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心听见女子的心声。
她看见那女子盯着许清嘉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是我们的马车惊吓到了姑娘,该是我们抱歉才对。”许清嘉有些歉疚地对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摇摇头,没再说话。
许清嘉看面前这个女子的行为举止大方有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不知为何,她只有一个人,身后没有仆从。
“姑娘,不知,你是哪户人家的,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许清嘉又问她道。
沈沐心察觉到许清嘉对那女子语气中的不同,心中顿时有些不自在,但是面上不显。
那女子回答道:“回殿下,小女子名叫温随珠,我父亲是永安县县令,前几日,我们才奉旨一家迁到上京城。”
“因为小女子从未来过上京城,就想着出来随便逛逛,却没想到,竟然跟我的仆从们走散了,方才我一人在街上,崴了脚,就一下子摔在了路上,没想到,恰好撞上了你们的马车过来。”
“温随珠……”许清嘉复述了一遍她的名字,语气温柔。
沈沐心有种直觉,她觉得,许清嘉把这位温姑娘认成了她。
他把温随珠认成了上一世的自己。“姑娘没有受伤就好。”许清嘉对那女子说道。
说完,许清嘉就准备离开,却突然被那女子叫住。
“殿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可以的话,殿下能不能载小女子一程?”
许清嘉思量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沈沐心见状,内心有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马车让给你吧,刚好温府离这里不远,孤坐马车也有些晕了,下来透透气。”许清嘉对温随珠说道。
沈沐心惊讶地抬起头,刚好看见许清嘉在看着她。
她又看了看温随珠。
温随珠闻言愣了愣,面色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点点头对许清嘉行礼道:“多谢殿下。”
马车扬长而去,剩下沈沐心一行人。
沈沐心仔细回想,实在没有想起上一世有一个叫温随珠的女子,所以她对此女子一无所知。
“想什么呢?”许清嘉疑惑的声音传来。
沈沐心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
她又说了一句,“殿下,你可真是个好人。”
“油嘴滑舌。”许清嘉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勾勾唇又道:“回去了。”
沈沐心愣愣地站在原地。
温世誉跟着许清嘉往前走了几步,见沈沐心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大声道:“木心贤弟,快走啊!”
沈沐心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跟上他们。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和矛盾。
她一边说自己要好好地跟着许清嘉为黎民百姓谋福祉,一边又因为许清嘉和谁一起而魂不守舍。
许清嘉若是心中没有她,怎会为了她修那么大一个祠堂。
她不该怀疑他的。
她如今是一个帮助许清嘉共谋大业的军师,而不是被小情小爱控制住的暗自伤神的闺阁女子。
现如今,许清嘉压根就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任凭她如何一个人在这里难过都没有用。
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还要帮助她的家人渡过危机呢。
而且,她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脆弱。
这么一想,她忽的豁然开朗了起来。
待到沈沐心走到了许清嘉身边,许清嘉又轻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她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许清嘉没有任何表情。
难道她又出现幻听了吗?
许清嘉也以为自己已经把沈沐心放到了心底深处,可是当他看见行为举止那么像沈沐心,样貌又相似七八分的温随珠,他真的快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了。
他一边又在暗自懊悔,明明已经知道了木心就是沈沐心,那为什么在看见温随珠的时候又会不受控制地对她好呢。
他想,她肯定要生气了,于是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她道了歉。
对不起,我把你认错了。
温随珠很快就到了。
她下了马车。
齐随珠对马夫说道:“劳烦您替我跟殿下说一声,多谢殿下今日的恩情,臣女改日必定登门谢恩。”
马夫对她点点头,随后就调转了一个方向。
温随珠站在风里,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贴身侍女小年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今日您一个人出去可把奴婢吓坏了。”
“这不是没事吗,回去吧。”
她转身就朝府中走去。
小年快步跟上,听见温随珠的声音传来,“去帮我查个人。”
东宫。
回去之后,沈沐心也没有再和沈沐心在说话,还特意请命和温世誉一起去幕僚那里商量这次寒冬百姓的温饱问题。
沈沐心和温世誉一起去了地下室。
他们离开后,华与回来了。
他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他对许清嘉行了礼,而后说道:“殿下,这木心先生的来历属下已经探查清楚了。”
“说吧。”许清嘉坐在书案前对他说道。
“这木心先生是女子,她的身份名字都是自己捏造的,她本来是北疆战事旁边的镇上的人,后来被父母卖给了来上京城的商队,但是到了上京城以后,她发了一场高热,最后不知怎的逃走了。”
“殿下。”华与还想要说什么,本来他也已经开始对这个木心先生没有什么敌意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沐心就要留在许清嘉身边,而且她生了病逃出来以后是如何生存的呢。
不免让他怀疑这个她是皇后派来许清嘉身边的细作。
“没事了,你下去吧。”许清嘉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沈沐心晚上回去休息时也没有见到许清嘉。
她心中已经开始渐渐地有些不安了。
她摇摇头躺在床上,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生活在一个常年经历战事的边关小镇,所有人都叫她毛丫头,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她懂事听话地将所有家里的事情都包揽了,还会主动去找活做,工钱也会拿回家,可是家里好像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她还有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哥哥,那个哥哥年轻力壮却好吃懒做,父母也偏心得紧,明明是她挣来的工钱,却连一个子都没落到她头上,她常年穿着的,都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衣。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丝毫抱怨。
只是她的乖巧并没有换来父母的关心,反而是将她卖给了要去上京城的商队,商队的头领看她姿色绝佳,便想把她买去献给认识的达官贵人。
就这样,她跟着商队踏上了去上京城的路。
娘在她离开时,对她说了她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温柔的话。
“丫头,去了上京城,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听娘的话,一路上都没有想过跑。
可是,她看到了好几个和她一般大的同样姿色上乘却莫名死在路上的姑娘。
她们都是第一天哭着要离开的,第二天就模样凄惨,衣不.蔽.体.地死在了众人面前。
她永远都忘不掉她们死不瞑目的样子。
由于她最听话,没有什么人对她严加看管,夜晚,她趁商队停下修整的时候跑去了冰冷的河里。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就发了高热。
商队的头领怕她给其他女子渡了病气,就将她一个人扔在了最后的马车上。
她摇摇晃晃地趁着夜色跑了。
却不想这个商队已经到了上京城郊外,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城。
她身上没有银子,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在她终于奄奄一息,终于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说太子殿下在施粥。
她从太子殿下手下领了一碗粥,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啊。
他见到她的脸色不对,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
她摇头,迷迷糊糊地离开了施粥的地方。
她喝完粥,终于勉强清醒了一点,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快走不动了,身子越来越沉。
最后,她倒在了一座破庙门口,眼里看着的是太子殿下施粥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躲雨去了。
她也好想躲雨。
可惜好像不行了。
……
沈沐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她感到脸上很湿润,便抬起手擦拭掉眼角的泪。
她哭了吗?为什么。
她才想起来自己并非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她不是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容貌和自己相差无几,她原以为自己真的这么好运气地回来了。
原来不是的,她回来了,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离开了人世。
因此,那不是梦,那是她的过去。
那是,这个女子的一生。沈沐心突然很心疼,这个女子竟然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拥有。
她试图躺下接着睡觉,却发现就算自己闭上眼也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索性坐起来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去。
沈沐心漫无目的地走在东宫里。
已经有外院的丫鬟小厮起来了,他们洒扫着院子,忙里忙外。
有几人看见她,知道她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态度变得谄媚地招呼着她。
她突然觉得这里变得好陌生,这地方也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沈沐心总觉得心中很气闷,可是又不知道缘由。
从前,她总是被父母保护在丞相府,幸福安乐地长大,虽说结局不怎么样,但是也算是过得不错了,可是方才做的梦和她之前见到的那些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什么都做不了,保护不了自己的父母,帮不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东宫大门口。
她想要出去转转,却又觉得等会儿许清嘉知道她不见了恐怕不妥,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这时候,一双粗糙有力的手从背后握住她的双肩。
“毛丫头,为娘找你找得好苦啊!”声音带着哭腔。
沈沐心转身看过去,是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妇女,她的发髻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起先也不以为意,以为是谁认错人了,正想说话,却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这张脸,她梦见过。
是这具身体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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