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怎么做？
这问题简直是问对人了，甚至不用假设，因为很久在之前，他们真的就是难民中的一员。混在难民中，逃难到别处城镇的经历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只是，真的要如实向师尊说明吗？
安榭低头与师会灵对视，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神情中的迟疑与忐忑。
若是知道他们的做法与今日的难民相同，闯进城之后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吃食，甚至不惜做出劫夺这等低劣行为，师尊还会认他们当弟子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书房中蔓延开来。
安榭好似做错了事情，神情黯淡地垂下了脑袋。师会灵咬着唇瓣，低头攥紧了双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
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中，白雲将手中的话本卷吧卷吧，在两人脑袋顶上各敲了一下。
“把头抬起来，垂得这么低，脖子不酸吗？”
“别咬了，再咬嘴唇就破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白雲语调轻松，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引得两位反派倏然抬头，漆黑如墨的眼瞳深处藏着一点希冀的光。
白雲对上两人不安的视线，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这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我是你们的师尊，这无论怎样都不能改变，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为师先前不是说了么？不会怪罪你们。”
迎着两位反派越来越亮的双眼，白雲似是鼓励般地轻轻颔首：“行了说出你们的答案吧，对了，为师最讨厌欺骗。”
话音落下，两位小反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书房中依旧持续了一阵静默，直到白雲的耐心将要耗尽，安榭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师尊恕罪，如果是我，我、我也会同那些难民一样，进城后……”
话说到一半，师会灵突然拉了拉安榭的衣摆，制止了他的回答。
安榭消了声，微微低头与师会灵对视，清晰地看见了她紧张焦急的表情。
刹那间，他反倒更加坚定了，将手按在攥在自己衣摆的小手上，做了一个‘无事’的口型，继续对白雲答道：“师尊，进城后弟子会与那些人一样，想尽一切办法得到食物，只是弟子年纪尚小，想要砸开门恐怕不易。”
白雲追问：“所以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安榭仰头定定地注视白雲：“跟在人群后面，如果幸运，可以分一杯羹。”
“不错，有点脑子。”白雲评价完一号反派，将视线转向了二号反派，小姑娘神情仿徨，仿佛要哭出来似的，“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眼泪珠子在眼底打转，师会灵咬着唇瓣吞吞吐吐道，“弟子可能、应该会去城中别处的百姓家中乞讨，我与哥哥年纪小，根本抢不过那些人。”
白雲忍不住了，伸手在小姑娘的包子脸上捏了捏，顺手将对方眼角的泪水擦去，声线刻意柔和，少了些许往日的冷意：“这不是很好的回答吗？哭什么。”
师会灵眼眸微睁，神情中出现了不敢置信的错愕，攥住白雲的袖角着急地问：“师尊难道就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相反，为师很高兴，因为你们没有说谎话。”
白雲在两位反派的头上挨个摸了摸，承诺般地低语：“你们放心，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会是为师的徒弟。”
无论发生什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安榭与师会灵愣怔片刻，而后不约而同地扑到了白雲怀里，似感动又似呜咽地唤了一声师尊。
白雲将两人揽在怀中，轻言细语：“好了，不早了，都去歇息吧。”
#
翌日，白雲天还未大亮就起了身。院落中，两位反派一人拿着一根柴火棍，比划得像模像样，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南霄峰。
“师尊！”
“师尊！”
两人停下练剑，向白雲见礼。
白雲嗯了一声，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安榭出声回答，望着白雲的眼眸中亮晶晶的：“回师尊，我与师妹已经用过早膳了。”
“嗯，为师出去一趟，你们继续练剑。”
两扇木门是关好并且上了锁的，钥匙在安榭身上，白雲制止了安榭想要上前开锁的行为，直接运转灵力提身从墙上飞了出去。
行人寥寥的街道上，系统出声问道：“宿主，这么早就出门做事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白雲给自己掐了隐身诀，仗着被人看不见，做起了崩人设的事情，她将手捂在腹部，砸吧了下嘴：“的确是一件大事，该吃早饭了。”
美人黯然垂眸，说起话来我见犹怜，但系统却只觉得无语。
系统：“……宿主，本系统勘测到前方右拐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馄饨摊。”
白雲放下手，乐了：“得嘞，收到。”
用完一碗混沌，天光已经大亮，火红的朝阳从东面升起，金光将天际的云彩映得灿烂辉煌。
青石板的坊巷中，每位行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白雲混在行人中，往回走。
行人两三成群，说着城西安置棚的事情。
“昨夜城西那边有异动吗？”
“这批难民还算安分，并未听说昨夜有异动，不然你看这大街上，就该有府衙的人巡逻了。”
“也是。唉，要我说，咱们这位城主还是太过心善，万一这群难民不识好歹，伤到了咱们怎么办？”
“不是有府衙的人在安置棚守着么？放心吧，再说了，你肯定是没看过当时他们进城的场面，那叫一个可怜……”
白雲来到住宅，再次提身翻|墙而入。
院落中，两位反派仍在挥着柴火棍，金灿灿的朝阳下，两人额角的汗水打湿了鬓角，一两缕发丝紧贴在脸颊。
见白雲忽然翻|墙进来，师会灵眨眨眼睛，高兴地询问：“师尊，您的事情办妥了吗？”
离得近了，微风中送来若有似无的香味，很像是馄饨的肉香，还是青菜猪肉馅的。
师会灵愣了下，无意识地吞咽口水，想问又不敢开口问。
白雲淡然回道：“嗯，办妥了。你们俩回房将自己收拾好，等会儿为师带你们出去。”
说完转身离开了。
师会灵看着师尊回房的背影，小手拉了拉师兄的衣摆，做贼似的小声说道：“师兄，我在师尊身上闻到了馄饨味……”
安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莫测起来，对师会灵郑重说道：“师妹，若是想吃馄饨直说就是，师兄给你做，不用拿师尊来当借口。”
师会灵自我怀疑：“难道……我真的闻错了？”
房间内，耳聪目明的白雲听完了整段对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失策了，下次她一定等味散尽了再回来。
系统忍不住噗呲一声，而后干脆也不遮掩了，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气氛变得快活极了。
一刻钟很快过去，白雲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将在院落中等候的两位反派领出了门。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为了不引来旁人诧异的目光，白雲给两位反派也用上了隐身诀。
往城西走了一段路，安榭出声询问：“师尊，我们是要去城西的安置棚吗？”
白雲承认：“嗯。”
“去那里还是为了看难民吗？”安榭眉头蹙起，想到昨天师尊问出的问题，心中更加疑惑，难道昨日师尊想问的问题不止是那一个？
白雲再次承认：“嗯。”
无意中瞥见安榭紧皱的眉头，她无奈地伸手将之抚平：“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安榭犹豫地说出了疑惑：“师尊是对昨日的回答不满意吗？还是说，今日也有新的问题？”
二选一的答案，白雲都否定了。
“都不是，为师不是想考察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一个道理。”
安榭没有追问。
师会灵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师尊，是什么道理呀？”
白雲摸摸小反派的脑袋，指尖勾过发钗上的蝴蝶，惹得蝴蝶翅膀颤颤巍巍地晃动，好看极了。
“不着急，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仪沽镇城西，安置棚。
这里原本是一处荒地，被城主下令修建了安置棚后，荒地多了人烟，变得比往日热闹多了。白雲来得正是时候，府衙的官差运来了一锅热粥，正在给难民分发。
热腾腾的铁锅前，难民们自发地排起了长队，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只碗，望着热粥咽了一下接一下的唾液。
周围围观的百姓不多，大多只是送来一些干粮交给官差，就离开了此地。
白雲与两位反派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画面收入眼中。
安榭与师会灵注视着难民们，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们想不明白，师尊想让他们明白的究竟是什么道理。
“师尊，会灵不知道。”小姑娘为难地说道。
白雲看向安榭：“你呢？有头绪吗？”
安榭摇头：“弟子也不知道。”
白雲鼓励道：“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小姑娘眼睛一亮，对上白雲的视线：“师尊，我知道了。”
“人饿厉害的时候！就算是吃白粥也很香！”
小姑娘口出惊人，白雲目光茫然了一瞬，随后在系统突然的爆笑声中，艰难地说道：“嗯，很对。安榭，你的感想呢？”
听了师尊对师妹的肯定，安榭顿时被打开了新思路，他斟酌片刻，语气肯定：“人不吃饭，就会死！”
白雲：“……”
系统的笑声停滞一秒，继而笑得更加夸张：“哈哈哈哈哈……人不吃饭就会死，对！简直太对了！哈哈哈哈……”
白雲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系统一般见识。
首先，她对安榭的感想做出了评语：“嗯，很对，人不吃饭就会死。”
接着，她转过视线，看向衣衫褴褛的人群：“你们觉得，他们可怜吗？”
家乡被敌军侵占，流离失所，衣不果腹，路过了无数城镇，徒步千里才来到这里，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城主打开城门接收他们。
是可怜的，但也是幸运的。
师会灵仰起小脸：“师尊，他们比我和哥哥幸运多了，那时候我和哥哥都没有白粥吃。”
若不是碰巧在路途中遇到来俗世收弟子的乾元宗，那她和哥哥就会死在逃难的途中。
安榭回忆起了过往，眼眸黯淡：“回师尊，弟子觉得他们可怜。”
很好。
白雲继续引导：“我们觉得他们可怜，是因为他们过得艰难，但你们看，就算是他们过得如此艰难，也还是要努力活下去，没有放弃。”
师会灵懂了：“师尊，我和哥哥当初也没有放弃活下去，不然你就见不到我和哥哥了。”
安榭抿了抿唇，似是在迟疑：“师尊是想让我们明白，无论怎样都不要放弃活下去吗？谢谢师尊，我和师妹会牢记于心的。”
“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些。”白雲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再跟两人绕弯子，她担心就算是天黑也讲不明白，“为师更想告诉你们的是，人生的道路上会遇见很多挫折，大大小小，有些甚至会危及生命，但只要还活着一刻，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活下一刻。”
“一味沉溺于挫败之中无济于事，只有振作起来，将困难度过去，才是最需要做的事情。”
师会灵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师尊是想告诉他们这个道理，心头的大石头落地了，心情变得高兴起来：“师尊！会灵明白了！以后一定听师尊的话，才不害怕困难。师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又在卖萌装可怜。
白雲这次经受住了诱惑，将双手负在了身后，打消了小姑娘的欢喜：“回宗一事不急，为师准备带你们在俗世体验一段日子。”
师会灵脸上的笑容垮了：“那……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
她想念宗门食堂的炖肘子，想念说话有趣温和的学堂长老，想念鬼点子超多的小伙伴，还想念南霄宫里那把简陋的小木剑。
白雲：“等你们什么时候筑基成功，就回宗门。”
师会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瘪着嘴像是要嚎啕大哭：“可是我和师兄现在还没迈入练气期。”
师尊这是在欺负人！
“无妨。”白雲话音刻意轻柔，“方才不是说了吗？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要赶快振作起来，想办法度过去。”
“明日，为师指导你们如何引气入体。”
白雲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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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仪沽镇的某座民宅。
树叶泛黄的银杏树下，安榭与师会灵打坐修炼，白雲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本《锻体法诀》，看得津津有味。
经过半年的时间，师会灵的性格成熟了些，至少不像一开始那般，整天缠着白雲想要回宗门。现在的她，早已明白回宗的唯一办法就是跨入筑基期，所以整天除了挥舞柴火棍，就是打坐修炼。
天边的斜阳渐渐西垂，余霞成绮，美不胜收。
白雲察觉到周围灵气的细微变化，将手中的话本合上，挥手弹出两道灵力。
无形的压力散去，两位反派的眉头舒展开来，很快结束了打坐。
“师尊，刚才是怎么了？”安榭问道。
白雲没有回答，指了指两位反派的屋子：“去收拾东西，马上启程回乾元宗。”
师会灵惊喜：“师尊，难道方才我与师兄都筑基成功了？”
“当然不是，不过也快了。”白雲语气淡淡地解释，“俗世灵气稀薄，不利于突破。回宗后，为师为你们两人护法，再行渡劫。”
两人精神一振，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是！师尊。”
回宗比来时简单多了，白雲直接踏破虚空，一手拎着一人回了南霄峰，将两人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她指了指两人经常练剑的地方。
“去吧。”
半刻钟后，南霄峰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浓重的乌云压在半空，云层中时不时闪过一道紫色闪电，黑压压的云层似乎要将南霄峰吞噬，阵势惊人。
双人突破，双倍的雷劫。
白雲早有意料，不过有她在，幻世镜中的雷劫再如何厉害，都毁不了南霄峰。
劫云一共劈下了四道惊雷，而后便烟消云散，拨云见日，南霄峰上的灵气比往日浓郁了许多。
白雲让两人继续打坐巩固修为，自己则是翻开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宿主，第一次毁灭重启可以开始安排了吧？”系统突然问道。
白雲看完这页翻下页：“不急，等我看完这本书就安排。”
翌日，安榭与师会灵恢复了宗门生活，白雲也开始了忙活，天天早出晚归。
两位反派从学堂归来，等待两人的不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而是黑漆漆的南霄宫，起初他们还能理解白雲的繁忙，但过了近半月后，心中渐渐生出了别的情绪。
某天清晨，师会灵与安榭拦下了准备出门的白雲。
“师尊，最近您在忙什么事情啊？会灵和师兄可以帮上忙吗？”
安榭虽然没有出声，但神情与师会灵没有两样，也想为白雲分忧。
白雲故作忧愁，轻叹：“你们修为太低，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加紧修炼。”
说完似乎就想离开，安榭站了出来，恭敬地见礼：“师尊恕罪，可以告诉我们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很想知道？”
安榭与师会灵用力点头。
“好吧，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谨记不要告诉其他人。”白雲缓缓说道，“仙灵天境出现异动，天柱似乎是出了裂痕，为师还在想办法确认。”
“天柱？”安榭喃喃自语，表情茫然。
仙灵天境与天柱这两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这应该是高阶修士才会知道的知识面。
师会灵攥住白雲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道：“师尊，天柱是什么意思啊？”
“天柱就是撑天的柱子。”白雲指了指大致的方向，“它在仙灵天境里，只有渡劫期以上的修士才能进去。所以，你们目前还是加紧修炼吧，这些事情就交给为师来处理。”
闻言，安榭与师会灵暗自松了一口气，应下了。
系统将两人如释重负的表情看在眼中，坏笑了一声：“宿主，你太坏了。”
白雲御剑离开南霄峰。表情淡然地回道：“那不然呢，直接告诉他们，你们放心得太早了吗？”
鸽文一时爽，赶榜火葬场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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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筑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