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才提过我有猜人心思的习惯，比如我猜千岁想让我夸她，我就夸她。我今天夸她两次，一次成功了，一次失败了。
我还挺自信，我想我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应该不算低了吧，是不是可以摆个摊子去读心算命了。但我看到叶心瑶同学，这点自信就烟消云散。
她问：“去买东西了吗？”
她的声音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动作也淡淡的，仿佛是路上遇到熟人随口打了招呼。
如果是平时，我当然不会多想什么，但在过去的一个周里，她几乎是魔鬼教官似的对我，现在忽然温柔下来，反而让我的心悬到半空。
我不能确定她究竟生没生我的气，她要么是装的太好要么就是真的没想太多，我猜不透。
我忽然想，虽然人的心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但能不能用一个形容词修饰大抵上只有能和不能，比如叶心瑶同学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答案就是二选一。
既然是二选一，那瞎猜也有五十的成功率。所以我的读心技能其实很没用，跟瞎猜没什么两样。
想想还挺让人泄气的。
我不想瞒着叶心瑶同学也不想说谎，要不是为了维持礼物的惊喜感我肯定会事无巨细地交代今天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做，坦白从宽总好过抗拒从严。
但谁让今天是在给她准备礼物呢，我只能诚恳又简略地回答一句是。
她又问：“买了些什么？”
她看来是真好奇，一边问还一边往我手中的塑料袋里窥视。但那一瞬间我只想着要保持礼物的神秘，所以下意识把袋子藏到身后，回答说：“没，没什么。”
其实我回答完就后悔了，我想她要是真的在生气，那我藏着掖着就好像在往火上浇油。
“……行吧。”她瘪瘪嘴，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爱。
这反应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说实话我是个蛮自我中心的人，或者称之为自私也没问题。比如千岁和叶心瑶同学的事，我只在意她们跟我关系如何如何，而不在意她们二人间究竟是什么水深火热。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修补她们关系的打算。
现在我尝到报应了。
千岁从看到叶心瑶同学的那一刻起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尴尬又像是畏缩，和不久前表现出的靠谱样判若两人。叶心瑶同学则是另一个样子，她只跟我说话，言辞绝口不谈千岁，仿佛千岁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千岁不敢主动跟叶心瑶同学攀谈，叶心瑶同学对千岁视而不见，她们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错位感。我不知道她们俩对这种错位感究竟抱有什么看法，反正我在一边是如坐针毡。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筋疲力竭，所以千岁辞别说学校有事她该走了的时候，我没有出口挽留，只是送她到楼下。
“对不起……”我向她道歉，“我不知道叶心瑶同学会来……”
“没事，没关系。”她笑得有些苦涩，说，“不是你的错，我自作自受罢了。你快回去哄她吧。别看她那样，我感觉她也是有点生气。”
果然是这样吗？我想。我本来都有点放松了，听到这话心里又绷紧。
“那你下次再来玩？”
“看情况吧，我可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偷人，”千岁说完这句话，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她经常来你家吗？”
“最近……是挺常来。”
“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哪种？”
“就是那种，情侣啊？”
我在心里又埋怨陆灵一遍。
“不是……大概。”
我其实大可以不说后面那半句话，但我现在对千岁只有愧疚，实在不忍心再瞒她。
她张开嘴却久久无言，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不了解，不评价。”
千岁还真温柔……至少比陆灵温柔。
“那……那个、可以保密吗？”
“放心啦，说出去天打雷劈。”她伸出三个指头指着天空，猝不及防地发了个誓，“行了，我回去了，再见。”
“嗯，嗯。再见。”
我回家时在门口酝酿了很久才进去，我猜想叶心瑶同学也许终于要发作了，像是云淡风轻后的狂风暴雨。
但我站到她面前，像过往无数次被班主任叫去谈心时那样等候训斥时，等来的却只是一句，“怎么了？”
她好无辜地看我，无辜到让我觉得自己在没事找事。
“没，没事。”
“千岁回去了？”
我不由得为千岁感到可惜，因为她在场的全程，叶心瑶同学都没提过她哪怕一句。我想她应该在屋子外面偷听一会儿，那样就能听见叶心瑶同学喊她的名字了。
“嗯。”我回答。
“哦。”
她扭头继续玩手机，偶尔被看到的有趣内容逗笑，和以前在我家时没什么两样。
但我还是不放心。
“对不起。”我说。
“嗯？为什么？”
“我没有好好用功却跑出去玩。你给的习题集还没写多少。”
“嗯，我其实也想跟你说这件事，”她和我对视几秒，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我刚才反省了一下，我觉得我既不是你的老师，也不是你的家长，本来也没资格管你，所以我之前说的那些，请你都别在意。”
“可是习题集……”
“习题集给你了就给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或者不写也没关系，不关我的事。”
她说得好无情，像是用锥子扎我的心。她绝对就是在气我今天瞒着她出门，但我也好冤枉，我想我要不是为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才不会去购物中心这种地方闲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站在她旁边。但她好像也是铁了心不再跟我说话，像是刚才无视千岁那样无视我。我受不了这样的僵持，去卧室拿出习题集当着她的面开始写。但她还是无动于衷。
我发现我真是难伺候得要命。我这周抱怨叶心瑶同学管我太严少说抱怨了一万次，但现在她真的不管我我又患得患失。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说是人类的本质要么是受虐狂要么是施虐狂，那现在看来我是受虐狂，我为失去叶心瑶同学的虐待感到可惜，并迫不及待想要找回这份待遇。
我说：“你就是在生我气。”
“没有啊。”
我变得有些急躁，我想叶心瑶同学就是很怪，生气的话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行吗？她想骂我就骂我，想打我我也认，为什么非要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就是在生气。你要是真那么想，你一开始就不会要我加班。”
“我让你好好学习只是我觉得不能把你带坏。”
我有些发愣，所谓带坏这种言论，出自任何一个差生我都没什么好说，但就是不该出自叶心瑶同学。叶心瑶同学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再严苛的家长都不会挑刺挑到叶心瑶同学头上。
“当然不会啊，你学习那么好……”
“事实就是这样，自从我们关系变好，你成绩越来越差。”
“……我又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凭什么我就非要当个带坏别人家小孩的坏蛋不可？”
“那你要管我就一直管下去啊！干嘛又要说那种话？”
“所以我说我反省了，我觉得那样不合适，学习还是要靠你自觉。”
好嘛，这下就闭环了，叶心瑶同学无懈可击。别人生气起来像火山，只有她生气起来像乌龟，抛出一堆大道理组成一个壳子，然后两手两脚一缩就刀枪不入，简直能把人急死。
“那你现在是要怎样？”我问。
她没回话，只是放下手机，侧着脑袋看我。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坐立不安，正打算随便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她终于开口了。
“我们绝交吧。”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绝交吧。等你成绩好起来……不，等高考之后，要是你还想和好，我们再和好。”
我的脑子好像转不太过来了。
“不……为什么？”
“你太在意我了，那样不好。我没理由被你那么在意。”
“有什么不好？我又没有要求你什么……而且……而且你不是说不想损失好朋友吗?为什么现在又……”
“那只是我任性而已。”
“那你就再任性一些啊！又能怎么样？或者你想让我加班，我加班就是了，你想让我写多少题都可以，我保证不会再偷懒，没必要那样……我求你别说这种话……”
我渐渐说不下去了，眼泪和鼻涕不请自来，堵住我的喉腔，我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我明明没想哭的。
“你、你不是要看我买了什么吗？”我跑去拿来今天装东西的塑料袋，塞到她面前，“给你看，这是、这是给你生日准备的礼物……我今天不是出去玩的……我只是想给你准备一个礼物……我记得你没有手提包…所以我就是…呜…”
她不说话，沉默着凝视我，表情跟我对她坦白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我当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我现在忽然就明悟了，她就是在可怜我。
但，可怜就可怜吧，我不在乎。
叶心瑶同学不像我爱她一样爱我，我早就明白这件事。那剩下的，她究竟是可怜我还是怎样，我都不在意，反正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只要她不疏远我就好。
可为什么，事情总是往最坏的地方发展呢。
我哭得昏天黑地，到最后几乎快晕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见我哭却毫无表示，只是事不关己地看着。等我哭完。她把塑料袋还到我手里，自顾自命令说：“和好了再给我。”
然后，她慢悠悠走出房门，再没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