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模模糊糊醒了过来,大脑记起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
她几乎忘了呼吸,整个人要疯掉了。
祖宗把她身体和元神分离了吗?老天奶!她现在成了一坨史莱姆还是幽灵了?
但是她还能看见。
视野前方是营房天花板,她慢慢感知到了身体的存在,她躺在床铺上。
“你醒了?都过了中午一点了,怎么都叫不醒你。”
周阆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听上去很担忧,像是一直守在她旁边。
林北柔扭过头,看见了周阆屿的脸,她坐了起来,脸上梦游一样。
周阆屿:“你怎么了?”
林北柔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但梦境太真实了,她昨天明明被司空晏劫走了,他还用波刃切刀在她身上贴来贴去的,最后切进了她的心脉轮,她心脏的位置,像切融化的奶油蛋糕一样。
残酷又温柔。
周阆屿看她脸色不对,恍恍惚惚的,立即起身要去叫军医,林北柔抬手抓住了他手腕,咽了咽嗓子。
“……魏瑕来过吗?”
周阆屿有点诧异:“他还在任务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北柔:“……”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是梦?
外面传来喧哗,周阆屿出去查看,勤务员过来通知,声音大到林北柔在里面也听见了。
“荀少校,新垣少校回来了。”
林北柔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快速下了榻,对着镜子随便收拾了一下,漱口喝水,没等她准备好,营房门就被推开了,两个高大人影旋风一样一前一后卷进来,本来不算小的营房顿时拥挤不堪。
周阆屿跟在后面,皱着眉,显然对他们十分厌烦反感:“出去,林北柔需要休息!”
林北柔站在原地,看着荀照乘和新垣鑫。
他们看上去是执行完任务,没有停留没有休息,直奔她这里来的,全身风尘仆仆,衣服和鞋子都有些脏,还有可疑的血迹,身上有金属和火药的气息,还戴着头盔和面罩,都站在一米开外,望着她。
不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眼神,底下是同一个元神分离出去的存在。
林北柔惊疑不定,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和之前哪里有点不一样,他们干嘛这样看着她?
是过去的记忆恢复了,还是司空晏遥感操纵了他们?
荀照乘上前一步:“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林北柔摇摇头:“没事……你们还好吗?”
荀照乘点点头:“任务提前完成了。”
新垣鑫在旁边很安静,让人觉得很不正常,他不是那种内敛的性格,基本上有话直说,但他却在旁边看着林北柔,什么都没有说,眼睛里流露出奇怪的挣扎。
林北柔:“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这样真的很吓人?”
她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周阆屿立马打断了他们,把两个高大军士赶了出去,周阆屿也很高,但没有他们那么高,加上不是前线战斗人员,天赋也不是进攻型,按道理,周阆屿即使是编号者,对他们也构不成威慑性。
但这两个人却沉默地听任周阆屿指挥,以林北柔的休息为优先,慢慢走了出去。
出去之前,荀照乘和新垣鑫的目光都在她脸上流连不去,那眼神让林北柔头皮热热的,脸颊烫烫的,后背却有点发凉。
他们到底什么意思?
只剩周阆屿一个人的时候,林北柔直接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那种我明天要死了的表情看着我?”
周阆屿:“别乱说!”
林北柔愕然看着他,他反应也不正常,周阆屿自知失态,立马闭紧嘴,垂下眼睛,林北柔看见他眼圈有些发红,清理过了,不让人看出痕迹,胸口起伏暴露了他的情绪。
林北柔慢慢说:“我真的要死了?说实话,不说话我会生气,周阆屿。”
周阆屿嘴唇动了动,林北柔等着他,不耐烦红温上升。
周阆屿:“我——”
林北柔焦躁:“你什么呢,快点说啊!”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奇怪抽离感蔓延过她全身,林北柔茫然睁着眼,软软地倒了下去,大脑甚至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视野横过九十度,撞到地上,只能看见周阆屿扑过来抱起她,看到荀照乘和新垣鑫先后冲了进来,就像他们根本没走,一直守在门口一样。
这种奇怪的抽离感……
好像她不在她身体里了,她进入了天空和大地,一切感情牵系都变得无足轻重,周阆屿是谁,不重要,家人朋友,都变得和地上的沙砾无异,她自己是谁也无关要紧,她不是谁,她不是林北柔这个名字。
那些人和事,好像很陌生,很遥远,人的一切让她厌乏。
她是谁?
林北柔看到荀照乘和新垣鑫的脸在眼前晃,眼睛却没有焦点,像是看进了虚空中,身体软软的没有力量,像任人摆布的布娃娃。
周阆屿快速找到了箱子里的一管针剂,走过来俯下身稳准狠打在了林北柔手臂上,过了几秒钟,林北柔开始发抖,紧接着呛咳起来,溺水一样呼吸着,所有感官和感觉回流,像是堵塞后的泄洪,差点淹没她。
直到她被两双手接了过去,上身躺在荀照乘胸膛,腿放在了新垣鑫大腿上,被他们两个人牢牢抱住,她才感觉到好像降落在了地上,找到了重力和实心感。
刚刚,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空心之人。
林北柔虚弱又恼火地发懵:“我刚刚怎么了……好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存在攻击了一样,让她愤怒又害怕。
周阆屿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有那么几秒仿佛说不出话,所有语言都堵在喉咙,旋即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定下所有情绪,他必须在林北柔面前保持冷静,他是她能依靠的血亲。
周阆屿:“地下灵脉每共振一次,编号者都有概率会发作,这是一种未知的抽离症状,你的天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发作的概率最高。”
林北柔:“什么意思……我活不长了?”
周阆屿听不得她这么说:“你活得好好的!到时候我们会进入禁区,重启灵脉,问题就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林北柔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然他为什么哭过。她简直不能想象周阆屿会哭。
周阆屿让她好好休息,不肯告诉她其他的,很快外面有人找他,周阆屿出去了,林北柔依然躺在荀照乘和新垣鑫怀里,一时间竟然没发现这个姿势哪里不对劲,她太虚软了,根本没什么力气。
他们就像两张人·肉沙发,稳稳当当地让她躺着。
林北柔:“到底怎么回事,刚刚周阆屿给我打的是什么东西?”
荀照乘:“一种可以缓解你发作的特效药。”
林北柔微微游戏不耐烦:“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新垣少校,你来说?”
自从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她对他们的距离感就消失了,对她来说,他们是荀照乘和新垣鑫,也是司空晏,林北柔懒得去分辨。
新垣鑫早就忍不下去了,他对上林北柔的眼睛,直接开口:“禁区底下的灵脉,在抽吸你的生命力。”
林北柔怔住了:“然后呢?”
新垣鑫:“每次发作,都会抽走你的生命力,如果不快点重启灵脉,你会死。”
林北柔:“那周阆屿为什么好像天塌了一样?我不是还没死吗?”
新垣鑫:“被抽吸生命力的编号者,没办法和灵脉共鸣,这个消息只有很少人知道。”
林北柔渐渐明白过来了,这是个死循环,他们觉得她没救了,所以才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等等……和灵脉共鸣?
她记得昨天那个梦里,她确实和灵脉共鸣了,就在司空晏分离了她的身体和元神之后。
林北柔张了张口,没有说,直觉告诉她,暂时不要说。
新垣鑫以为她被吓到了,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林北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凉,而新垣鑫的掌心粗糙而温暖,把她的手完全包覆,她可以感觉他被武器磨出茧子的关节。
“别怕。”新垣鑫有点后悔刚才说太直白了,“进了禁区,我保证灵脉会重启,你会没事的。”
荀照乘扶着林北柔的肩膀,林北柔的脑袋向后靠在他胸膛上,他的手指被她的长发埋住,他低头望着新垣鑫握住林北柔手的手,新垣鑫另一只手还放在林北柔膝盖上。
荀照乘慢慢地说:“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不该跟她说这些。”
林北柔有点吃惊,荀照乘这种调子偏冷的语气很少见,瞬间就接近司空晏了。
他和新垣鑫关系说不上多好,也还算将就,而且荀照乘不是那种会因为情绪而怼人的类型。
新垣鑫尽管和他一起抱着林北柔,态度却分毫不让,呛了回去:“那你怎么还不松开,让她去床上休息。”
林北柔:“……”
怎么回事,这两个关系怎么好像变糟糕了,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荀照乘:“你松开,我自然可以抱人上床休息了。”
新垣鑫冷笑:“怎么不是你松开?”
林北柔懵了,这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她挣扎了一下,拉回他们注意力:“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荀照乘对她说话时,语气就回到了平等状态:“你现在走不动,打完针剂要休息五分钟。”
林北柔只好继续躺在两个人身上,闭上眼睛不管这烂摊子。
她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脸色苍白又很脆弱,两个大男人看着她的样子,都不说话了,也不再眼神交流,隐隐约约的修罗场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之后的十个小时,林北柔发现他们真的互相不理睬对方,当对方是空气。
林北柔怀疑他们各自恢复了记忆,但找不到证据。
林北柔含蓄暗示:“荀少校,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荀照乘看着她:“没有,你去休息,待会就要进禁区了。”
外面的营地气氛开始紧张,很多人员开始进出,林北柔看到了很多外国面孔,都是同盟军的人,他们的负责人跟营地负责人交流,双方十多个决策层在战术会议室里,确认最后的步骤,让计划万无一失,荀照乘和周阆屿也去了。
新垣鑫没有,他留下来陪她。
暮色已晚,西天残余深沉的暗紫长红,远景没入黑暗。
林北柔在她的专属营房等待着出发。
“别紧张,我们从头到尾都会陪着你的。”新垣鑫在旁边说。
林北柔看向他,新垣鑫的眼睛一如既往坦然,没有那么多读不透,不太像司空晏。
林北柔出其不意搞了个突击:“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紧紧盯着新垣鑫,想看他反应,新垣鑫反应很自然,他怔了怔,不解地问:“想起了什么?”
他的微表情完全经得起任何检验,林北柔的直觉也没有告诉她哪里不对。
林北柔看不出可疑之处,又不敢直接问,怕触发到什么不该触发的点,万一司空晏突然附身了怎么办。
新垣鑫:“你应该睡一会儿,还有四个多小时,保存体力。”
林北柔:“你都不去外面和其他人一起吗?你的任务呢?”
新垣鑫:“我的任务就是看护你,你现在是最高优先级别。”
林北柔:“魏瑕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执行任务了吗,怎么他没有回来?”
新垣鑫表情变得冷漠了一丢丢,不是针对林北柔,是针对魏瑕的:“不知道,他的任务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分别完成自己的部分。”
林北柔皱眉观察着他,想榨取更多信息,新垣鑫却很快转移了话题:“睡会儿吧,针剂有副作用,硬撑着对身体不好。”
林北柔无事可做,因为白天那次发作,加上针剂影响,精神上莫名困倦,很快就躺回了床上,新垣鑫在她床铺前盘膝坐下,就像个守护主人的高大猎犬,还帮她把被子掖了进去,让她好好地被包裹起来。
林北柔感觉很温暖,她面朝新垣鑫这边,眼睛被被子边缘恰到好处地遮挡住,昏暗的光线和暖呼呼的温度,让她身体松弛下来,大脑很快进入一种听不见外界动静的状态。
她的膝盖不自觉地动了动,舒适地交叠,把被子拱出了一个形状,新垣鑫先前掖好的被子漏了出来。
“还是喜欢踢被子……”新垣鑫叹了口气。
他把被子又塞了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北柔,犹豫地靠近,呼吸轻轻的,生怕惊扰了她的梦,嘴唇离她的额头很近,睫毛眨了又眨,像是悬而不决,很笨拙,因为从来没做过这些。
营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人影出现,如果不看脸,只看身形体格,和新垣鑫像得有点照镜子的恐怖感。
荀照乘冷漠地说:“出去,别打扰她了。”
新垣鑫没有说话,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保持了几秒,占有欲挑衅欲嫉妒,还有理性在大脑里混成一片打架,然后起身出了营房。
他知道关于林北柔的事,他会为了林北柔的利益选择保持理智,但不知道会保持多久,他知道荀照乘也一样。
荀照乘没有发作,他抱起手臂看向新垣鑫。
新垣鑫:“林北柔……她是平民,她没有接受过训练,她没有宣誓过,这些责任不该落在她身上。”
荀照乘:“她是四号。”
新垣鑫:“你想说什么?”
荀照乘:“我们一直这样,接受任务,执行任务,不问为什么,不管背后的博弈,我们是执行层,不是决策层,我们不是世家出身,魏瑕有的,我们没有。”
新垣鑫呼吸粗重了起来:“你要看着林北柔去死吗?”
荀照乘:“所以,你有选择另一条路的决心吗?”
新垣鑫看着他:“就是魏瑕说的另一条路,你信他?”
荀照乘:“起码他不会害林北柔,我在元神里看到了。”
新垣鑫很烦躁,他不记得心识世界里发生过什么,那之后,荀照乘似乎记得一些,对他有所隐瞒。
新垣鑫:“那你下定决心了?为了林北柔,你什么都能舍得?”
荀照乘:“她在基地救我那次,我就下定决心了。”
新垣鑫:“行动之后,我们会被通缉,全域通缉。”
荀照乘:“太微垣已经被渗透了,和我们一起进禁区的人里面藏着鬼。”
新垣鑫深深吸了口气:“我搞不懂那些,我只是个大老粗,一个当兵的。”
荀照乘用一种晦涩难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就好像他是个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情敌,新垣鑫很不爽,他觉得荀照乘似乎提前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他绝对不会直接向荀照乘承认他对林北柔的感情。
那是一种不受理性控制的感情,汹涌直白,好像曾经发生过很多次,许多个有生之年,生生世世。
这真是太操蛋地奇怪了。新垣鑫内心发出咒骂。
特别是最近,荀照乘好像看穿了他一样,经常冷不丁隐晦地毒舌一句,让他十分尴尬难堪。
好像他是个偷偷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的人,一个假装阳光坦率实际上内心在想些无耻之事的混账。
荀照乘收回眼神,从毒舌状态切换回了准备作战的军士状态,懒得再多说:“我就当你同意了,接下去那就等。”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林北柔营房外,就像两尊隐没在夜色中看守冥殿的修普诺斯。
林北柔是被遥远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的。
她感觉自己睡了一天,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她才睡了两个小时,通讯器在振动,林北柔拿起通讯器,一则语音短信弹出,响起孙芮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总司令被刺杀了!庞将军被撤换了,我姑姑所在的整个部门都被人包围了,她出不去,你快点跑。”
林北柔一脸懵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营房门就被打开了。
两个高大得不像话的同盟军军士走了进来,林北柔吓了一大跳:“你们是谁——”
同盟军的战术装备和作战服不一样,臂章也不一样,按道理他们没可能接近林北柔营房的,外面的守卫不会放他们进来……
他们的脸罩得严严实实,戴着夜视镜,躯体强壮得像一堵墙,走路的时候却轻巧无声,怎么看怎么熟悉。
两个军士刻意保持了沉默,和林北柔完全没有交流,一个像饲养员抱熊猫一样将她抱了起来,把她放到了另一个人背上,然后用一件仿佛在俄罗斯生产的超大号大衣把林北柔从头罩到脚。
林北柔一脸懵逼:“荀……”
其中一个伸出手捂住林北柔的嘴,另一只戴手套的手比了个嘘。
林北柔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换了套衣服,就被背了出去,一路上还经过了周阆屿的营房,里面没人,林北柔也来不及喊周阆屿了,远处似乎是发生了意外,导致营地发生了混乱,很多光源暂时熄灭,到处都黑糊糊的,紧急照明正被搬过来。
两个人趁着混乱和夜色,直接将林北柔运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林北柔就到了另一辆车上,新垣鑫陪她坐在后座,荀照乘在前面开车,仿佛是两个异国武装分子绑架了她,将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让她逃走,然后踏上一场通往未知暗夜的追逐之旅。
林北柔裹在过于肥大的大衣里,探头探脑,像个钻出衣服的小朋友或者小猫小狗,非常震惊:“我们要去哪里?”
新垣鑫没有说话,只是怕她着凉似的,把车后面一条毯子拿下来,盖在了她膝盖上,林北柔看到旁边有一个箱子,正是装针剂的那个箱子,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荀照乘从后视镜看了林北柔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开了口:“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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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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