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轮月下,
夜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在玻璃窗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随着重力一滴一滴地落下。
透过明晰的水痕,昏暗的室内,床上的少年脸上的蒸腾红意已经消褪,苍白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向弥缓缓睁开双眼,意识从混沌中逐渐抽离。
他额前碎发上的汗早已蒸发干透,少年感觉到体内那股灼烧般的潮热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微微发冷的凉意。
“呃……头怎么这么痛。”
向弥扶着头,从床上艰难坐起。
两层轻柔的天鹅绒从身上滑下,他抬手,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
甚至他一掀,发现连自己的内.裤都被换了一条。
向弥紧张地环顾四周,等看清屋内熟悉的陈设,他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暴雨倾盆的午后,他和白栩言一起救下了那只浑身湿透的小黑猫……
但那之后的事,他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向弥皱着眉,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后脖思索。
手下那异样的触感让他的心口猛地一缩,双眼陡然睁大。
这是什么?怎么会又有……
他有些慌张地从床下滚下,连被地毯绊了一脚都来不及理会,连忙跑到衣橱旁的试衣镜前。
向弥偏过脸,光滑的镜面上,无比清晰地映照出那新鲜的齿.痕。
……
脑海里浮现出最后白栩言那张充满担忧的脸,一股苦涩感在少年的心底蔓延开来。
他对自己的执念有些深了,也过于心软,找到了他,却丝毫不责怪,也不细究原因。
你到底是为什么……
但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秒,残留的记忆就告诉他,现在还有一个另一人的存在,更为让他心惊。
弥漫着淡淡薄荷冷香的车内,男人微凉的手指抚过他滚烫的额头,那熟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谢君珩。
没错,他当时是被谢君珩和岑叔一起接走的。
寒意顺着指尖爬上向弥的脊背,他停留在脖上的指节微颤。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今早出门时还好好的,结果自己不光是在白栩言面前暴露了,甚至还被谢君珩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
哥哥看到他身上Alpha的咬.痕,闻到了那么多陌生信息素,他又会怎么想?
谢君珩对他的管控一向很严,从小到大,向弥每天发生了什么事,几乎都要跟他汇报。
如今这么大的事……
月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向弥看着镜中自己憔悴苍白的脸,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出门去找谢君珩。
毕竟,能越早解释清楚,哥哥的怒火才能越早消除。
他轻轻推开房门,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高烧刚退,他的双腿还有些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别墅的客厅里静得可怕,父亲谢寰最近都在南方,开春后估计就要回首都了,所以现在家中的主人,只有他和谢君珩。
墙上精致的雕花座钟发出几声滴答,听到向弥的脚步声,有人闻声从厨房里走出。
李姨抬头就看到了脸色虚弱的向弥,连忙回身倒了一杯温水。
“小少爷,您终于醒了!您的烧已经退了吗?”
李姨心疼地观察他的脸色,赶紧多上了几个台阶,将水杯递了上去。
“嗯,我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向弥谢过李姨的好意,接过水喝了一口,就开口问她道。
“李姨,我哥呢……我记得我是坐他的车一起回来的。”
这话一出,李姨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对他说道:
“大少爷他今天用过晚饭,就一直待在书房里。”
“对了,他还吩咐我,如果您醒了找他,就直接去见他。”
闻言,向弥拿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哥哥果然在等着他。
“好,那我现在就去。李姨……今晚没事的话,你就先下班回屋去吧。”
住家阿姨的房间和其他人一起,都在隔壁的小楼里,和本宅分开。
李姨看到他越发不好的脸色,有些微怔,但他都已经发话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答应道:
“是……那小少爷您注意身体,锅里我熬了粥,放在那儿保温。您记得待会睡前喝一点,身体能恢复得快点。”
她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向弥只惯性地点点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此刻心里的预感不是很好,已然有点走神。
李姨离开后,他才一个人慢吞吞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走廊尽头那扇深棕色的门,少年紧张得指甲都几乎掐进掌心。
哥哥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
他抬起手,寂静的夜里,这几下敲门声显得格外清晰,透过厚厚的门板,传到了书房内。
“进来。”
隔了几秒,谢君珩的声音才从屋里传来,带着惯有的冷淡。
但此时听来,他的嗓音又似乎比平时绷紧了几分,像是压着沉沉的怒气。
向弥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只见整个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下,男人修长的身姿倚在书桌旁,半隐半现。
只余一双幽幽的黑眸盯着他。
向弥被盯得心神一颤,无端地,心虚着低下头。
“抬起头来。”
谢君珩不满的声音带着严厉,登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在黑胡桃木的桌上点了点,发出了几声清越的笃笃声。
闻声,少年只好微微抬起脸,被迫和男人对视。
他皙白如雪的脸上,一双深蓝色的眸里像是有海浪轻晃,向弥嗫嚅着,开口道:
“哥,对不起……”
但就在开口的下一秒,他就看到谢君珩面前的桌上,散着好几样显眼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几针管的生长阻断剂和……一盒避孕药。
都是他房间里的东西。
少年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此刻都仿佛凝固了。
“小弥,道歉之前,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这些?”
谢君珩抬眼看向他,目光如刀。
“你身为谢家的二少爷,居然背着家族偷偷注射阻断剂?”
意外地,像是在避重就轻一样,谢君珩并没有从那一盒醒目的避孕药开始问起。
但他黑漆漆的瞳孔里看不见一丝光亮,低沉的声音像天边聚集起的厚重乌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注射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也没想到,在发现这盒避孕药的同时,居然还看到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
生长阻断剂,一般用在某些权贵家族对嫡系子女进行基因检测后,对可能分化为「劣等性别」的孩子的秘密用药。
其中的秘辛无非是人类对于所谓「优等性别」的疯狂追求。
就跟有钱有权的人开始追求长生一样,这种阻断剂可以抑制还未分化的青少年的分化速度,然后……再在延长的这几年时光里,不断给他们注射所谓的「AO性别催化剂」,企图达到全家性别都非A即O的目的。
但这种企图违背自然规律的疯狂行径,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药剂的巨大副作用,被政.府一次性加大力度地清剿殆尽了。
但那些被副作用迫害的青少年,轻则性别识别障碍,身体拥有两套生殖系统,连Beta都不是,变成一种介于AO之间的阴阳人。
重则发生严重的信息素对冲暴动,频率高到无处发泄,导致头脑严重受损,被关押在精神病院里活活等死。
他们变成了人类贪欲下,被牺牲的试验品。
谢君珩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少年,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
“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是违禁品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
向弥紧张地抿了抿嘴,眼里充满了无措,他伸出双手往前走了一步,想开口解释。
他明明早在十三岁时候就分化成了Beta,但就在半年前左右,他的身体居然又出现了再次分化的征兆。
无缘无故的眩晕,萎缩的腺体也开始发热发胀。
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二次分化的向弥,心里漫上无限恐惧。
如果说他之前还想通过努力得到谢寰的认可的话,那他现在的想法早就改变了。
因为,自从他在青春期分化成了 beta,谢家对他的培养就从和谢君珩同等的水准,直接变成了自生自灭的放养模式。
他就像是被丢弃在角落里失格的残次品,无人问津。
他空顶着谢家二少爷的名头,但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回事,那些上流阶层的人,甚至都是对他明目张胆的翻白眼。
但不知为何,反而是因为这样,他失去了谢寰当初对他的高期待,也失去了旁人不断刺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作为Beta度过一生吧。
他的愿望很简单,他只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即使用不上谢家的资源,他凭这个好文凭也可以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他也不想再待在繁华的首都了,他想去个闲适松弛的地方,在那里度过剩下的人生。
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他可以抛开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做真正的自己。
然后等他稳定下来,再娶个互通心意的可爱妻子,生下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孩子,想到这个问题,向弥闭了闭眼,不禁有些苦恼。
他既然想保持Beta的身份,但区区一个平凡的Beta,又有多高的可能性能找到一位可以生育的妻子呢。
现在人类社会的生育率那么低,孩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妄想。
想到这里,向弥的眼眸不禁暗淡了下来,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就会陷入从小时候就缠绕自己的苦闷思绪里。
当年他的Beta母亲选择把他生下来,原本是多么珍贵且值得庆祝的事。
为什么生下了我,又选择抛弃了我呢。
向弥想到他自小认识的同学里,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背景,都一视同仁的,是家中如珍如宝,被呵护着长大的心肝宝贝。
为什么,只有他连个所谓的家都没有?
真正血脉相连的姥姥只有他母亲这个孩子,连他的姨妈都只是被收养的不能生育的普通 Beta。
等他来到谢家后,自始至终,他都面对着谢寰、谢君珩这两个真正主人的强压和控制。
他从未把这里当成家,这里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让他受制于人的牢笼。
如果不是因为这所学校的高额学费,还有姥姥动手术需要的钱……他早就在成年后搬出去独立了。
但是也快了,解脱的那一天就快来临了。
他的心里漫上隐秘的欣喜。
“小弥,你现在是在无视我的话吗?”
“嗯?”
怒气满怀的谢君珩看着眼前的少年,气得紧锁的眉头一挑,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回答我刚刚的话。”
很临时の小剧场:
好消息:弥弥他想要个孩子!?太好了,本宫一定要借子上位!占据大房地位!
坏消息:他居然还想着娶别人?睡了就想跑的渣男!太过分啦!(含泪咬手绢ing)
一脸阴沉的小白拿着皮鞭逼近:所以弥弥你还是趁早怀上我的孩子吧,桀桀桀……
(↗以上小剧场皆为本人XP自嗨↖ 与正文人设无关,不喜勿评,蟹蟹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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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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