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青没认出邱念，邱念却是光听声就认出她了。
“喂，程青青，你不认得我了？我记得你说过，最讨厌我了。”
邱念嘴边浮现出一丝熟悉的坏笑，久违地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谁都不知道，她当年频繁地招惹林岚，有一部分原因是看程青青气鼓鼓的样子特别好玩。那种气急败坏冲人嚷嚷的架势，会给她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比如现在，程青青像被强制关机的喇叭一样没声了，犹疑的目光在她和林岚之间转来转去，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认识我？”
邱念笑意加深，她就喜欢这么捉弄人。
“别逗她了。”林岚走上前，轻轻推了程青青一下。“外面冷，咱们进屋。”
程青青站着没动，眼睛紧盯着邱念，隐约感应到了什么。邱念收起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认出我了？”
“对于你，我还是很难忘记的。”程青青耸了耸肩，心情难以言喻。时隔六年，邱念仍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抹不平，但凡今天送林岚回来的是另一个人，程青青都会不爽，可对着邱念，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岚才在高中时孤立我，说你这些年是不是还和林岚保持联系，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送她回来，你还喜欢她吗？
以上这些，程青青通通问不出口。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干涉林岚的感情生活，即使她在冷风里等了两个小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邱念送林岚回来，不能说，不能问。
“好了，高中的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下回请你吃饭赔罪。”邱念抬起手，想把程青青头上的乱发按下去，她有强迫症，看着难受；但林岚先一步伸出手，压下了那缕乱翘的头发。
程青青毫无察觉，一心琢磨邱念话里的含意。她不相信邱念是真心道歉，而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就像打感情牌一样，其目的是让她出局。
我要出局吗？程青青扪心自问，我只是林岚的朋友。朋友而已，要管那么多吗？能管那么多吗？
她突然就看不透了，再看向林岚时，眼底就多了几分迷茫。
“我们走吧。”林岚朝她伸出手，程青青迟疑了一秒，恰巧一阵冷风吹过，林岚低低地咳嗽起来，脸色有点苍白。
“好。”程青青什么疑问都没有了，她顺从地应了，握住林岚伸来的手指。
手指相触的那一秒，程青青莫名打了个激灵，也许是林岚的指尖太冷，也许是她晚了一步意识到，自己对林岚的关心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友情的范畴。
程青青不懂爱情，那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她好像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也没有被除林岚外的什么人爱过，所以对爱情尚处在一种懵懂的阶段。
与书上描写的浓烈爱情不同，林岚的感情是克制的、安静的、细水长流的，以至于经常被程青青无意识地忽略。
连唐媛都说，林岚这个人明明有十分真，表现出来的却只有三分，不像她，只有三分，还要演出十分的真。
程青青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明白林岚给她的是最大限度的包容，没有压力、没有负担、不提感情、不求回应，怎么样都行。
她左右为难地陷在这段不上不下的关系里，虽然也想过要让它回到正轨，但还是败给了林岚的眼睛和自己的私心。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每次看向她时，都让程青青张口结舌，前言不搭后语。
更别提她的私心了。
“那我走了，林岚，有事随时联系。”邱念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她这次真没想给程青青添堵，纯粹是尊重林岚的个人**，林岚没说，她也不好戳破。
程青青不由得握紧了林岚的手，邱念这话，无疑是对她的挑衅，宣告她会在六年后再一次抢走林岚。
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命运果然是公平的，六年后，程青青也站在了林岚当初站过的位置上，体会着林岚当时的心情，面临着和林岚同样的选择。
她终于懂得，为什么林岚在谈到感情时会沉默不语。
因为人在感情里是会自卑的。
林岚退了一步，她也跟着退了一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密闭而狭小的空间里，程青青用探寻的目光，去找林岚的眼睛。
她在等林岚的解释，先前放的狠话终究当不得真，她能在林岚家楼下站一天一夜，却不能从林岚嘴里套出一句真心话。
如果可以，程青青真想钻到林岚的心里去，看看她在想什么。
林岚垂下眼，眼皮轻轻颤动，并不与程青青对视。
就这么沉默地过了十几秒，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林岚先走出去，开了公寓门，然后回头看她。
你不跟上来吗？
林岚用眼神说，程青青用行动回答。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倒出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她端出热好的牛奶时，林岚正缩在沙发上休息，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林岚。”
程青青把牛奶放在旁边，低低地叫了林岚一声。
没有回应。
林岚睡着了。
程青青回卧室拿出毯子，在空中抖开，小心地盖在林岚身上。这个过程中，她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岚的脸，生怕再一次失去她。
安顿好林岚后，程青青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她精神紧绷了一天，见到林岚才松懈下来，能感觉到饿了。
店员从微波炉里拿出加热好的饭团，程青青接过饭团道了声谢，边拆包装袋，边接通了唐媛的电话。
“你找到林岚了？”唐媛单刀直入，“什么情况？”
“我不清楚，邱念送她回公寓的。”程青青三言两语概括了事情的全貌，“林岚看上去很累，一到家就睡着了，这会估计还在睡，一时半会醒不来，我吃完这个饭团就上去看看她。”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唐媛再开口时，语调变得有些奇怪。
“你说邱念？她怎么和林岚扯上关系了，闻所未闻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程青青咬了口饭团，匆忙咽下，水都没喝一口。“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我离林岚的生活很远，这六年还是太长了。”
“你哪来这么多感慨？”唐媛没听懂，“六年怎么了？”
“这六年，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不在一个学校、对彼此的近况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并不真切。她不知道我在学校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我所在的学校食堂好不好吃、操场大不大；我不知道她构想着怎样的未来，不知道她以后想去哪儿，想留在哪座城市。我们的人生就此成了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你说，这六年不长吗？”
程青青望着窗外的街景，浓重的夜色似乎都在此刻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过去时常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了解林岚的人，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动作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没有表面上那么规矩，干起坏事时也一样得心应手，只是她太聪明了，聪明到能骗过老师和家长，却骗不过我。你不是一直说我笨吗？我想说的是，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都看不透林岚，而我这样的笨蛋却足够了解，这是为什么？”
唐媛哑口无言，生平第一次被程青青问住了。
“遗憾的是，我现在好像没有那么了解林岚了，这是多少个六年都弥补不了的。我能看出她有事瞒着我，但我不敢去问，我怕问出来的是谎话，那样就真完了。唐媛，你能懂吗？”
“我能。”
唐媛听着程青青平淡的叙述，竟有种鼻酸的感觉。
“如果林岚真和邱念在一起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一来，我就能继续和林岚做朋友了，对吧？”
程青青怔怔地说，眼里不知为何含了泪花。
便利店的柜台上摆了一排烟，程青青临走前，隔着玻璃台面一眼看到了林岚抽过的牌子。
林岚很忌讳抽烟这件事，偶尔宋雯提到了还会抵死不认。她会躲在无人的地方抽烟，等烟味散了再回来。
尽管林岚极力避免，但鼻子灵敏的程青青还是能在她身上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烟味。
抽烟是不好的行为，但发生在林岚身上，连不好也变成了好。程青青很难不去偏袒，何况林岚拿烟的手势很优雅，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衬得手指格外修长。
程青青撞见过一两次，都是在公寓的阳台上。林岚背对着她，指间有一缕细细的烟雾往上飘，和夜色融为一体。
“要哪种？”店员见她站在柜台前不走，以为她是来买烟的。
程青青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指了指林岚抽过的牌子。
她推开店门，避开来往的人流走，一直走到僻静处，才把那包揣在兜里的烟拿出来，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根。
烟要吸一口才能点着，程青青不知道，拿着打火机点了好几遍，才看到有火星子冒出来。
她学着林岚的样子猛吸一口，瞬间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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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