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某高档别墅。

陈思佳清甜向门卫叔叔打招呼，绕过几条小路，朝小区位置最好的片区赶。

赵阿姨在监控器看到她，急忙打开门：“思佳，怎么不提前通知，安排车去接你啊。”

浓郁的饭菜香和亲切的笑声一起飘到门口。

空荡荡的别墅生机勃勃。

陈思佳换好拖鞋，对上赵阿姨温和的眼睛：“太麻烦啊。”

外婆从主厅出来，眼神在陈思佳身上扫视一圈，确认得体后，慈祥的脸上才堆出笑意，拉着陈思佳往里走，朝楼上喊：

“露露，思佳回来啦。”

木制地板纤尘不染，陈思佳始终保持三两步，不逾矩的跟在外婆身后。

老人家走两步，不忘回头嘱咐赵阿姨：“准备点水果，我记得思佳最爱吃菠萝。”

赵阿姨脚步一顿，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在看到陈思佳眼神示意后，才转身去厨房。

主厅是四围抱沙发，陈思佳进去的时候，小姨正在看电视。

妈妈赵露刚洗完澡，从旋转楼梯缓步下来。

楼顶水晶灯半挂，灯光五彩斑斓折射在她身上。

仿佛笼罩上一层余晖。

温柔的动人。

她穿着丝绸睡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纤细的五指穿插在发丝中，擦拭未干的水渍。

美丽的瑞凤眼水波灵动，眼角四周细纹都没有一根。

垂眸时望见陈思佳，隔着扶梯，母女对视上，赵露略微错愕：“你怎么来了？”

语气淡漠，仿若陌生人。

陈思佳脚步一僵，下意识扫向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阿姨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

不时，有新菜被端过去。

鳞次栉比，各式各样，都是陈邢爱吃的。

陈思佳扫视的时间，赵露也从迟疑中回过神，挤出平日电话里的笑意：“和你爸爸约好，明天一家人出去散心。”

不远的距离，陈思佳仰视着自己的妈妈。

她看见，妈妈眼中的不自在。

她看见，妈妈眼底对明天“一家人”同游的期盼。

却没看见，半年不见女儿的喜悦。

陈思佳扯扯嘴角，压下眼底的一抹暗淡：“今天没什么事，顺便回来的。”

菠萝摆在她右手边的茶几上。

莹白瓷器衬的果肉明黄耀眼。

果汁饱满，看的人垂涎欲滴。

陈思佳斜靠在沙发上，转头看身后落地窗前那颗大树，不时叉子挑起一片。

嘴里迅速涌起的酸涩，刺激的眼里蓄起泪水。

引得赵曼回头看她一眼。

时针指向九点。

陈思佳洗浴出来。

陈思佳往嘴里再塞一片菠萝，觉得胃痛的更厉害，朝身旁的外婆问：“外婆，我可以吃点别的东西吗？”

说是询问，不防叫请示。

陈思佳很幸运，爸爸陈邢曾是娱乐时代兴起的第一批明星。

更幸运的是，妈妈

外婆家庭背景介绍。

小姨赵曼微笑丢过来一个眼神，讥讽：“思佳，家里规矩，用餐前少食。”

赵曼嘲讽的眼神遍布客厅角落。

围绕姐姐赵露散弹式发射。

陈思佳弓着背，小口泯泯茶水，尽量让小腹变的温暖。

她早上没起床吃早饭，下午又走的急，她午饭也没吃。

没有理会赵曼的刻意引战。

时针指到十点。

赵露吩咐阿姨重新把菜热一遍。

一次简单的晚饭，最重要的环节是等待陈邢入场。

陈思佳放下手里的瓷盏，偏头，看身后站在落地窗前的赵露。

赵露还穿着睡衣，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耸肩，似乎有些冷。

陈思佳叹口气，走过去，和赵露并肩站着：“妈妈，我们先吃饭吧。”

赵露完美的侧脸有淡淡笑意：“不行啊，思佳，爸爸还没回来呢。”

陈思佳低头看她的手。

赵露貌美，五指都比别人修长好看，莹白细腻，灯光下几近透明。

陈思佳再次叹气。

时针指向十一点。

夜色微凉，冻得陈思佳肩膀打个寒战。

她扭头，看见赵阿姨在一旁踌躇不前。

陈思佳接过披肩，替赵露盖上。

赵露被似乎被温热惊到，猛然转身抓住陈思佳的手。

她苍白的面庞骤然变色，眉头也紧蹙

声音又尖又快

“是不是时间不对，你爸爸说好九点回来。”

她狠厉的盯着墙上壁钟，似乎恨不得将它灼烧。

陈思佳唇瓣笑意清浅：“妈妈，爸爸说不定有事耽误了呀。”

赵露眼底空洞洞的，似乎被陈思佳说服：“也对，城里堵车，真是！每次一堵车就是几个小时。”

陈思佳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所有人。

余光中，赵曼背靠皮质沙发，抵在下巴上的白皙手腕轻轻一晃，两只帝王绿玉镯清脆作响。

赵曼扭头刚准备说什么，被外婆严厉眼神制止。

老人家年纪大，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脚步颤颤微微，依然掩饰不住满身书卷气息。

一熬夜血丝爬满眼睛，陈思佳心疼不已。

陈思佳劝：“外婆，你先去休息，我陪妈妈一起等爸爸就好。”

*

冷冰冰的客厅里，电视机屏幕闪动，赵曼反复换台。

客厅又大又宽敞，落地窗前赵露静静站立。

陈思佳眼眸一垂，走到餐桌前坐下，她手肘撑着脑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闻到眼前鱼香。

一桌子菜都凉透，鱼香里混着淡淡腥味。

陈思佳准备把菜再热一次。

她刚端起那碗鱼肉，身子被猛然推了一下，随后，只听“砰”的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赵露扬起的手还没放下。

地上，汤汁炸出水花。

瓷砖地板倒影里，陈思佳狼狈又难堪，棉鞋全部湿透。

赵露有一瞬停顿，接着是凄厉的怒骂声：“谁让你动的，这是给你爸吃的。”

紧接着，赵露抓起桌上一道汤菜朝陈思佳砸来：“是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所以你爸爸不回来？”

声音逐渐怨毒：“你爸说，你让他跟我离婚！”

“我哪里对你不好，不是我生下你吗？你为什么......”

陈思佳怔懵。

冰冷的汤水顺着她脸颊滑落，砸落在地。

面前人逐渐扭曲。

可陈思佳确信，赵露很清醒，她只是再一次将十多年婚姻不幸，对一个男人制止不住的滔天爱意遮掩

——施加在陈思佳身上。

赵露可怜又可恨，颓废蹲下身。

她双手抱住头，似乎陈思佳站在她眼前，就是极大的痛苦。

一遍遍质问：“你为什么……今天要回来？”

陈思佳眼眶发涩。

她仰头，不让眼泪垂下来。

时针指向十二点时。

她想说：妈妈，今天我生日啊。

“怎么了？”

外婆苍老的声音在陈思佳耳边响起。

再从陈思佳身边……擦肩而过。

她飞快抱住赵露，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

老人一瞬又苍老几岁：“露露，没事没事，别怕。”

她布满皱纹的手小心翼翼擦拭赵露染上的汤渍。

疾呼，“曼曼，拿消毒棉来，你姐姐手指被划破了。”

小姨赵曼几个时辰前，还置身事外，看不惯姐姐。

忙不迭翻箱倒柜

——为赵露伤口焦急不安。

客厅的光线极白极亮，仿佛时间只剩她们一家三口。

陈思佳在孤零零的角落，宽阔的客厅变得逼仄，空气四面八方压迫着她。

陈思佳垂眸，冷眼，瞧着她们。

赵露被搀扶走时，浑身颤抖。

她紧紧抱住年迈母亲的胳膊，指着角落的陈思佳道：“妈妈，思佳为什么会回来，

她让陈邢跟我离婚，妈妈......我真的不喜欢她，

……可不可以不要见到她。”

指尖轻动都用了浑身力气。

陈思佳却还是背脊挺立，淡淡扯出一笑，退一步的动作，懂事守礼：

“外婆，您照顾好妈妈，我今晚住外面。”

她贴心安抚：“我没关系的，到宾馆给你发消息报平安。”

老人离开的脚步再没停顿。

不是，原本也没有迟疑。

*

魔都道路拥挤。

陈思佳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啪嗒”一声，车门关闭，她礼貌开口：“师傅，城东机场。”

她刚准备阖眼，前面司机大哥递过来一瓶咖啡：“姑娘，晚上去机场，别睡觉，半夜，安全比睡眠重要。”

是只苍劲有力的大手，配上中年男人黝黑的肤色，小小一瓶的咖啡被他抓在手里，显得很小。

视线顺着手臂看到男人的脸，憨厚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陈思佳不喜欢喝瓶装咖啡，也保持着对陌生人的距离感。

她没接。

但她脑海在这一瞬间，闪过傅时与的身影。

平时这个时间，宿舍楼下肯定有那个傻子送的热咖啡。

真是傻子。

陈思佳冷静自持，此刻，她却眼眶一红，在大哥发现她落泪前，迅速接过。

出租车穿梭在一片片霓虹灯街道里，驶向无人的高速公路。

大概是怕她睡着，大哥不时跟她聊几句。

陈思佳礼貌的回话。

“姑娘，你们小女孩都在想写什么呢？”

陈思佳突然亲昵的称呼不适应，有些疑惑：“什么？”

大哥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的道路，不紧不慢：“我刚刚看你带着几本书。”

陈思佳喜欢看纸质书籍，不管去哪里，总随身带几本。

刚刚上车时候，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大哥可能不小心瞟到。

“我女儿很讨厌写作。”大哥语气埋怨，但却有掩藏不住的宠溺：“平时也很调皮捣蛋，她妈妈经常被请去学校。”

后排没有灯光，陈思佳在黑暗中“嗯”一声。

“后来有一次，她妈妈工作没空，老师又请家长，我只能临时去。”

风声投过窗缝嗡嗡往里刮，靠着窗户，陈思佳倾耳听。

“去之前，我老婆转告我，女儿是因为作文写的不好，所以被请家长的。我就想，一篇文章而已，有什么好大动干戈的。”

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大哥侧脸，光是后脑勺，陈思佳就知道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轻声问：“结果呢？”

“我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班主任还没回来，书桌上高高一叠作业本，我女儿的被放在最上面。”

“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她写‘我爸爸周一看不见人，周二看不见人，周三还是看不到......永永远远看不到’，老师在下面批注：你爸爸是去世了吗？”

他似乎说起来自己也觉得的好笑，声音也越发激昂：“后来班主任看到我，被吓一跳。”

陈思佳如实答：“您应该多花时间陪陪她。”

大哥在前面摇头：“我也想啊，但是魔都你知道，钱太难挣了，我得给她攒钱。”

陈思佳眨眨眼睛，这话很熟悉。

她小时候，父母感情没那么糟的时候，也总缠着陈邢。

陈邢把她抱在膝盖上说：爸爸需要攒钱啊，演员太难。

爸爸想给你挣很多很多钱，将来我女儿一定要风风光光嫁出去。

眼底的父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