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多。

“那个……我的——”

“老板！七幺三四那几卷胶片！印好了没！？”

“没，送过去洗，还没洗出来！”

我声音太小了吗？

明明好不容易才挤近柜台，却还是被无视了。

打断我说话的人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性，蓄着胡茬破锣嗓子，很是吓人。

“你催一下啊！几张破相片几天了还弄不完，搞点效率行不行！”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的阿姨脾气也差，听见男人的责备，张开嗓子回怼起来，一脸的厌烦。这下我更不敢开口，干脆挤出人堆去了。

为什么非要那么大声呢？明明是很小的房子，想来心平气和说话也不会听不见，可为什么他们非要把话吼出来，像是要吵架一样？

好讨厌。

下次不要来这里了，我暗暗下定决心。

两周前，我来这里印照片，当时店员让我过一段时间来取，我不敢问过一段时间是过多久，一等就等到两周后。

我们学校的高三生每两周才过一次双休日，期间我住在学校，不敢用取照片做理由请假。

这实在是蠢事，我是后来才知道，数码相片不比胶片，印起来很快，也许当天就能弄完。

希望店员不要因此把我的照片丢进垃圾桶。

我坐在休息用的长椅子上等了好久，店里人数慢慢下降，最后寥寥无几。我重新走向柜台。

“那个，请问，我的照片可以取了吗？”

店员阿姨坐在电脑后面，鼻子呼出一口气彰显她的不耐，瞄我一眼道：“号码。”

“三六一七。”

她嘟嘟囔囔着什么，一阵翻箱倒柜，没找到，又问。

“多少？你别是看错了！”

我也不自信起来，拿出手机确认一眼备忘录，松了口气，“三六一七。”我重复道。

“啥时印的？”

“上…上上周。”

她闻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最内侧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纸包，甩在柜台上。

“你干脆下辈子来拿好了。”

我低头道歉，但她没再理会。我也好逃出店门，一阵轻松。

纸包被磨损了好多，我有些心疼，祈求里面东西完好。事实是我多虑了，被塑封的照片质地坚韧，没被影响到。

看来塑封花的钱是值得的。

我在广场边的公共长椅上坐下，拿出照片一张张欣赏。

叶心瑶同学在照片里做着各种事，晨跑，早读，吃午餐，或是和朋友说笑。从早晨到夜晚，从秋天到冬天，从九月开学到现在临近元旦，我眼里的叶心瑶同学，都浓缩到这不到二十张照片上。

实际上我拍到的更多，远比二十张要多出好几倍。只是时机大多仓促，加上我技艺拙劣，最后效果较好的只有这些，所以我把它们洗出来。

这些是偷偷拍的。我和叶心瑶同学不是朋友，交谈的次数寥寥无几，远没有亲密到会互相拍照的地步，所以要拿到她的照片，我只能偷拍。我没有要推脱什么，我明白偷拍不对，批评也好谴责也罢，我都认。

叶心瑶同学很受欢迎，在班里人气很高，我太平凡又太渺小，根本没有接近她的机会。

于是，我偷拍，把喜欢的照片洗出来，也许还会用相册存着。

但，仅此而已。

我偷走……好吧，我还是比较想用捡拾这个词语。我捡拾回来叶心瑶同学散给世界的光保存起来，到什么时候，取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仅此而已。这些照片来路不正，但它们和正常的照片发挥的作用一样，仅作纪念，再无其他。

……我不要再想下去了，取到照片是开心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是消沉。

回家吧。

我把破纸包丢掉，照片揣进口袋，往家的方向走。我考虑是今天就买一个相册带回去，还是网购一个。网购的话，今天是拿不到了，但好处是不需要和人说话，这点很合我意。

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相比之下，猫猫狗狗还比较能相处得来。至少，猫的叫声很温柔，狗狗也很少凶别人。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被哪个狗狗凶过。

说干就干，我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登上网购平台物色相册。这不容易，相册款式五花八门，我却连尺寸都拿不准。

颜色同样让人纠结，也许淡青色或者天蓝色比较符合叶心瑶同学的气质，但乳白色也不逞多让，粉色则更柔软一些。各有各的好，叶心瑶同学似乎都适合。

我少有亮色的东西，但这个相册不是给我用，而是作为相片里叶心瑶同学的房子存在，所以也许我该挑个叶心瑶同学会喜欢的。可说到底，我没办法知道叶心瑶同学会喜欢哪个。

我对叶心瑶同学了解颇为贫瘠，只知道她漂亮阳光，性格讨人喜欢，很受大家欢迎，是个极温柔的人，温柔到即使是对我这样的阴暗家伙，也愿意放下身段平起平坐。

温柔是什么颜色？傍晚阳光那样的昏黄吗？还是算了，叶心瑶同学很漂亮，几乎能当青春主题电影的主角，不该住那么伤感的房子。

“所以说，要是我今天不叫你出来，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打算联系我了？”我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这样的说话声，声音不远……越来越近。

“倒也不是…欸！小心！”

我才反应过来抬头看路，可果然是迟了。口袋里的照片散落，我摔到地上，被我撞到的人一个踉跄。她拿着的奶茶掉下来，撞到地面嘭一声溅出来好多。我的鞋子，她的鞋子，也许还有裤子，都没能幸免，我们狼狈不堪。

“你看路啊！”

我听见她的呵斥，腿脚就软掉站不起来，下意识出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是个女孩，头发堪堪齐肩，我不敢正视她，瞄一眼后就再不敢放肆。

“真是有够烦，你走路就走路看什么手机？哪天被车撞死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我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也涌出一片，除了道歉再想不起其他言语。

“好啦，别生气。你家不是在这边吗？快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一会儿电影要开始了。”对方的同伴出言劝慰。

“靠。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一趟。倒霉死了。……那你等我，我换个衣服就回来。”

“嗯。”

对方一脸厌恶地捡起地上破裂的塑料奶茶杯，哒哒哒地走了。如此被放过，我如释负重。

“你还好吗？照片掉了哦。”

留下来的哪个女生声音轻轻的，很温柔。我虽然莫名觉得熟悉，但相比之下照片更让我在意，所以没有多想，仓促回复一句“没事”后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照片。

有几张沾了灰，我有些心疼。但还好没有哪张落进溅出的奶茶液里。

那位女生也蹲下来帮我，捡了几张后，她动作忽然顿住。

她掀开我的帽子，把我口罩摘掉，侧着脑袋打量我。我不得已看向她。

相中人出来了。

叶心瑶同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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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偷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