量的血。
根据痕迹可以判断,这血并非喷溅而出。更像是一个人突然身上被挖了个大洞,所有的血液内脏从洞里倾斜而出,像冲破堤岸的汹涌洪流,倒灌而出。
流了如此多的血,怕是一瞬间就死透了。
洛不归对四人道:“我们分头查找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房间有异常的痕迹。”
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又齐齐回到了这里。
整个村庄,唯有这间房子有被打扫过的痕迹,亦唯有这里有如此骇人的陈年血迹。
“既然这个村子是照夜清掌门初次见到遥行的地方。你们说,这间房子会不会就是遥行本来的家。”付阑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洛不归一踏入这个村庄,便觉得此处真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这村庄外表透着股诡谲之气,寻常百姓路经此地,只怕会心生畏惧,绕道而行。
即便是江湖中人,若来此寻觅某人,也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这诡异破败的村落之中,一旦发现此地了无生气,便会就此作罢。
这里是遥行出生的地方,而这间屋子又存有人清理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遥行此时定然身处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或许,他正隐匿在某处,暗中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师父你是说,”南宫离有些不安,声音都变了调,“遥行知道我们在这了吗?”
顾来决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近自己,以示安慰,让她莫要惊慌。
“如果真如我料想这般,鬼族五感灵敏,只怕我们刚到这里,他就知道了,更何况,我们刚刚还大动干戈地搜寻了整个村子。”洛不归回答道。
“啊...那他会不会以为我们是要来抓他的,然后袭击我们啊...”小徒弟语气充满紧张。
“不会的,生门的人曾大肆追捕他,定也来过此处,可再没传出过他伤害谁的消息。想来,即便遥行察觉他们离自己很近,只要没有碰上照面,他就不会动手。”
“而且这说明了一个好消息。”洛不归话锋一转。
“什么好消息?”
“照夜清定然还在他身边。”
且不论遥行对旁人的感情,他对自己的师父定是情深意重。
亦是从心底里把照夜清视作自己的父亲。
照夜清待他极好,收留了作为孤儿的他,对他鬼族的身份毫无芥蒂,力排众议迎他入门。并且作为当之无愧的生门大掌门,他自始至终只收了遥行一个徒弟。
倘若三十三年前的事情真如洛不归此前推断的那般,那么遥行这几十年的经历便可想而知。
他先是幼时不知因何缘由成了孤儿,村落之中也无人愿意收留他。幸而遇到了来此游历的照夜清,将他带回了生门,悉心教导、照料、培养他。
他虽是鬼族,却显然是和鬼而非煞鬼。
入了生门后,他待人以纯真善良之心,可除了陈师姐愿意与他为伍,其他人都嫌弃厌恶他、孤立、欺辱、捉弄他,就因为他是鬼族。
可他从未反击,甚至从未生出过恶念。
对着欺压他的人,他的能力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们,遥行却始终选择笑脸相迎,渴望用真心去打动他们。
他努力了七年,初心未改,始终善良,如同他的师父照夜清一般。
那些原本嫌恶他的同门,终于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中,慢慢接纳了他,他终于改变了大家对鬼族固有的偏见。
遥行历经波折,终有了更多的朋友相伴。昔日阴霾尽散,前程似觉光明无限。
怎料某天夜里,他忽然听见师父睡房传来打斗之声。他执剑赶去,却看见让他瞠目结舌,心痛如绞的场景。
只见照夜清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生命垂危。而袭击师父的人,竟是遥行素日里敬仰之至的两位副掌门。
这两人出手竟毫不留情,正手持怜心杏果,准备逃离。
照夜清已虚弱至极,在地上苦苦挣扎,呻吟声不绝于耳。遥行深谙医术,得生门大掌门亲传,一望便知师父已是回天乏术,唯有那杏果能救其一命。
遥行当下无法再思考什么了,心中唯有一念。
夺杏果,救其命。
他不能,也不会让照夜清死掉,决无可能。
他不再收敛自己的鬼道之力,平日里为了融入这里,他压抑着这股力量,生怕引起他人恐惧。
但此刻,谁若阻拦,他必以命相搏,这杏果,他誓要夺回。
遥行毫不犹豫地拔刀与梅英和孙亿争夺起来,听着身后的呻吟声愈发微弱,他心急如焚,眼中紧紧盯着二人手中的杏果。
最后他成功夺得杏果,见二人无力再战,他没有选择痛下杀手,而是连忙带着气息全无的照夜清,迅速离开了生门。
遥行深知,若等同门赶到此处,他们会竭尽全力救治照夜清,但这颗怜心杏果定然无法为其所用了,因为生门中人信奉生死各有命。
但遥行无法接受照夜清的离去。
他给躯体冰凉的师父喂下了杏果,祈祷着这颗珍品真的能起作用,而照夜清也真的起死回生了。
遥行惊喜交加,可很快他便察觉了异常。为何师父用这般眼神看着他,充满了无知与迷茫,好似他是个陌生人。
原来,照夜清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遥行,忘记了生门,亦忘记了他自己是谁。
遥行见师父不认得自己,自是万分难过,但转念一想,师父活着就好,师父平安就好。
记忆虽失,未来却还有万千可能。再重新创造新的回忆便是。
紧接着,遥行也意识到了,他无法再回到生门。因为孙亿与梅英,他又重新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煞鬼。
他或许也听见了生门门生对他的讨伐,昔日的好友指责他是欺师灭祖之辈,说他是贪婪小人,无耻至极。
众人皆道,他遥行,居心叵测、心狠手辣,在生门蛰伏七年,伪装七年,只为今朝,偷盗杏果。
遥行许是也有过冲动的想法,想回去解释,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他看着如今记忆全无的照夜清,又看看自己。
内心苦意弥漫,他是鬼族,何来清白。人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会相信他的话。
但算了,师父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他开始带着师父四处游历,正如师父当年带着年幼的他一般。
看见照夜清如今天真活泼的样子,他暗自庆幸,师父这样也好,无忧无虑的。
遥行知道生门的人一直在四处追捕他,他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害怕遇上同门。
生门的人定然不会听他的解释,可他本就是被诬陷,自然不愿意伏诛。若是碰上了,便免不了要动手,但他不想伤害无辜之人;于是干脆东躲西藏,小心翼翼。
五年时光,匆匆流逝。这样的日子虽然居无定所,但有师父陪在身边,也是怡然自得,苦中作乐。
遥行虽然从未逼迫照夜清回忆过往之事,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师父能想起来,想起是如何捡到了幼小而孤单的他,然后养育其七年之久。
遥行心怀侥幸,五年过去,或许现在追查他的人没有那么多了,于是他带着照夜清去到了离生门不远的不夜村。
这里是师父的家乡,村民亦友善有趣。他本想在此多做停留,却没想到孙亿与梅英竟对杏果如此执着,追踪至此。
二人逼问他怜心杏果的下落,他自是不愿回答。二人遂双双拔剑指向他。
遥行心中本就憎恨二人。他们杀死了师父,又嫁祸于他,让他蒙冤受难,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此刻,仇人自己找上门来,他岂会放过?
这次遥行没有像五年前一般,放他们一条生路。他终于手刃了仇人,为自己,亦是为照夜清报了仇。
遥行也清楚,此举定会再次掀起生门门生对他的滔天恨意。
他也厌倦了四处奔波的日子。
“我觉得,对于遥行来说,只要有照夜清在的地方,就是归宿。”洛不归轻声言道,“临风村最早是他的故土,后来照夜清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
虽然这个家几乎因孙亿和梅英而毁。
但好在,师父尚在人世,虽然于遥行而言,也不完全是师父了。
“如果照夜清不在了,你们觉得遥行会做什么?”洛不归向几人发问。
“因为鬼族的身份,屡遭白眼,又经历了至亲之人的死亡与遗忘,以及三番数次地被诬陷、声讨。他若如今真的还保持最初的善良,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水云身沉吟片刻,回应道。
“确实,何况他是鬼族,身负蚩尤的怨气;若心绪动摇,极易成为煞鬼,从而嗜杀成性。”付阑亦是皱眉,内心不禁感叹人性之恶,有时更胜煞鬼。
所以,照夜清的存在,如缰绳般束缚着遥行内心的恶意。照夜清教导了他如何练就自己的心性,也教导了他向善之道。
照夜清在,遥行的家就在,他就不是一个孤魂野鬼。
有寄托,有羁绊,便不会罔顾天伦,便不会孤注一掷,肆意妄为。
若照夜清不在了,遥行,还会像现在这般沉寂无声,毫无踪迹吗?
可,临风村一夜之间变为**,又是为何?
会与遥行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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