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齐以渔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肮脏的物件,和好多他不认识的人**。梦里的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记得自己似乎不太情愿。

渔村旁边有一座山,最茂密的林子长在那里。枯木抽出新芽,风儿穿过绿叶野草吹在了男孩脸上。

男孩醒了,他躺在溪边,揉了揉后脑勺。环望四周,看见了倒在身侧的鱼篓。

破旧的鱼篓只剩下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肚子里的血都流空了。他才记起来自己是来捕鱼的,结果被村子里讨厌他的几个孩童敲晕了过去。

齐以渔爬到鱼篓旁边,垂眸看着那条惨不忍睹的鱼。只剩这一条了,其他完好的鱼估计是被那群孩子抢走了。

真讨厌,好想给他们些教训瞧瞧。想要往他们书篓子里面扔蚂蚱,把他们推到泥坑里面,可是养母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齐以渔试图站起身,膝盖很痛。几条血痕在膝头那样明显,经过刚刚的动作又冒出血珠。

少年不在乎地随手蹭掉血痕,也没管自己的手是否还是脏的,抓起鱼篓,将那条死透的鱼儿也丢了进去。

就算这条鱼卖不了了,也可以炖口鱼汤喝呢,可以给养母补补身子。

山路很陡,少年仍旧抄了近路回去。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银辉渡在少年的周身。

那帮家伙下手真狠,齐以渔的脑袋现在还有些疼,晕的时间太久,他有些担心养母会着急。

从高处的山向下一蹦一跳的,如同山中灵活狡黠的野兔在林中穿梭,身形小巧的男孩很快就跑到了山脚。村子里的光几乎都暗了下去,黑压压的,看不清什么东西。

遥遥的,一个身影立在昏暗的灯光里。少年朝着那里奔过去,黑暗里的唯一一点光亮点缀在女人身上,在她脸侧敷上丝丝缕缕的暖色。

“娘!”

齐以渔叫着,他飞身扑到了女人怀里,身后背篓里的鱼险些飞了出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女人抱着撒娇的人儿,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语气里是有些生气的,但更多的是心疼与担忧。

齐以渔怕女人抱他久了会累,重新站回了地面。他的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做出一副知错的模样。

“贪玩了,不小心在林子里睡着了。”

女人笑了笑,佯似做怒般屈指在男孩头顶敲了敲:“不省心的小家伙,下次早点回来,平白让为娘担心。”

男孩诶呦诶呦地捂着额头,被打狠了的模样做乖卖巧:“娘,我知错了,莫打了。”

女人没搭理他的作怪,伸手卸下了男孩身后的背篓,她看着里面开膛破肚的鱼儿,面上的笑僵住了。

齐以渔抬头,也瞧出了女人表情的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扯住女人的衣袖,那里破了个洞,被用与衣裳不同颜色的布料补上了:“娘……”

“还是娘没能耐,只能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女人将手伸入背篓,拿出了那条鱼。鱼血都流干了,只剩下皱巴巴的皮肉,看起来很是瘆人。

“娘!别这么说!”男孩一把夺过那条死鱼,“我没挨欺负,这鱼是被我杀的,这样更好炖汤。娘,明天我们喝鱼汤吧。”

在渔村里面,最贱的食物就是海物,只有最穷困的人家才会天天以这些为食。而齐以渔他们家就是这样,每日都是那些东西。女人知道齐以渔不爱吃鱼汤,甚至可以说连她自己都不喜欢,再美味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厌烦。

她知道男孩不愿让她忧心,再者说,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她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装作不知道,装久了还能安慰自己将这孩子养的很好。

她只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好啊,明日你去私塾前就能喝上。”

私塾。

男孩的目光移向了角落,他不想去私塾,他没钱去上,只能躲在墙根下面偷听。他真的不想去,但也不敢说出来,女人将希望寄托于他,盼着他考取功名。

昨日那群孩子刚在他脑袋上浇了盆脏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止不住地大笑,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可悲的老鼠。

“知道了。”齐以渔抬头,扬起一个笑脸。

第二日,齐以渔还是去了私塾。他蹲在墙根下,那个地方是听课最清楚的位置,也是他一直坐的位置。这里不仅他熟了,私塾里的孩子更是熟了。

今天天气闷热,树上的蝉不停地叫,一个歇了另一个立刻接上。齐以渔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裳,脚趾蜷缩着。昨天从山上往下跑的时候太过着急,草鞋崩开了,养母本要给他连夜做个新的,被少年拦住了。

女人太辛苦了,齐以渔不舍得再让她熬夜。

身上有些腐臭味,男孩皱了皱鼻头。这可不是他不爱干净,是伤口因为炎热的天气化了脓,味道属实尴尬。

这些伤还是前些日子添的,醉酒的男人回了家又是发疯的样子,随手抓过什么都往人身上抡。齐以渔硬生生挨了他几棍子,有些部位打得皮开肉绽。

郎朗读书声从窗棂穿出来,那些生晦的词语转入耳畔。男孩手中捏着一支极细的木棍在地面划着,有些句子他会写,有些却不会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夫子授课,拿着书走动,他立在窗边:“行善和作恶到头来都有报应。切忌不可做恶事,终有回报的那一日。”

“是---”

屋内的学生坐得整齐端正,声音齐齐的回应。

木枝戳在地面,掀起一块小土坑。齐以渔看着那里,在想这句话的含义。养母也经常和他讲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他人善意的回应,但是她明明过的一点也不好啊。

男孩握着木枝,在地面写下了这句话。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丑陋极了。用手指将最难看的那个字抹去,又重新写了一遍。

“善”这个字笔画最多,也最难写,男孩用木枝一遍遍写着,只是不知为何,越写越丑了。

他扔了木棍,昂着头去瞧窗户,想要看看里面的样子,但也只是做做样子,他不敢真的往里面看。

“又问目连:‘何者是行报耶?’目连白佛言:‘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夫子又在授课,窗边的男生早就坐不住了。坐在最靠窗位置穿着白衫的人叫李乾咏,平日最是好动,根本坐不住板凳。眼下算是安静够了,屁股左右扭着,就是安分不下来。他握着笔的手转着笔杆子,眼珠子往窗外的绿茵飘,心思活络起来。

他敢肯定,渔村那只小妖又来了。拍了拍衣袖,脑瓜子往身后撇,示意身后的人动作。

身后的人着青衫,扎着丸子头,他也蠢蠢欲动起来。早就闲不住了,一兜子的乐子挡不住他活跃的心。

趁着夫子背对着他们,青衫的孩子将一个包袱丢了出去。

善……善……

还是写不对,齐以渔靠在墙面,怔怔看着地面上的话。忽然,面前像是下起了小雨。

伸手去接,一只黑色的东西躺在掌心。仔细瞧,是死掉的甲虫。这下他才看清,哪里是下雨,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他准备了这场惊喜。

是想让他受到惊吓喊出声音让夫子赶走他吗?不是,齐以渔知道他们不想让他走,他走了,那群家伙就没有玩具了。

好可惜,他不怕虫子,更不怕死虫子。齐以渔抱着双膝,将脑袋靠在膝头。他讨厌私塾,讨厌那群人。

散学了,齐以渔刚想跑就被揪住了头发,双手捂着被扯痛的头皮,回首去看趴在窗边嬉笑的人。

李乾咏神色不悦,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死虫子上。他自然不高兴,齐以渔居然没有害怕地叫出声,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他准备那么久的意义是什么?

“小畜生,过来。”

李乾咏朝着齐以渔勾了勾手,手臂用力,扯着男孩的头发将他拉近几分。

“你个牲畜总来私塾做什么?哪个皇室会用个牲口做国栋?”

“松开我!我不是牲畜!”齐以渔力气不大,常年的营养不良更让他显得瘦弱,和秸秆似的手臂护着自己的头挣扎,也抵不过半分。

“不是牲畜是什么?妖不就是牲畜变来的?”穿着青衫的男孩也探出头,嬉笑着问。

嘴上讨不到好,齐以渔干脆不说话了,只是一门心思想逃。李乾咏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用力一甩,将男孩扔到地上,自己从窗户翻了出来。

嘶,好痛。

齐以渔整个人严严实实摔在地面,手掌蹭在地面泛出血珠。他来不及喊疼,看了一眼伤口立即想逃,刚撑起身子又被一脚狠狠踩在地上。

“呃嗯!”

一声闷哼从脚下传来,李乾咏笑了,心中是说不清的满足感,他朝着青衫的男孩挥手。

“把那些死虫子捡过来。”

青衫男孩和李乾咏都是小商人家的孩子,家里只能说小有富足,两人地位平等,谁也不比谁高一等。平日他很瞧不上李乾咏,只不过在发现李乾咏有欺负人的天赋后便默认了为他做点小事,毕竟在害人的方面,两人都会获得心照不宣的快意。

带着沙土的虫尸捧在掌心,李乾咏两指抓起一只牵牛的触角,他蹲下身扳起齐以渔的下巴。

“你快瞧瞧,这些都是我好心好意为你一点点捉来的,你怎得不知感恩呢?”李乾咏歪着头,将那只虫子放得离男孩更近了,“畜牲就要好好当一个畜牲啊,来吃食吧。”

他的双膝压在齐以渔的双腿,手指死死抓着男孩的下颚。齐以渔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作响的声音,他想摇头,却做不到。

指尖深入脸颊的皮肉,男孩连整张脸上都没有多少软肉,唯有唇瓣算是饱满的,红的要滴血般。

牵牛黑色的身体落在了唇瓣,只是齐以渔咬着牙关,让李乾咏没办法将虫子塞进去。

李乾咏抬头,朝着青衫男孩使了个眼神。后者灿烂一笑,细长的眼睛眯成一个缝。

好恨……

齐以渔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名为恨的念头,什么是恨,他说不清。只是蹲在墙根下的时候会想他为什么一定要来,被欺负的时候想着为什么一定要折辱他。

没办法细想,也想不通,他才不过十岁的年纪,什么也想不通。

募得,后腰传来钻心的痛,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唇齿无意张开,那只牵牛便随着李乾咏的指头丢了进去。

尘土飞扬,男孩被压在沙土石地,嘴被一双掌严严实实捂住。腥咸的味道充斥口鼻,他能感受到那只虫子在舌根上,不上不下地挂着。

“干的漂亮。”李乾咏兴奋地夸赞了一句,“刘兄的脚力还是如此了得。”

“过奖过奖。”青衫男孩捂着嘴笑,黑色的瞳孔死死粘黏在齐以渔的脸上,不肯离开半分。他看见小妖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心脏跳的速度越来越快,薄红覆上两颊。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齐以渔瞪大了眼,深海似的眸子看得李乾咏莫名愣住了片刻。手臂被抓住,他的手脚离开了齐以渔的身子。

齐以渔终于得以起身,他连忙朝着后面退着,刚以为来了救他的人,就瞧见赶来的妇人拉着李乾咏的衣袖来回瞧着。

“伤到没有,怎么滚到了地上?”

“没事啊娘,就是和朋友玩玩。”李乾咏的目光还停在齐以渔的身上,见识到了男孩的表情从激动到怔然,眼中的光闪耀又黯淡下去。

好蠢,又可笑。

这样觉得,李乾咏也真的笑了出来。

“臭小子,突然笑什么。”妇人轻轻在他背后拍了一掌,“叫你放了课快点回家记不得吗,还要娘来寻,真是不省心!”

“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的事。”李乾咏挥开母亲的手,朝着青衫的男孩扬了扬下巴,“我们走吧,带你一程。”

青衫男孩没说话,但也跟上了那母子二人的脚步。

三人风尘仆仆地来,整整齐齐地走。

“以后别和一只妖怪玩,算什么样子。”女人当然知晓他们在做什么,也只是疼惜地拍着自己儿子染上尘的袖摆,“看看,和脏东西打交道也弄脏了自己。”

齐以渔凝视他们的背影,缓缓低下头去。

玄色的虫带着涎液落在地面,清液裹满了它的浑身,看上去那么不协调。触角断了半根,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或许是方才随激烈的动作咽下去了。

起风了,带起了额前的发。男孩站起身,他的身板很薄,像是能被风吹破。他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私塾的窗边,一脚踢在方才写的那句话上。沙土随着清风飞走,而那里也再无半分痕迹。

五一快乐,这个剧情进度,第二卷结束可能刚开了个头。设了存稿,我五月考试六月出去实习,估计写不了,所以时间设置的都比较远[三花猫头]这本本质就是狗血强制,受不是很好过,攻更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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