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踟蹰着，慢慢挪动步伐走到书房门边。
靠窗的位置放着许父长长的书桌，上面随心所欲的摆放着宣纸砚台，还有几个格格不入的泥偶。
李云瑾站在许父侧后方看书桌上狂草奔放的字。
许兴文在书房右侧角落的小书桌旁练字，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许悦，立即冲出来拽许悦的袖子：
“姐！你快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许悦看着那张还很稚嫩的脸，越发恍惚了。
弟弟比她小四岁，出事的时候刚满十六，已经比她还高半个头了。
而面前的“弟弟”刚好到她下巴，十一二岁的模样，笑起来露出自己两颗小虎牙。
“让你静心练字，”许父呵斥道，“整天咋咋呼呼的！”
训斥完许兴文，许父又变了副面孔，看着许悦止不住的笑意：“小月儿，快过来，我前几日寻了块上好的砚台……”
“好啊。”许悦笑着，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掉。
“怎么哭了……”
许父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看看李云瑾又看看许悦，而后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云璟。
“没事，就是想你们了。”许悦努力的想要扬起笑，可是五官都是哭的表情，鼻头红通通的，鼻涕还流了出来。
“不是前儿才见过么，”许兴文嫌弃的递过手帕，“都嫁人了还鼻涕眼泪的，实在是太丑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余光却不自觉的看李云瑾：“我记得你从小就不哭的，被蛇咬了都没哭过，怎么现在回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许兴文就差直接问是不是在李家受苦了。
“咋滴，小时候没哭过现在哭回来不行啊？”许悦拍了下许兴文的头，“不知道哭是排毒的啊，我在排毒不行啊……”
虽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看状态不像是被欺负的。
倒是李云瑾若有所思的看着许悦。
许月娘对许家人感情这么深的话，为什么上辈子任由他们遭受那般痛苦。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再说。”
许父见李云瑾盯着自家闺女看却不说话，心里咯噔一声，这两人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此时许母也正在和厨娘说话。
“没看出什么来啊，先前我在门外遇到的时候两人还直勾勾的相互看着呢……”
厨娘突然收敛了表情，而后用温柔缠绵的眼神含情脉脉的看着许母：“就是这种眼神！”
“然后我让秋菊送小姐回屋休息时，姑爷的眼神一直看着小姐离开哩，满脸都是担心……”
如果许悦听见厨娘的形容，她估计想看看厨娘的眼神是不是会拐弯，不然怎么会差得这么离谱。
许母皱着眉：“月娘嫁过去之前我就担心，她心高气傲的，云瑾虽然家境普通，但心性也非一般人可比，两人若是针锋相对，最后苦的还是月娘……”
秋菊听着许母的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今儿下午我去唤小姐起床洗漱时，她说……得多睡一会儿，不然回去就睡不到这么舒服的床了。”
许母一听心疼的脸都皱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月娘怎么过来的，丫鬟婆子也都没带，肯定睡也睡不习惯，吃也吃不习惯……”
“夫人，没事的，等县学开了，姑爷就得进学了，到时候带着小姐回县里来住。”
厨娘安慰道：“老爷不是都安排好了么，给姑爷准备的那两进的小院子就对着咱们的侧门……”
——
或许是因为许悦今天哭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大家对她突然性情大变都没有太多想法，只当时嫁人后一时心态没调整过来。
吃完饭后天色也不早了，许父就留两人在县里过夜：“现在回去也有些危险，倒不如明天早早的再去……”
“我不想回去。”许悦用小勺子舀着红糖桂花冰粉，应该是放在井水里冰镇过，所以吃着感觉暑气全散，而且还有一股桂花的香甜。
“说什么胡话呢。”许母嗔怪道，并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云瑾的表情。
“真的，我想留在这儿陪你们，他……二郎肯定也是同意的，对吧？”
许悦觉得李云瑾肯定会同意，这会儿她在李云璟心中就是个定时炸弹，放在家里随时可能爆炸，还不如远远的丢在县城里为好。
“哪有成亲了还整日呆在娘家的道理，”许父表情严肃，“你不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婆苛责于你，让人说闲话。”
“那我就是不走，爹你难不成还要把我撵出去？”
许悦耍起了无赖，什么游戏，什么反派，什么穿书，统统见鬼去吧！
她就只想呆在这儿。
哪儿也不去！
“那今儿我先回去吧，今天没说要在县里住，爹娘恐怕会担心。”
李云瑾不记得以前许月娘回这儿住过，他记得成亲后许月娘从未说过要回家的话。
那时候娘还私底下说：“这即便是千金小姐，嫁了人也是一样的，心都是偏向夫家的，你看月娘在这儿日子多苦，但是从来都不嚷嚷着要回去。”
后来李家接连不断的祸事，村里人都说李家祖坟抢了这一片山土的灵气，这是神仙在惩罚李家。
等到李云瑾怀疑许月娘的时候，自己的家早就支离破碎了。
那时许月娘跟着沈岩钰跑到了京城，许家出事，自始至终他都没听说许月娘见过许家人。
再后来，自己也去了京城，那时候沈岩钰早在京城闯出了一番名堂，和承恩侯世子称兄道弟，并搭上了太子。
而他费了不少气力才在京城站稳，只是和光鲜的沈岩钰不同，他混在京城下九流中，不曾在阳光下出现。
可惜，沈岩钰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故意让许月娘现身引他去了废宅。
他当时明知是计，可还是去了。
后来他身藏大火，醒时只是刚刚成亲的十六岁少年。
李云瑾的眼神从许悦脸上扫过。
当年许月娘爱惨了沈岩钰，可是当时他就听说，沈岩钰周围红颜知己极多，最后不知是谁成了正妻……
难不成，许月娘也带着记忆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李云瑾否定了。
若她真是带着记忆回来，那么绝对不是现在这般模样，至少她会第一时间想杀了自己，然后去找沈岩钰……
许悦感受到李云瑾注视的目光，有些没好气的道：“你盯着我干啥，我脸上是有花啊？”
李云瑾收回目光：确实不是重生的，想必许月娘曾经就是这蠢样，只是他对那阴沉的笑印象太深，所以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