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遗我双鲤鱼(3)

未闻她言语,陆观阙已然俯身,毫不犹豫,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旋即离开,后退半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窗子上映着斑驳雪意,幽幽的沉香飘着,犹如幻境。孟悬黎坐在床上,身子僵直,好比浓蓝海上失舵的舟船,烟雾渺渺,几经波折,又好比那舟下鱼儿吞了钩线。[1]

“你……”

孟悬黎心中哽着疑问,十分想问陆观阙为何如此。然则,念头一转,她又觉得,陆观阙此举实乃情理之中。

正怔忡,忽闻头顶传来温言良语,像春风拂柳,绿意盎然。

“你若不喜。”

“我便不作。”

“断不会强你所难。”

他的语气极温和,宛如女儿家妆奁里的胭脂水粉,敷在面上,透出一层只可意会的美韵。

孟悬黎贝齿轻启,脸微微上扬:“并……并无强迫。”

“当真?”

陆观阙凤眸微眯,悄然欺近,握住她纤腕,指腹不紧不慢地,在她掌心打着旋儿揉按。

孟悬黎纤腕轻颤,欲缩回手:“……当真。”

“既如此。”

陆观阙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再吻一次?”

他知道她面薄心怯,所以他并未在她面前肆意,只顺着她的性子,扮作她最易卸防的模样,一步步诱得她亲口吐出“当真”二字。

陆观阙松开她的手,眸光流转,双臂已然撑在她身下软毯,倾身俯就,细细端详。

孟悬黎脸颊泛红,耳垂染霞,从他的目光看去,整个人像朵烟花,微微点燃,“砰”的一声,震响他心。

见她如此模样儿,陆观阙便知这温柔假面已然奏效,心下雨停云散,竟透出几分霁色。

孟悬黎忙捂住唇,别别扭扭道:“我还洗漱呢。”

陆观阙本意逗她,见她如此,不由失笑:“不逗你了,我帮你喊人。”

孟悬黎微怔,思绪飘飘,恍若吃了糖渍梅子,又酸又甜。

*

眨眼间,初春已至,暖风和煦,宛如温泉散出的气,飘飘拂拂,令人陶然。

这日,国公府众人忙碌,孟悬黎坐在廊下,听下人们清点行李。

“初春乍暖,最易生病,姑娘还是进去吧。”沉璧走来,给孟悬黎披上披风。

望到孟悬黎那双眼睛后,沉璧叹息:“姑娘这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总这样病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孟悬黎虽看不到沉璧的脸,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心下清楚,沉璧心细如发。无论去哪里,她都会跟着自己,寸步不离,宛若姐妹。

听她如此说,孟悬黎温声道:“苏先生临行前说,这个月就能好了。”

沉璧笑起来,轻揽过她的胳膊:“那我就多陪姑娘晒晒太阳,说不定,明日就能好。”

孟悬黎闻言,微微笑道:“嗯。”

正想着,她就听到远处的温润声音:“阿黎。”

陆观阙举步投来,吩咐道:“你先下去。”

“是。”沉璧忙低头行礼,手指蜷缩着,离开了这里。

稍顿,他侧身俯向孟悬黎耳畔,低声道:“前头园子里,泥水匠在铺设甬路,砖石狼藉,恐你跌倒,我抱你回去。”

孟悬黎点了点头,小心攥着他的衣袖:“世子爷,苏先生走后,我这眼睛尚未复查,明日想再去瞧瞧。”

这些时日,她依循方子,汤药未曾间断。奈何这眼睛,总不见光日。她心下焦灼,想再去复查复查。

不然这眼睛一直看不见,行走也麻烦得很。

“我陪你去。”

陆观阙的语气很淡,让人琢磨不出他的情绪。

孟悬黎垂眸,温声道:“听说东边新开一药铺,近日有不少人去抓药,我们也去那里,可以么?”

“自然可以。”

他温热气息轻拂过她额发:“今夜我们便住在璞园。”

孟悬黎轻睫颤动,面上脂粉仿佛洒了一地:“今夜就去?”

陆观阙“嗯”了一声,不容置疑:“日后,我们便在那边住。”

孟悬黎身子微微后倾,喉间轻咽,小心道:“可国公府这边,岂不是空了?”

陆观阙指尖撩过她额前碎发,转身拂袖,悠然落座炕沿:“国公府这几日开始整修,噪乱得很。你眼疾未愈,静养不便。璞园清幽,闲杂人少,咱们早早过去,于你病体或有益处。”

原来是这样……

孟悬黎在国公府住了两月有余。因眼盲之故,下人们面上恭敬,背地里也难免闲言碎语。前些日子,她听闻一二,面上没斥责,心下到底硌得慌。若能早些迁居璞园,耳根子或许能清净不少。

“想什么呢?”陆观阙声音忽近。

“没什么。”孟悬黎忙收束心神,“一切,但凭世子爷安排。”

陆观阙斟了盏温茶,递入她手中:“在此安坐,莫要乱走。等我料理完一切事宜,我亲自来接你。”

孟悬黎颔首应下,心中悬石悄然落地。

国公府的侍女小厮手脚甚是麻利,不过几个时辰,便将这边的箱笼细软归置妥当。沉璧早已先行一步,前去璞园打点布置了。

暮色四合时分,偌大的花厅内,唯余孟悬黎一人独坐。陆观阙方料理完外务,步入花厅将她接住璞园揽月居。

璞园随从,比起国公府要少些,四下里也稍显清幽。孟悬黎倚坐暖榻,沉璧于帘后轻声道:“姑娘,这园中遍植梨树,春日里开花如雪,煞是好看。”

话音未落,孟悬黎鼻尖微动,一缕梨花幽香悄然沁入心脾。

沉璧见她凝神细嗅,手上擦拭琴身时,不由松了力道。

“铮——”

一声闷响,琴音乍现。

“怎么了?可是琴坏了?”孟悬黎搁下手中珠串,慌忙起身欲探。

她足尖还未落地,就被沉璧急急掺住:“姑娘仔细。”

“若叫世子爷知晓姑娘这般下地,奴婢们怕是……”

沉璧声音略带忧惶。

“他现在又不在这儿,”孟悬黎唇瓣微抿,眉心轻蹙,“那琴,可还好?”

沉璧忙应道:“琴身无恙,只是积了些灰尘,奴婢正擦呢。”

孟悬黎心下方定:“没伤着便好。”

这琴原是孟悬黎托沉璧花重金购得,初时她唯恐辜负此琴,迟迟未弹。

沉璧奉上一盏温茶,置于她手边,又将那本翻旧的琴谱轻放炕桌,踌躇片刻,方低声道:“有句话,奴婢憋在心里很久了。”

孟悬黎浅抿香茗:“什么话?”

沉璧四顾无人,俯身凑近她耳畔,声如蚊蚋:“姑娘既然想学琴,为何不让世子爷教您呢?”

孟悬黎喉间微涩。

她何尝不想?然则他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她不想再麻烦他,使他劳累,给他添烦忧。

思及此,孟悬黎眼底暮霭沉沉,心中不明悲喜:“将那琴谱与琴好生收着,待我眼睛好了,我先自己学。”

话落,孟悬黎拉了拉沉璧,声音压得极低:“不许让世子爷知道,明白么?”

“奴婢明白。”

“去吧。”

那时圆月流辉,恰似青花瓷盏中,盛着浓白的杏仁茶,青白相映,微风吹动,似乎就要溢出来了。

陆观阙步入内室,却见孟悬黎倚在床榻里侧,并未入眠。

陆观阙撩起袖角,略一净手,于床沿静坐片刻,方道:“怎么还不睡?”

孟悬黎踌躇,低声道:“听闻你进宫去了,我……”

话未继续,孟悬黎轻咬唇,到底把心中犹豫说了出来:“世子爷要睡么?”

“嗯。”陆观阙应了一声。

室中烛影重叠,幽光流转,萦绕在孟悬黎面上。

陆观阙借光细看,只见她一身薄薄的密合色寝衣,双颊晕红,锁骨泛着蜜粉,还带着些女儿家的羞怯拘谨。

陆观阙唇角微扬,倾身轻嗅,周围是她的香气:“怎么只备了一床锦被?”

孟悬黎喉间微动,小心回道:“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取,你便回来了。”

见她不似从前那般躲闪,陆观阙心中一动,掌心握过她的手,轻轻揉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胸中翻涌成浪。

这些时日,陆观阙做戏做得实在辛苦。

每每回来,他必先在书斋立上片刻,只为瞧她在院中晒太阳的光景。待她扶人离开,他才假作偶遇,走上前和她攀谈几句。

至夜深人静时,趁着孟悬黎熟睡,他在自家府里,竟似那偷香窃玉的贼人一般,屏息悄声,趁着夜色昏沉,把她从寝衣里轻轻剥出来,将她那身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几遍,丝毫不倦怠。

只是瞧得久了,陆观阙难免眼热心躁,便凑上前,在她的唇,颈间,手心……

偷吻一二。

然则,多半时候,他还是极为克制的,毕竟,若这件事被孟悬黎发觉,他往后便再难亲近她了。

陆观阙思及此处,心神一荡,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孟悬黎蹙眉,欲袖回手去:“世子爷,你弄疼我了。”

陆观阙岂容她挣脱?

他顺势将她拽入怀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回而缱绻:“今晚同我盖一床锦被,好不好?”

【参考文献】

[1]出自京剧传统剧目《文昭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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