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身进了大门,但是门锁了,他只能站在门前使劲拍,力气之大另小林震撼,程澈好像在生气。
好半天门才打开,小林悄悄伸出脑袋看,书记的儿子在程澈额头上狠狠指了一下,他的脑袋都向后仰了。
程澈绕过那个人跑了进去,没过一会又来到他眼前,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创可贴,手上破了可以贴。”
“我不要。”小林把盒子塞到程澈手里,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去了。
程澈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眉心紧紧拧着,望着小林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他狠狠把盒子摔在小林脚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小林急忙捡起来去追,但被关在了那扇坚实的红色铁门外边。他只好抱着那盒“贴”回家了,程澈说得太快,他连名字都没记全。
第二天,小林早早来到书记家门前,他诚惶诚恐张望,不知道今天程澈气消了没有,还会不会跟他去镇上,他今天打算花掉五毛钱,买大白兔给程澈。
尽管他不知道程澈的火气来自于哪里,但他是自己的好朋友,而且奶奶说要懂得感恩,不能白白拿别人的东西。
所以他有必要哄哄程澈。
可那扇门今天关得严实,他左等右等,把墙上的砖缝都快掏空了,都没等到程澈从里面出来。
日上三竿,他必须得走了,小林只好步履蹒跚,一步三回头的沿那条小路往前走,身边没有程澈,他又回到了边埋头走路,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状态。
就在正他跟脑海里另一个自己畅享美好学校生活之时,遥远的声音从他身后出来。
林蔚,有人喊他的名字。
小林回头看去,散发滚滚热浪的沙子地面,一个人影慢慢冒出头,是程澈!
“程澈,你慢点跑,我在这里等你!”
他知道天热跑得太快是会眼前发黑的,他有好几次就是这样因为这样才摔倒在路上还睡了好一会儿。
他站在原地等程澈追上他,程澈今天又换了身水蓝色的短袖短裤,看起来很清凉,没有带那顶白色帽子,跑起来时黑发在头顶起起伏伏。
等程澈脸蛋通红站在自己面前,小林立刻把自己的水瓶递给他,虽然瓶子是捡的,但是他洗了很多很多遍,应该不脏。
程澈拿过来就喝了,嗓子的剧痛让他一时没有思考水瓶的来源,水咕嘟咕嘟灌进嘴里,几口冰凉之后便是咸涩。
他一口吐了出来,汗流满面问道:“这是什么水,好咸。”
“井里的水啊,我早上刚打的。”
此时他还没学过地理,不知道这里的多为盐碱地,水质都偏咸。
“我不要了,好难喝。”程澈把水瓶还给他,只是皱眉喘气。
“那这个给你,是甜的,也能解渴。”
小林把奶奶昨晚带来的一个青色的梨递给程澈,这本来是想着中午就馒头吃的。
程澈捏在手里看了看,才慢慢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汁水丰富,香甜十足,比那浑浊的水好喝多了!
小林在一边盯着他手里的梨直咽口水,自己还一口没吃呢,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甜?心里隐隐后悔起来。
程澈真挑食,怪不得长得没他高。
“好吃吗?”小林忍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嗯。”程澈咬了一大口看向他,小林起皮的嘴唇终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把剩下的一半塞回小林手里,“一般吧,给你吃。”
“我吃就我吃。”小林赌气似的啃了一口,明明很好吃!他偷偷瞪了走在前面的程澈一眼,心想下次有好东西可不能给他了!
骄阳似火,杨树叶哗啦啦摇曳着,两个孩子歪歪扭扭走在路上,小林问程澈为什么才来?
程澈弯腰捡起一片巨大的树叶给自己扇风:“我起晚了。”
“你舅爷也没有叫你吗?”
“没有,我醒来家里就没人了。”
小林年幼,但隐约感知到,程澈在那个家里,并不受欢迎。
“没事儿,那我下次在门口喊你,我声音大,能叫醒你!”小林笑嘻嘻地凑过去挽他的胳膊。像是想以此来给程澈一点安慰。
“好,那你就在墙后喊我,我的房间在上面,离得近。”
“好!”
庙川的酷暑过得很快,麦子地变得空荡荡的时候,暑气也要消散了。
小林和程澈的秘密行动延续了几乎一整个暑假,最后那天回家的时候,程澈的脚心已经不会痛得死去活来,他跟小林一样,健步如飞。
尤其是他知道小林攒够了五十块,这足以买一个书包了,他为小林高兴,送了支铅笔以示祝贺,还用这只带橡皮的铅笔教会了小林写他的名字。
“澈”和“蔚”一样的难写,小林写了几十遍才会。
就在他们满心期待开学的前三天,小林与程澈在墙角处分别,兴高采烈地回家想要告诉奶奶他这一个月的收成时,书记在路上拦住他,说奶奶晕倒了,村里的医生正在家里给她输液。
小林风驰电掣跑回家,闯进门看见闭眼睡觉的奶奶虚弱到面无血色,一阵失去的恐慌瞬间包裹了他,小林趴在炕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奶奶,你怎么了奶奶,你醒醒啊..我害怕....”
奶奶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气若游丝道:“小宝回来了,奶奶没事,你别怕.”
她想抚摸孩子的脸,但手似乎突然千斤重,她抬不起来,只能尽力扯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
“别怕啊孩子。”村里同样上了年纪的大夫,过来拍拍他的瘦小的脊背,“你奶奶就是没吃好又累,低血糖了,给她补点葡萄糖就行。”
“那要补多少奶奶才会好?”小林紧紧握上奶奶砂纸一样的手,眼里的忧虑焦急混着泪水溢出来。
“这瓶水吊完,再好好吃顿饭,休息两天就好了。”大夫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还有下一个病人再等他,他给小林说了一遍拔针的方法,终于提到费用问题。
“一共52块钱,老太太你给我四十就行。”
他看出这屋里的拮据,斟酌着减免了人工费。可药是公家的,他得入账。
“嘘..”
奶奶睡着了,浅浅的呼噜声响着,小林跳下炕大夫拉到门口:“我有钱,我给你,你能不能那个糖多给奶奶留一瓶,要是她下次再缺糖了怎么办?”
大夫一瞬间的震惊之后,笑道,“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用不着这个,这几天你多照顾她就行,这个多了也有害。”
“那...好吧。”
小林磨磨蹭蹭从小包夹层里翻出一沓零钱,他还不会数数,超过十他就摸不清头脑了,是程澈告诉他他有五十块钱。
“你自己拿四十吧...”小林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钱财全部交付出去,他担心,可他没办法。
只能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大人,心里祈祷他不是个坏人。
大夫数钱的手在颤抖,只拿走了二十块,剩下的自己填补上得了。他当村医大半辈子,也是个尚能糊口的境地。
各有各有的难处。
小林送他到大门口,看他骑着那辆高大的黑色自行车渐渐运去,才吸着鼻子回屋了,他摸摸包里的钱,似乎还剩得挺多的。
难道他挣得比五十块还要多吗?
坐在炕头,他一直仰头盯着吊瓶,他记得大夫的叮嘱:“当液体到瓶盖那里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拔了,不然奶奶的血就会被抽走。”
血抽走了还能活吗!小林眼睛发涩,脖子酸痛,一点都不敢松懈。
等他终于小心翼翼帮奶奶拔掉了针头,才敢去找吃的,家里有吃的,每年夏天是他们食物最充足的时候,可是菜瓜,豆角又有什么用呢,奶奶天天吃这些还不是缺糖了。
小林的脑袋瓜想到个好主意,他要去给奶奶找点肉,就跟自己感冒时奶奶会给她满村转悠借来一点肉。
可真正到了邻居家门口,他开始踟躇不前,该怎么张嘴呢?跟要瓶子不一样,肉是吃食,讨要起来很难为情。小林十分惧怕那些无奈又厌恶的目光。
说是借,但谁都知道他们没得还。
小林又摸向自己的包,他想起个镇上的市场里的猪肉摊,咬咬牙转身跑了,他有钱,他可以买,这样别人就不会凶狠地瞪他一眼了。
黄昏的风带着凉意,小林迎风奔驰在小路上,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到镇上一个来回,最好能在奶奶醒过来之前回家,给她做顿有营养的饭。
程澈在小窗户上看到小林从远处跑过来,高兴地跑下了阁楼,可当他整理好表情打开门来到墙后时,空无一人,小林并没有在这个二人专属的秘密基地等他。
程澈失落又生气,为什么都路过了也不会喊他一声,做什么都不会想着自己,这算哪门子好朋友。
他的气呼呼拔了两颗野草扔飞出去,慢悠悠回到小阁楼去了,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那条空荡荡的小路。
小林来去如风,把平常的时间折了个对半,拿十块钱买了一挂五花肉,老板还送他一小块碎了的猪肝。
林家破败凄清的小院里,屋顶的老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肉香四溢,小林安静的蹲在灶台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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