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中,年幼的石晚下戴着帽子和口罩孤零零的往前走,手上提着一袋啤酒。
他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捂着脸的是他的母亲。
石晚下不懂什么委曲求全,舍己为人,他只希望母亲能离开这个恶魔一般的父亲。
他看了一眼醉意朦胧的父亲,略带敷衍的把那袋啤酒放在桌上,说了声:“好了。”
“我先回去了。”
哪知,男人突然暴起,抓起石晚下的衣领就把他往地上扔,紧接着,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脑袋上,似乎是气急了,男人拿着酒瓶狠狠的摔在地上,开始指责石晚下回来的太晚了。
小小的石晚下只能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跪在地上祈求他消消气。
看到这一幕,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只能默默擦着眼泪,暗自伤怀。
后来,石晚下长大些了,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淤青,他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些伤痕,更不想被同班同学看见。
他没有什么人能参加他的班会,他只有他一个人。
偶尔的消遣时光,就是来到网吧打几局游戏了。
他并不是真的想混日子,也不是想交什么朋友,只是想找个僻静的角落躲一躲而已。
这天,他照常来到网吧,却又遇到了上次和他搭话的少年。
少年叫林向南,长得痞里痞气的,说话的语调也很奇怪,听起来有些傲慢和轻佻,他骨子里不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对少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真好,你又赢了。”林向南叹了口气。
“嗯。”
林向南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薯片递给他。
“吃点吧。”
石晚下低下头,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尤其是……我的……”
林向南笑了笑,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游戏搭子,其他的不关我的事,就算你有点奇怪又怎么样。”
“我认识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换句话说,都是一样的才无趣。”
“瞧你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隐世高手。”
过了一会,林向南说自己要回家了,他拍了拍石晚下的肩膀,说以后再来玩。
这次分别后,林向南本来没抱着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重逢这种事的概率小的可怕,没想到,才过去两天,他就又看到了石晚下。
狭窄的巷子里,石晚下倒在地上,头发被一个混混狠狠抓着,另一个则拿着拖鞋使劲往他脸上扇。
看到这一幕,林向南气急了,也不管什么就往上冲,一拳打在了那混混的棍棒上,疼的他皱起了眉,幸好以前的打架经验丰富,没过多久林向南就把那帮人打跑了。
看他们逃的屁滚尿流的样子,林向南还扔了几个小石子过去。
泄气后,他转回了头,看见了石晚下那额头上的伤痕,那绝不是混混们打的……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便蹲下身,捡起石晚下的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
“你的帽子掉了,大侠,少了固定装备可不行。”
说完,他就打算离去。
“等一下!”石晚下捂着腰,还咳了几声。
“怎么了?”
“我……我叫石晚下,能,能一起去网吧打会游戏吗?”
“好,不过现在我没时间了,得去打工,晚上吧。”
石晚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示意他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就这样,两人聊了十天左右,期间也时常约着对方一起打游戏,从陌生到熟识,从无感到友好,石晚下偶尔会来林向南打工的地方等他,林向南也经常去他楼下等他下来。
今天,林向南又照常来他楼下等他。
过了半个小时,石晚下才从楼上下来,他一过来,林向南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发现是他脖子上多了一道印子。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以不问,可现在,不行。
他摇了摇头,把手放在石晚下肩上,十分诚恳的说道:“石晚下,你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怕连累我,但是,我可是你好兄弟,哪有兄弟遇到事不去帮忙的?”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石晚下沉默了很久,他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把口罩摘了下来,在他的下颚角处,一道血痕格外刺目。
“这是?!”
“是我父亲打的……他一喝酒,就打我和我妈,我不让他打我妈,他就拿酒瓶来打我。”
听后,林向南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石晚下脸上的伤口,于心不忍,于是问道:“你没想过报警吗?”
“想过,可我妈怕连累我……我每次提,她就避而不谈。”
林向南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拉着石晚下的胳膊往前走,终于,他把石晚下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石晚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如果再这样下去,你,还有你妈妈,依旧只能围着那个烂人生活,他什么都没牺牲。”
“你要知道,忍气吞声并不是最优解,你是个男子汉,有时候,要给那个被折磨多年的人一点肯定,这样他们才有勇气做出那个对的决定。”
石晚下愣了很久,他将帽子往下压了压,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么说过。”
“遇到麻烦,就打电话给我,我绝对第一时间赶过去!”
石晚下终于笑了。
“你笑什么?听到没?!别忍着,有什么哥给你罩着!”
“好。”
“南哥。”
这次轮到林向南愣了,他歪着脑袋,有些不解的问了句:“什么?南哥?这个称呼……算了,也说得过去吧。”
“不管了,现在就跟我去警局备个案。”
石晚下跟在林向南身后,阳光明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原来身边有人可以倾诉,是这种感觉。
“南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他问道。
“当然了。”林向南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谢谢你。”
“谢什么?真想谢哥就支棱起来!”
石晚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格外爽朗,与他平时的样子派若两人。
“好啊,南哥,我知道了,绝对支棱起来!”
他不记得那天究竟还去了哪里,也不记得那天晚上他究竟想了些什么了,唯一记得的只有,三天后,他再次挡在了母亲身前,挥出拳头狠狠揍了父亲一顿。
当他看见父亲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不可思议的,在他心里,父亲是这么的强大,这么的不可战胜。
父亲就像笼罩他前半生的阴影那样坚不可摧,可这一刻,他倒在地上,如同一个四肢瘫痪的老人那样,无助感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庆幸的是,石晚下没有心软,他果断把这个一直欺压他的父亲送到了警局。
母亲一开始并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生怕影响他后面的学业和工作,石晚下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妈妈为了我牺牲的话,我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该被送进监狱。”
这一刻,母亲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过后便是一阵欣慰。
隔了半个月左右,母亲突然说要去以前那条街上继承祖父的水果店,石晚下也得跟着过去。
他发消息给林向南,问他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林向南今天没什么事要做,立马就答应了。
楼顶上,石晚下穿着校服,伫立在风中,见到林向南来了,他笑了笑,说了声“南哥来了”,林向南刚想靠近,他却喊住了他。
接下来,他微微低下,把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
“这是什么?”林向南看着他头上的痕迹。
“被他打的,本来还能长好,他打了几次,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出意外是长不出头发了。”
林向南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上网搜一搜,遍地都是这种生发液,你每天坚持涂一涂,说不定就长出来了。”
“真的吗?”
“当然,我可不骗兄弟。”
石晚下眺望远方,问道:“接下来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没想好,你呢?”林向南仍在思考中。
“我也不知道。”
“可以的话,蛮想去世一的。”
“为什么?那所大学出了名的难考!”
林向南笑而不语,只默默抬头望向天空。
他尚未表露的是,内心那潜藏的秘密。
“都是兄弟了,我还不能知道吗?太不够意思了吧。”
“……………”
半晌,林向南低下头,低声说道:“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他想去那所学校,所以,我……”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石晚下有些茫然的问道。
“…………”林向南没有回答。
“如果你要去世一的话,记得通知我,我家离世一不远。”
说完,石晚下向前几步,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回头,笑的格外灿烂。
一个帽子被他从空中抛来,落到了林向南的手里。
“再见了,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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