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校长知道陈思佳很聪明。

女孩小小年纪就知晓炒作话题能带来的热度，一开始，他觉得，也无伤大雅，文学，演绎，娱乐圈——填饱肚子罢了。

可陈思佳心思太大，一手抓着赵齐，一手捧着傅时与，想同时把两人送上天。

赵齐也就罢了，傅时与却是他深度考察过的，张校长觉得，男孩完全可以走小成本发展路线。

傅时与根子不错，T大小成本剧本需要人挑大梁，这样一个人，不能浪费。

至于，两三步拖三带四的小网剧后，男孩能不能火，那看命呗。

T大年轻演员永远都有，目前适配学校小成本剧的傅时与，只有一个。

陈思佳想捧着傅时与一步登天，没门。

*

聚光灯似乎很远，又仿佛很近，就在眼前。

陈思佳脑袋嗡鸣，于她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学校大赛节目拿下双第一，网络热度高居不下。

名利双收，剧组其他像宋义等小演员才可能乘着这场风波，迅速获取关注度。

她上牙咬着下唇，直至咬出血色，捏紧的拳头才放下。

陈思佳知道，学校不可能再给予相应的荣誉了，她愿望注定落空。

何不，一把劲彻底将自己抹黑，让观众，甚至自己团队对自己的厌恶更深。

学校大赛现场直播，有她的风波在前，关注度必然不少，索性把风浪再掀大一点。

喧嚣的会场中，陈思佳孤零零站在舞台下，一仰头，傅时与在处在聚焦灯中央，和陈思佳不一样，他仿佛遗世独立，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瞻仰。

陈思佳不怕任何人怨恨，却担心傅时与看她的目光透露不屑。

傅时与没看她，甚至一丝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前面，校长咄咄逼人。

陈思佳正准备开口时，一道电磁音打断她。

傅时与没有低头，只是微微将张校长调矮过的话筒侧移，声音不大，却精准的传至现场所有人耳中。

“张校长觉得《》是哗众取宠之作，不值一提是吗？”

张校长毫不犹豫：“当然。”

傅时与长睫投射出好看的阴影，垂眸的视线似乎余光中都没有陈思佳，他似乎对张校长回答并不意外：“所以说，学校认为《》节目糟糕的难登大雅之堂，演出该节目的主角——我，却是经天纬地之才。”他说这话时略有停顿，侧目求知若渴的望着张校长。

T大一年一度的作品大赛，虽称不上隆重，却也来了十几家媒体。

聚光灯齐刷刷打在张校长身上，他却不敢说说出“经天纬地”一词。

往上，众人都清楚，演绎的评论，该是一个演员演艺生涯的一生。

傅时与演绎生涯刚刚开启，作为演艺界领军导师人物的他，当众给出演员卓绝无伦的评价，有失一校之长远见和深度。

往下，傅时与才十八岁出头，在做的导师，都是混迹演艺圈的元老人物，后生给出高评第一，岂不是学校蔑视在场导师。

他额头微微冒汗，肥胖的胳膊伸手一抬，眼神变了又变，才斟酌道：

“这当然不是，诸位导师还在，傅同学应该谦虚。”

傅时与唇边漫出笑意，视线转换时轻飘飘落在陈思佳身上，吐字清晰：“自然，学生应当屈居末流。”

有导师不同意：“傅时与同学于演戏方面相当有灵性，当演员生于剧本。”

在场还有些观众不明白发生什么，但也忍不住为方才的一番话点头。

与众人截然不同的，是陈思佳。

倘若说先前她是受惊，是急迫。

现在却是空洞洞的难过。

傅时与早就知道了，他全然没有惊讶，他领奖前一步步慢行，是在不放心她。

傅时与上台，因为准备说这段话，他早就做好决定，要和自己站在一起。

会场空调温度开的高，傅时与只穿着件淡薄白色羊毛衫，宽松衣服遮不住他肩宽腿长好身材，左手捏着话筒，身姿如苍翠松柏，头顶恰好有一束光洒下，不偏不倚，铺在他宽阔肩膀，晕染成淡淡浅金色。

低头认真说话时，长睫在灯光投射去，映出淡淡阴影，抬头与陈思佳对视时。

陈思佳注意到，那片幽深却又青涩的瞳孔中，满满的全是她的影子。

傅时与朝夸奖自己的老师点头致谢，眼神却没有离开陈思佳，急转的话头是男孩往日没有的锋利：“演员与好的创作相互成就，竟然我参演的作品如此不堪，那为何，我今天却能拿到演员排行版第一呢。”

傅时与眼尾上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难不成，学校认为《》不堪入目，却.....想吃一份网络红利？”

张校长知道陈思佳厉害，却没有想到傅时与口舌同样萃着毒：“胡......胡说什么，什么红利......”

“哦？”

“校长您不知道，学生可以为您解释。”

“学校冠冕堂皇指责陈思佳炒作，却又不愿意放弃这已经掀起的风波。”

“索性，公开批评陈思佳，宣扬T大的光明，同时选取我为此次节目的第一，昭告外界，学校有绝对的眼光和能力评选所谓优秀的演员是吗？”

“T大百年历史，自身学府，最终却要靠贬低自己学生来证明自己的眼光？”沦落到和学生抢话题。

“学生不才。”

“......却在几天前得知《》入围***奖项。”

***奖是演绎圈最受认可的最高奖项，该奖项的评判从不考虑外界因素，只从剧本深度和演员演绎出发。

《》的入围，昭示着无法取代的卓越。

话筒被轻轻撇过，陈思佳看见傅时与径直朝自己走来，傅时与眼中似乎没有任何其他人。

只是，坚定的走向她。

大手盈盈一握，将陈思佳抓在手心，陈思佳只感觉一股暖流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下意识想抽开手，却被更大一股力道带着往会场门口走去。

两手紧紧牵在一起，隔着两步的距离，陈思佳凝神，露出释然一笑，反手抓住傅时与。

刚走出会场没几步，后面有人喊她。

“陈思佳。”是熟悉的声音，却没有平日的尊重。

陈思佳停住脚步，握住傅时与的手微微松动，回头正视追上来的女孩。

女孩没说话，上掀的白眼，**裸是厌恶。

宋义跟在后面，怕几人起冲突，扯住女孩的衣脚：“好了，你不是喜欢傅时与吗？”

女孩被提醒偶像在场，冒犯的脸色松动，只是远远睨着陈思佳。

宋义比刚才还落寞，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欲言又止好几次后，终于连眼神都不留给陈思佳。

初冬暖阳斜斜撒在身上，在青春年少的她们身上洒下淡淡浅金，是刺目又苍凉的颜色。

陈思佳泯泯嘴，拦住意欲开口的傅时与，眼底的疲惫尽显：“抱歉。”

“抱歉你的擅作主张，抱歉陈编的孤傲，还是抱歉......您这样的高贵，竟被我们.....玷污。”说话的是赵齐。

他似乎刚抽过烟，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不是陈思佳熟悉的战略伙伴模样。

赵齐的不屑几乎快要溢出脸：“陈编，您想一炮而红我能理解，可拉这么多人下水是否过分。”

“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一闹，错失的不仅是团队的成果，傅时与更是生生从第一名被你拉下来。”

“也对，你这样的人，我以为你会在意傅时与呢？”

“你，自私的和你......”

陈思佳猛然抬头，和赵齐共事三年，认识近十年，从来赵齐都是站在自己身后，这是第一次两人恶语相上。

她想解释的话快漫道嘴边，却抵不住赵齐炮弹似的发问。

她想说不是的，我是知道你读研延毕两年，是因为想有优秀的成果。

可成果不会，资本更不会给到一个背景的导演。

她在心理呐喊：赵齐，我认可你的优秀，我是在污话自己，为你，为团队博关注，时代不同了，眼球经济时代到来，我只是想帮你抓住这次机会。

你还是干干净净的赵齐。

赵齐没给她机会，看她的眼神比陌生人还要厌恶，眼刀刀刀扎在陈思佳身上。

“够了。”一直沉默的傅时与冷冷道。

傅时与一直没出声，因为他知道，其他人任何评价陈思佳都能接受，他的女孩远比他想的强大。

可赵齐不行，赵齐对陈思佳而言，是惺惺相惜的好友，是一路扶持的伙伴。

他重新握住陈思佳双手，试图去温暖那颗即将破碎的心。

“赵导，请不要效仿某人，拿我做话题。”他明晃晃的眼神警告。

赵齐比傅时与年长五六岁，却要比这个还在成长的男孩矮几厘米。

傅时与平时就比别人多几分冷意，现在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愈发衬得冷若冰霜，头顶的阳光都褪色几分。

赵齐被少年恐怖的气场吓到，忍不住后退几步，却依旧仰着头：“傅时与，你是偏向她到底吗？”

傅时与眼神犀利，清澈的瞳孔似乎能直视他人内心。

“偏向？何为偏向？”

“获利却倒打一耙是为偏向么？”

陈思佳听的云里雾里，她本能的希望众人不要在学校门口闹起来，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扯了扯傅时与。

他手牢牢护着陈思佳，低头时投去安抚眼神，继而朝赵齐继续道：“敢问赵导，刚刚团队都在会场，您一直立场，去了那里？”

赵齐眼神明显闪躲，不自在道：“我提前知道......羞愧......”

他咬咬牙，看陈思佳的眼底怨恨更深：“对！就是羞愧离场。”

傅时与粲然一笑，春风生的脸上堆满讽刺：“羞愧，羞愧陈思佳遭众人唾弃，你却私下享受成果，还要公然辱骂她么。”

“羞愧朋友危机当头，你却私底下倒卖信息，和《天涯》投资方‘友好’达成合作么。”

‘友好’两字在傅时与口中异常刺耳。

《天涯》是赵齐一直艳羡的项目，多次申请，却连提名都没有通过。

说道这里，傅时与不忍看了陈思佳一眼。

陈思佳脑海中断掉的那根弦终于连上。

她从比赛开始就一直不安，不是不安事情暴露，而是，明明网络已经掀起风潮，未何团队却一人不知。

这其中必然有人暗中隐瞒，一直离场的赵齐在做什么？

他在和别人合作，接着网络热度，签署下心心念念的《天涯》剧组。

悄然中，赵齐已经成为一个合格导演。

陈思佳感觉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将他全身上下灌得湿透。

她以为赵齐不明白，所以心怀愧疚，心中惴惴不安担心是否会对赵齐职业生涯造成影响。

可，原来她想要解释的人不配她说一个字。

陈思佳抬手打断傅时与，日光下白皙面庞是陌生的冷，对上赵齐慌乱眼神时，她泛白唇瓣轻启：“赵导，不必多言。”

一句尊称，自此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