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春?
他回过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他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孔,他厌倦他总以这种神态打量他,注视他,就好像从前的事只有他还记得一样,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惨样。
“有何贵干,秦少。”他将目光移开,手不自然的在自行车扶手上动了两下。
“接你去吃饭。”
“………”
林向南不想再沾上他哪怕一点,却也不想被他就此看扁,先逃跑的才是输家,他不想输。
于是,他坐上了秦理春的车,在后面的位置。车内的香味弥漫开来,有着淡淡的雨后雪松的味道,秦理春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身上穿了一件不符合学生身份的黑色大衣。
比起从前的他,现在的他成熟了许多。
林向南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为何会从现在的身影而想到从前?又为什么会在忽然之间被某个片段所刺伤?
是太在乎了吧。
他露出苦涩的笑。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暮色晚门前,这里是最繁华的地区,也是年轻人们最喜欢聚集的地方,暮色晚的位置并不好订,秦理春能订到想必花了不少钱。
他推开玻璃门,带着林向南走进电梯,与刚才嗅到的雪松味不同,从那件高级西装里传出来的是一股温润的木质香。
林向南不知道,他还有喷香水的习惯。
两人走进包间时,石晚下他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屋内的酒味很重,重到有些发晕,林向南坐在九照旁边,自顾自的倒了杯红酒。
红酒入喉的瞬间,他差点就吐了出来。
“怎么了?南哥。”
这酒……好苦。
林向南只喝过二十一瓶的红酒,那样的红酒,分明是甜的。
“没什么。”他故作镇定的把酒咽了下去。
“南哥,不能喝别硬喝啊。”
“谁硬喝了?我……才不会醉。”
“是是是,话说南哥,你那本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林向南瞄了一眼秦理春,他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在两人说话,见状,林向南加大了音量,说道:“很好啊,给你们看看我的月票榜。”
说罢,他点开月票榜单,最上面的那一串英文字母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我去?!可以啊,这人是你的忠实粉丝吧。”
“南哥……”陆丰年犹犹豫豫,想开口又咽了下去。
“不收徒。”林向南满意的收回手机,沉浸在掰回一局的喜悦当中。
“不过说真的,你那文写的很一般啊,剧情推进和人物塑造都不太行,啧啧啧,不好说。”石晚下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文?我的文塑造平平?你以为我是什么大文豪,我就是一个十八线网文作者。”
见状,除秦理春的几人笑了起来,看着他们互相玩笑的样子,秦理春的脸色往下沉了几分。
“是啊,既然没什么人看,为什么还要写?”
林向南的笑意更深,他摊开手,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还不是为了赚钱?没有钱我会当小说家吗?开玩笑,说到底,那种艺术家离我太远了,我现在就只想赚钱。”
“哎呀,别这么说,南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好歹还参过赛,我们呢,写的东西只能内部看看。”
说到这,九照拿胳膊肘捅了石晚下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咳了两声,石晚下终于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开启脑内风暴。
“好了,再怎么说向南也是有理想的小说家,你们呢?一群混子,既然人都到齐了,找个游戏玩玩吧。”叶绘松说道。
“对对对,玩游戏,玩游戏。”石晚下摸了摸额头。
“我就不玩了,你们玩。”林向南起身,走出包间。
石晚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为情的左右看了看。
“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说那些话?”
“你说呢,让你住嘴了,你以后就牢记,把“参赛”这两个字从你脑中抹去,别再提了,不然南哥迟早得跑。”九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我嘴没把门,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啊,这样,我等会去给南哥赔个罪。”
秦理春瞥向那半掩着的门,他垂下眼睫,慢慢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他,你们继续。”
灯光交汇的大厅内,来往的宾客神态各异,或喜或愁,或平淡或激动,有挽着手的情侣,还有来这里取乐的学生,与之热闹氛围不同的是,在那暗处独自排遣内心苦闷的少年。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包厢外抽着,瘦削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更为单薄,长到眼睛的头发微微散开,遮挡了好看的眸子,在他的嘴角,残存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他就站在那里,透着极为强烈的疏离感。
秦理春走了过去,挡住了他能看到的全部光线,他抬起眼帘,仰视着他。
“秦学长不去喝酒,在这做什么?”
秦理春把他手里的烟拿走,说道:“抽烟不好,别抽了。”
“你算老几啊?管我抽烟。”林向南没去夺,只是靠在那,一动不动。
“你以前不抽烟。”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两人相对无言,林向南默默的把那根烟拿了回来,接着便从秦理春的身边擦肩而过。
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对峙的。
“等一下。”秦理春喊住他。
林向南回过头,看着他手里的一沓钞票,面露疑惑。
“你也不容易,这些钱,算我欠你的。”
“呵。”林向南撂下烟头,后槽牙咬的几乎都快碎了,他大步向前,推了秦理春一下,“你以为你是谁啊?施舍点臭钱就以为我会感激你了?把我当路边的叫花子,要饭的?我最看不惯你这幅嘴脸,别以为有点臭钱就了不起,我不稀罕你给的东西!”
“顺便告诉你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处心积虑的入社是想干什么,你这种人,和你当兄弟都算我上辈子造的孽,秦理春,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他逼近秦理春,在他的耳边开口,“老子打你一次。”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转身而去,推开暮色晚的大门,走到室外的时候,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他拦下一辆计程车,准备回家。
而在暮色晚大厅内,秦理春正站在原地发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几人也在此时出来查看,当他们看见地上散落的钞票时,纷纷愣住。
叶绘松见状,叹了口气,他走到秦理春旁边,面带歉意的说道:“他这两年性格越变越怪,秦学长,你别介意。”
秦理春没说话,也没接下他们捡起来的钞票,他径直向前走去,走到门前时,他的手顿在扶手上,像是想起来什么,他回过头,说道:“他的性格,一点都不怪。”
说完,秦理春便扬长而去,留下几人愣在原地。
回到家后,林向南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今天的事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回转,他撑着脑袋,觉得有些吃力,想到秦理春今天的表现,就不免会想起从前的他,想到从前的他,就会想到从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秦理春,嘴上总是很刻薄,可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带上自己。
无论什么样的东西,他都会买上两份。
闭上眼睛,还能想到他站在树荫下,对着自己招手的样子,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刻,他依旧会笑着对自己说:“向南,来吃早饭了。”
想到这,林向南的眉头越皱越深。
如果不是文学大赛的事,他们也不会……
林向南打开本子,看着上面的文字,这么多年,他又做到了什么呢?
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对着夜色发愁的日子,好像也没换来什么。
想着想着,一股刺痛传遍了他的全身,使他动弹不得,林向南瘫在地上,抓着垂下的床单,努力往边上靠,他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头上的汗珠不住的往外冒,他仰起头,面部的肌肉控制不了的抽搐。
他知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几分钟过去了,他总算熬过了这阵刺痛,过了一会,他爬了起来,走到柜子边,打开最左边的小柜子,从里面取出一瓶药。
胃药也快吃完了,不知道下一次发病又是什么时候,他拿起杯子,准备去楼下接水,走到楼梯口时,他听见了熟悉的争吵声。
“你姐姐家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们抚养?他爸妈把他扔在这这么多年,虽然给了钱,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啊,现在小孩子大了,干什么不要钱?以后结婚不要钱?找工作不要钱?”
“害,他们给的钱不还够花嘛,把他送走了,老的那边怎么说?亲戚那边怎么说?”
“你别扯这些,明天还要给他交班费,又要花几百块,钱都打水漂了,养的还不是自己儿子,别到最后养个白眼狼出来。”
”好了好了,几百块钱拿出来就是了,他这些年不也在外面打工了吗?过段时间我再给他安排个工作,现在也不早了,别抱怨了,小心气着自己。”
林向南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他走下楼梯,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
让舅舅帮他找工作也不是什么办法,况且他找到不一定能兼顾学业。
林向南吃完药后,躺在床上陷入深思。
学校附近没什么打工的地方,要说最近,恐怕只有距离学校两公里以外的「百味一条街」了。
就去那找份工作吧。
林向南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眯着眼睛查看手机里的消息。
有梦六侠群里,几人正在讨论明天的安排。
「南哥睡了吗?明天要不要去网吧打会游戏?——石头不是石头」
「这个点了,南哥早睡了——西伯利亚的一匹雪狼」
「是啊,我看也是——瑞雪兆丰年」
「可惜可惜——石头不是石头」
「不了,明天去找工作」林向南刚准备发出,忽然想到某个人也在群里,里面把消息框删了个干净。
他放下手机,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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