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的一天

*不存在的时间,在此刻的褶皱里开始显现。*

*——《公元纪年—2435年—大事记》*

平凡的一天。

是的,对舒静而言,每一天都复制粘贴的前一天。

**7点25分。**

工作日的早晨,在被五个闹钟轮流吵醒之后,舒静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再睡两分钟,可惜老木板床经不起折腾,猛的嘎吱一声,害的她差点滚下去。

不知是否该怪排泄太通畅,起床五分钟之后,她直奔厕所,再经历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后,灰头土脸的滚了出来。不能在公司畅快拉屎,是她坚持不懈的困扰。

早饭是来不及吃的,舒静匆忙把一个小面包塞进帆布袋,套上一件衬衫就往楼下赶公车——为什么这么垃圾的公司还要求员工一定要穿衬衫呢?

**8点31分**

为什么这个大厦明明这么多上班的人,却只有两台电梯?她塞进了比自己命还挤的电梯后,望着那每一层层鲜亮的数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老登的酸臭味,和几种交织的幽暗香水味,冲击着她的鼻腔,她打算用口呼吸,却觉得这样似乎更恶心。刚才电话里的余音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混杂着电梯里令人作呕的气味,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出所料,总是在打卡截止的下一分钟踩点成功,不过无所谓了,就像拉屎一样,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没有答案。

是的,没有答案,一切都没有答案。

暴风雨总是来的很猛烈,人总是不由自主的陷入漩涡的中心——当她又被主管拎出去谈话时,心不在焉地想着。家庭的漩涡,工作的漩涡,哪一个更让她喘不过气?

地壳里在暗流涌动着岩浆,她看不见。

地壳深处传来远古岩石的叹息,她听不见。

此刻的地表尚在沉睡。蚯蚓刚从潮湿的土壤钻出,温泉无声蒸腾着硫磺气息。

她经历这平凡的一天,她穿梭在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格子间、电梯、公交车、还有那个无形的、名为“家庭期望”的盒子。

这里隔绝着她,这里保护着她?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当主管攥着那份问题报表,像捧着即将引爆的炸弹冲向总经理室时,舒静电脑屏幕上,钉钉的消息提示正以里氏震级的增长频率疯狂跳动:

「速来311会议室!立刻!」

「带上这三个月所有原始数据!一张都不能少!」

「你!立刻检查你的成本核算!」

舒静面无表情,伸出食指,精准地点掉了那不断弹出的、聒噪的红色提醒框。

“煞笔。”

..……...…...…...…...……

**20点15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惨白的光,映照着几张同样疲惫麻木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外卖混合着速溶咖啡的复杂气味。

舒静麻木地用塑料叉子戳着面前已经半凉、凝结了一层油脂的盒饭,食不知味。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跳动着,提醒她这场有期徒刑还远未结束。

就在她机械地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时,帆布袋里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安静的加班区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像两个小小的烙铁,烫得她指尖一缩。

她心里一沉,下意识环顾四周——还好,格子间里剩下的几个加班狗都戴着耳机,目光黏在屏幕上。她侧过身,压低声音,像在搞地下交易:“喂,妈?”

“静静啊,还在公司?” 母亲的声音穿透电波,背景是热闹的电视综艺声,显得她这边的死寂格外突兀。

“嗯。加班。” 舒静简短回应,叉子无意识地戳着饭盒里一块顽固的肥肉。

“哦,加班辛苦,但再辛苦终身大事不能耽误啊!”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错过的兴奋。

“跟你说个天大的好事,你王阿姨,今天特意找我了!给你介绍了个顶顶好的对象,附近银行的正经单位,本地人,有房,比你大个六七岁,照片我看了,一看就是老实过日子的人!”

舒静看着那坨油腻的肥肉,胃里一阵翻搅。“妈,最近项目特别紧,天天弄到半夜,周末也得来,真抽不出……”

“抽不出?!请个假会死啊?” 母亲的声音瞬间切换到高压模式,盖过了电视里的笑声,“都二十八的大姑娘了,你以为你还是十八,黄金期早过了!女的过了30岁就不行了,你看看人家楼下李阿姨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在晃荡什么?”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突然清晰地插了进来,带着点不耐烦:“跟她啰嗦什么,直接告诉她,老大不小了,她哥在国外安家了,我们是指望不上了。她弟还小,还在读研,将来结婚买房,哪样不是钱?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赶紧找个靠得住的定下来,以后怎么帮衬家里?我们老了还能指望谁?光靠她弟一个人扛?”

母亲立刻接过话头,语速更快更急了。“你爸说得对!你哥是翅膀硬了飞走了,我们想指望也指望不上。你弟将来压力多大?你不找个好人家,多份力,以后家里有事怎么办?你王阿姨说了,这小伙子家境不错,人又老实,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听话,周末必须去见见!”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精准地砸在舒静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哥哥是远在天边的荣耀,弟弟是需要倾注资源的未来,而她,卡在中间,是那个最方便牺牲、也最需要“懂事”去填补家庭空缺的工具。

她的价值,仿佛被压缩成了“嫁个能帮衬娘家的男人”这一个选项。饭盒里的油脂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光泽。

“妈……信号不太好……我这边还有事……” 舒静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好像有双无形的手将她按在工位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别找借口!听见没?周末!必须去!” 母亲的声音斩钉截铁。

“知道了……” 她迅速按断电话,仿佛切断了某种正在吞噬她的毒液。塑料叉子“啪”地一声掉在油腻的饭盒里。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管,感觉那光晕一圈圈扩大,像是要把她吸进去。格子间的隔板仿佛在无声地合拢,挤压着她所剩无几的呼吸空间。

**21点40分**

舒静撑着伞,像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的机器,走在被雨水浸透的归途。雨珠从伞沿滑落,滴答,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无数过往的片段在上面无声闪回。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时光。每当主角陷入绝境,在下集预告的幻想里,她总把自己代入成那个力挽狂澜的救世主。似乎只有靠这点近乎中二的幻想,才能从现实的泥沼里汲取一丝对抗的勇气。

她从没渴望过真的拯救世界,她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快乐一点,哪怕那个“人”只存在于虚构的故事里,或者…就是她自己。她只是想保护住心里那点微弱的、渴望快乐的火光。

雨丝如银线般垂落。她忍不住仰起脸,冰凉的雨滴落在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星屑。城市的霓虹在迷蒙的雨雾中溶解、流淌,最终旋转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星云漩涡。

流光飞旋,无数银丝仿佛缠绕着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纺锤,整个银河系似乎都被铺展在触手可及之处。

一种奇异而磅礴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来自亘古星辰的尘埃,来自幽暗宇宙的深渊,来自时间之外的无垠寂静,正穿透这冰冷的雨幕,温柔而安静地、不带任何世俗评判地注视着她这个渺小、疲惫、不堪重负的存在。

不,是整个宇宙,这无垠的、沉默的造物主本身,此刻在以一种宏大而悲悯的姿态,无声地凝望着伞下这个即将被现实碾碎的灵魂。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不可思议地从那沉重如山的疲惫深处悄然升起,像无数蓬松温暖的宇宙尘埃,温柔地包裹了她每一寸僵硬的骨骼、紧绷的神经和千疮百孔的心。

放弃吧,就这样睡去,沉入这片无边无际、温柔旋转的星云之海,在这永恒、寂静的宇宙怀抱里,获得最终的安宁和解脱。

眼前的景象如此虚幻,又如此美丽,像一场盛大而真实的梦境。

如果不能依靠现实活着,那为什么…不能依靠幻想,哪怕仅仅活在这一刻?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利弊,没有对未来的恐惧。

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的本能,一种对纯粹美与终极解脱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朝着那片璀璨迷离、旋转不息的星云漩涡,伸出手去——

[熊猫头]新人作者,求收藏,谢谢亲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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