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沉默了下：“魏总，我确认一下，我不是因为私人原因得罪了你吧。”

魏瑕：“没有。”

林北柔：“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是我工作做得不好吗。”

魏瑕：“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没有理由。”

林北柔这次沉默得久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她深吸口气，很快接受了现实。

林北柔：“好的，那我就在这里下车吧，没事的话我走了。”

魏瑕：“我送你回去。”

林北柔：“不用了，我要下车，我有事。”

都变成了离职人员，她的语气也冷漠了一丢丢。

因为还记着魏瑕的恩情，不管她有没有在他那边工作，不管魏瑕自己接不接受，这份金钱和人情她肯定要还。

魏瑕帮她打开了车门，林北柔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车门自动合上，魏瑕从车窗望着林北柔走远，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

心脏生出的那种沉闷酸胀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迅速扩张，顶得他胸骨隐隐生疼。

就像曾经在胜身洲，他看到林北柔受伤或是情绪低落时一样。

魏瑕垂下眼帘，开车离开。

-

林北柔干脆一路暴走，都直接走到临江大桥外滩了，找了个长椅坐下，手机跳出周阆屿的信息。

周阆屿：“说清楚了，事情都解决了，欠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我来还给魏瑕。”

林北柔语音打字：“谢谢你，但是不用，我肯定会还他的。”

周阆屿：“你那边怎么样了，魏瑕找你有什么事。”

林北柔：“……他说我明天不用过去上班了。”

周阆屿回了一条语音：“他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林北柔：“……”

林北柔：“我怎么感觉你语气如释重负，还有一点高兴？”

周阆屿：“我没有，我的意思是，他在发什么疯，他没事吧，为什么不让你去上班了。”

林北柔怀疑地盯着聊天框，还是觉得周阆屿很开心看到她不用去魏瑕那边上班了。

林北柔：“没有原因，就是想让我离职了，可能他不需要助理了。”

周阆屿：“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半个小时，周阆屿就过来了，林北柔正在江边发呆，感觉到旁边来了人，看到了周阆屿。

周阆屿：“我这边有个新工作，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北柔眼睛一亮，看着周阆屿：“什么工作？”

周阆屿：“找个地方坐下，我跟你详细说说。”

他们二人在长椅上说话，有卖花的经过，以为他们是一对，很自然地问周阆屿要不要买花送女朋友。

林北柔连忙摇头摆手，跟卖花的人解释他们不是一对。

最后，周阆屿还是买了一束康乃馨，递给林北柔，让她回家可以送给林子倩。

这一幕映入远处停在隐蔽角落的车窗里。

魏瑕注视着他们。

他没有离开。

准确说，他刚刚把车开出去，眼前就出现林北柔沿着江边孤零零一直向前走的画面。

魏瑕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方向盘一转，幻海之声掉头，悄然回到了方才的位置，整个过程，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于是，他把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就像一个阴暗的偷窥者一样，看着林北柔。

林北柔在江边吹风，看连着海面的江面风光，水和云，她头发很长很多，发丝被风吹乱。

中途，有个路人想过来跟她搭讪，但林北柔不笑的时候，看着并不是那种亲切甜美的类型，自带一种天生的距离感，路人最终还是没有靠近。

在那个路人打算靠近时，并且离林北柔只有十米之远时，魏瑕一直在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的指节停下了。

就那么一瞬，他就要下车了。

路人裹足不前，转身离开了。

魏瑕胸口那种仿佛毒舌昂首吐信的本能冲动，也平息了下去。

他的指节再次有规律地敲打起方向盘。

魏瑕眼睛出现一点困惑，陷入一种似乎不再是无悲无喜的思考。

好像原本镜子一样的水面，变得不再平整。

不至于泛起涟漪，但确实不再是平面。

魏瑕自言自语：“……都是情汛期的作用。”

不行。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身体就自然而然起了反应。

密闭的车内空间，隔着一段距离，就在外面，被他瞳孔框住的林北柔。

他像一个跟踪并偷窥的怪物，独自冷静地沉浸于观察对象带给他的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

湖面的波涌，一轮又一轮，变得更加深沉。

和林北柔身体牵扯太深产生的生理依赖，不受个人意志控制，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做，索性待在原地，想平静地等这股让人不快的身体反应过去。

然后，他看到周阆屿过来了。

林北柔表情变得放松，很熟络地跟周阆屿打招呼，坐下聊天。

在聊到了什么话题时，她甚至还笑了起来。

一点也不见之前和他分开时的不满和不快了。

那种毒蛇一样的情绪，再度从沉睡中苏醒，慢慢的，一点一点抬起头。

蛇信轻吐。

像叮入皮肤的蜱虫，冷不丁带起毒刺的痒意。

魏瑕给宁特助打了一个电话。

“魏总？”宁特助稳重的声音响起。

魏瑕：“我失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宁特助：“魏总，您现在在哪里，电话不安全，我当面告诉您，对了，林助理呢？”

魏瑕：“她不会来上班了，我今天让她离职了。”

宁特助很意外：“为什么要让林助理离职呢？”

旋即用一种严肃口吻说：“魏总，林助理和你一旦分开，恐怕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魏瑕：“你什么意思？”

宁特助：“恕我冒犯，你和林助理，已经发展成交往关系了吧？”

魏瑕没有说话。

宁特助跟他很久，仅仅从他的微表情变化，就能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宁特助很认真地说：“你是一号，林助理是四号候选，你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根基型依赖。”

魏瑕：“什么意思？”

宁特助：“心神连结，能直接贯穿到肉身神经元层面，如果没有进行及时的缓释，就会感到烦躁不安，注意力不集中，夜长梦多，失眠等等，最后可能导致精神不稳定。”

宁特助很含蓄，没有明说。

但魏瑕懂了。

魏瑕心不在焉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林北柔和周阆屿已经不在长椅上了。

他顿了一顿，点开智能屏，上面投射出附近图景，一个点在移动，那是林北柔。

魏瑕发动了跑车，往小点那边开，开到一个位置停下了，这里不让开车，他下车步行。

林北柔和周阆屿到了另外一个更隐蔽的位置，远离了其他人。

魏瑕不需要凑近就能看见，他的视力好得不像正常人。

他看见周阆屿拿起了林北柔的手，然后握住了林北柔的手，就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林北柔乖乖的不反抗，好像十分信赖眼前的人。

心脏盘踞的毒蛇骤然昂首，发出了尖锐的咝咝声，还有响尾声。

毒液流下，腐蚀了心房。

这两个人……特意到这个角落，是为了干什么？

握手？

还是十指触碰连接的方式？

这个手势，在有些仪式中，是缔结修行契约的意思，和双修差不多。

魏瑕眼神越来越暗，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几步过去，幽灵一样站在他们背后了。

周阆屿是在引导林北柔释放自己的能量。

他还是打算让林北柔想起来，她身上有修行者天赋这件事。

周阆屿：“感觉到了吗，你手心正在溢出能量。”

林北柔还真的感受到了奇怪的感觉，十分玄妙，好像融入了自然中，每一丝感官都沉浸其中。

林北柔：“等等……”

下一秒，林北柔流出了鼻血。

周阆屿睁大眼睛，一下子放开了林北柔的手，转而握住她肩膀：“别动！”

林北柔眼前晕开黑斑，大团大团，吞没视野，直到世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林北柔：“周、周阆屿，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魏瑕走到近前，还没来得及让林北柔看到他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眼前闪过之前发生过又被抹消的画面，林北柔力量爆发失控，致使她同时失去了听觉和视觉。

时间回溯，是有代价的。

魏瑕推开了正握住林北柔肩膀检查她眼睛的周阆屿，一把抓住了林北柔，就像企图握住一抔珍贵的碎瓷。

周阆屿没看清是谁，下意识以为被袭击了，一拳挡了过来。

魏瑕没有躲，生挨了这一下，整个人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一个眼神都没给周阆屿，只对着林北柔说：“先把眼睛闭上。”

林北柔：“……？”

林北柔：“魏总？”

周阆屿这才看清了是魏瑕，他一脸错愕，旋即反应了过来，脸色难看，怒不可遏地看着魏瑕。

周阆屿：“为什么我引导她发动天赋，她眼睛会看不见？是不是你干的？”

魏瑕不能否认。

因为确实和他有关。

他回溯了时间，导致了反噬落在了林北柔身上。

魏瑕依然牢牢握住林北柔的肩膀：“不要慌，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他的不否认，却更坐实了周阆屿的怀疑，周阆屿看着他，眼神冰冷。

周阆屿：“林北柔，不要相信他，过来。”

他伸手抓住了林北柔一只手。

林北柔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朝周阆屿那边靠拢了一步。

魏瑕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和压迫感，虽然她看不见，全身每一个毛孔却都感觉到了。

他双手按住她双肩时，她被他的气息压倒性包围，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独有的清淡又浓郁的气息。

好闻到让人上瘾。

同时他的体型存在感太过强烈，他的手很大，放到她肩上时，可以完全将她双肩握住还有余。

力道不容置喙地压在她身上，没有把她弄疼，但其存在就表示，只要它想，它就能让她疼。

这唤起她体内一股奇怪的热流，她的大脑拒绝去细想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林北柔并不知道她慌乱下退向周阆屿，在魏瑕视角是什么体验。

魏瑕那一刻心里腾起了连自己都陌生的阴晦杀意。

他，想杀了周阆屿。

想让这个东西，连人带皮彻底消失。

这股裹挟着砒霜一般的杀意，穿胸透骨，连他自己也毫无准备，灵魂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搅动，某种以气化形的精神体忽然冲破了出来。

……龙灵。

司空晏的精神体。

魏瑕看到自己体内跳出一只奇怪的半透明生物。

好像还是幼年体，乍一看像蛇，仔细看，头上有角，角上有一层茸茸的短毛，还是没发育好的小角。

这个东西只有他自己看见了，周阆屿和林北柔都没注意。

这只幼龙似的东西异常灵活，急不可耐地冲出来之后，乱飞乱绕了好几圈，迅雷不及掩耳，魏瑕抓都抓不住。

它好像直觉感应到了魏瑕不想让它出现，立马狡猾无比，像个小孩子一样窜到了林北柔身后，抓住林北柔的衣服，小爪子攀岩一样往下爬，躲到了林北柔脚踝后方。

林北柔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林北柔：“……？什么东西？有东西在我脚旁边！”

局势混乱，这个东西忽然变短变胖，长出了毛，角变成了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刹那变成了宠物中最温顺无害的一种，兔子。

一只毛茸茸的芝麻灰侏儒兔把自己团作一团，紧紧缩在林北柔脚边，还试图不停地往她两只脚之间挤。

这时候，就连周阆屿都注意到了。

他低头往下看，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兔子，正贴着林北柔的脚，看上去小小一团，才不到几个月大，好像恨不得在那里做窝。

周阆屿：“……”

周阆屿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轻轻皱起眉：“别慌，是兔子，可能是附近哪家人走丢的宠物。”

林北柔：“啊？兔子？”

一听到是宠物，林北柔顿时放松了。

魏瑕看在眼里，来不及去阻止，他想起来了，林北柔喜欢小动物。

画面在脑海不受控地闪回，胜身洲，云顶峰，星天寮上只有神伶，没有活人的陪伴，林北柔除了不得不陪伴司空晏，其他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待着，于是经常从山林里捡一些小动物回来养着。

他……司空晏对此是抱着一丝嘲弄的，但却放任她养了很多小动物。

有山猫，有野狐，有水獭，有山雀，有山兔。

甚至还有蜘蛛。

魏瑕注视着林北柔，她每个动作都唤起无比熟悉的，遥远又恍如昨日的情思。

尽管眼睛看不见了，林北柔却本能地蹲了下来，摸索到了脚边的毛团子，手感茸茸的，轻柔到无与伦比，那些绒毛又长，又像没重量一样，暖烘烘的三瓣嘴凑到她手上，闻来吻去，鼻息喷洒，搞得她手又湿哒又痒。

“好小的兔子！”林北柔惊呼出声。

一刹那，共感抵达了魏瑕的全身。

魏瑕清晰地感觉到，他鼻间和唇边，都传来了林北柔掌心和手背肌肤的触感，还闻到了她护手霜的香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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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