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合眼缘呗,虽说老夫本就负责教导新人,但这里人来人往的,却没有一个会真正留下,老夫我啊,也是会寂寞的,动了收徒的心思,有什么奇怪的。”
祁老笑眯眯地将刚倒好的茶推到苏芃面前:“尝尝,好东西。”
苏芃将信将疑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瞬间感觉周身通透了不少,她双眸发光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
对这个老者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潜意识里笃定他不会害自己。
祁老但笑不语,默默又给她倒了两杯。
“一日三杯,不可贪多,待你突破一品后,方可畅饮。”
“您为何,为何对我这么好?”
握在茶杯上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苏芃既期待祁老的回答,又不敢期待。
“因为你是我的弟子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师父,苏芃无声的在唇边重复着这两个字,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间泛开。
这是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上一个悉心教导她多年的人,在那场恐怖的天劫之下陷入了沉睡。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漆黑的苍穹被道道碗口粗的深紫色天雷撕裂,一道接一道的劈在挡在她身前的那道身影上。
铁锈味再次充斥满整个口腔,苏芃努力让自己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这时祁老带着些许沧桑的声音将她带回到现实。
“对了,你与我同属木系,以后就改修我的功法吧,之前的功法不要再修了。”
苏芃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只是一时之间她想不明白,祁老也没给她时间思考。
“下去吧,我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多谢师父指点。”苏芃正想行礼告退,只是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
“日后不要对任何人行礼,没有人可以承受你的跪拜,”祁老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记住,你是我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语毕祁老挥了挥手,苏芃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身影自树干后踱步而出,行走间,衣袂翩跹恍若一汪清泉正在流动,来人赫然是仙域少君墨瑾瑜。
祁老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换了一身衣裳,打趣道:“臭小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爱俏得很。”
“老师,这是礼节,方才那样蓬头垢面的属实是不应该的。”
“哎,停停停!”老者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小声嘀咕道:“臭小子长大了,不好玩了。”
“老师!”青年加重语调,“不要扯开话题,你知我为何而来,那小仙与仙冢有关,这对我很重要。”
祁老收起了脸上的促狭,正色看向对面坐得笔直一脸肃容的青年,“你为何这么笃定她与仙冢有关?”
墨瑾瑜自脖颈间取下一枚玉佩,轻轻地放在了桌上:“这养魂玉您应该还记得吧。”
祁老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瞧了好一阵,这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道:“这是墨言找来那块?”
“是,”墨瑾瑜微微颔首,语气莫名低落了下去,“这块玉自我那次重伤之后就不见了。”
“所以?这和我徒儿有什么关系?”
墨瑾瑜伸手接过祁老递来的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玉佩上不住地摩挲着。
“您也知道我一直在找这块玉佩,但它却出现在了那小——”注意到祁老不悦的神色,他迅速改口,“苏芃说她在一个遍地白骨的地方捡到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万一她就是机缘巧合。”
“老师!”墨瑾瑜打断了祁老的话,没拿玉佩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些什么。
祁老对上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嘴唇动了几次也没发出声音。
墨瑾瑜闭上眼,声音有些颤抖。
“老师,杜叔他,他很有可能被困在仙冢里了,他可能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他!”
“瑾瑜啊,”祁老眼底流露些许心疼之色,更多的是懊悔。
“我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竟不知你执念至此……是我的错,我的错啊,我就不该让张青云那小子来带你……”
“不,老师,您没有错,帝君待我也很好。”青年睁开眼,语气坚定,除了那双泛红的眼还昭示着方才主人激动的心情。
“那你怎么会,怎么会觉得杜良他还没?”祁老嘴唇张合还是没吐出那个死字。
“老师,一直以来我都没同你们仔细说过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吧,你们也没问过。”
青年的声音中充满苦涩,他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所以哪怕你们都不相信仙冢是真实存在的却还是陪着我胡闹,把仙冢列为高危禁地,我一直知道的。”
祁老的沉默像是在无声地表达赞同,一声长长地叹息声中饱含着心疼。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重伤出现了幻觉,可是!”
墨瑾瑜掏出了一颗留影珠,投放出来的内容赫然是那天苏芃进入营地之后发生的事。
“您看!苏芃她拿的这个法器,是不是很眼熟?像不像星月君的本命法器皎月?”
他指着苏芃抛出的一个圆盘似的法器,语气急切。
“还有这个,是守新君的两仪剑,红椛君的九节鞭……这些法器无一例外,都属于去落神渊后失去音讯的真君们!这说明了什么?!”
祁老按住他颤抖的手,有些不解:“这些人命星早就灭了,有人收集到了他们的法器也不足为奇吧。”
“不,重点是苏芃也说那地方遍地白骨,这说明,我那时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落神渊里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里面都是仙族和魔族的尸骨!”
祁老的面色终于凝重了起来。
落神渊有白骨是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遍地白骨,那地方清浊二气之中混杂着怨气,若是有两族之人曝尸荒野,其尸骨必然会因为经受不住夹杂着怨气的清浊气冲刷,快速腐朽化为尘土。
除非那里有阵法可以保证尸骨不朽。
祁老很快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又听墨瑾瑜说道:“那里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我无法传递消息给杜叔他们,就好像您提到过的自成天地的洞天福地……”
说着说着他自己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又不太像,前些年我出去游历时,也进入过好些洞天福地了,那些地方是完全不与外界相通,可仙冢似乎还是在落神渊,我觉得仙冢更像是,您这之于仙域,还有仙籍司和仙域,看似独立,实则还是在一个空间之中……”
“不管这些了,重要的是,那里有人,活着的人!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仙冢里的神秘人救了我!他给我输了灵力,后面应该也是他送我出来的,所以,所以杜叔他极有可能就是被困在了仙冢!”
说完自己猜测的墨瑾瑜眼睛亮得吓人,但一抬头看到祁老双眼无神,似乎在发呆,他伸手在祁老面前晃了晃:“老师,老师?你在听我说话么?”
“我在听,你继续说。”祁老抿了一口茶,声音如常,若是可以忽略掉他倒茶时微微发颤的手和洒落在石桌上的茶水.
墨瑾瑜注意到了他这不寻常的反应,眸色暗了暗。
“轰隆!”
天空传来一阵巨响,祁老手一抖,一杯茶水尽数喂给了青衫。
二人齐齐向声响传来处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在离二人不远处的地方,已聚集起了一片浓郁得宛若要滴墨一般的劫云,一道深紫色的劫雷正在其中孕育。
祁老面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子,掀翻了面前的茶水桌子。
但他完全顾不得周身的狼狈,匆忙赶墨瑾瑜离开:“此事日后再议,你,你这次回来想必还没见过小八,她也想你想得紧,快去见见她吧。”
说完也不等墨瑾瑜回话,又是一挥手直接送走了他。
下一刻祁老的身影出现在劫雷正下方的一个房间中,正好看到他那新收的小徒儿面色如纸,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苏芃注意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人,但是第二道劫雷就要落下,她只思考了几息的时间就抬手掐诀,在那人面前施展开了阿水教她的封印术法。
祁老上前一指虚虚点在她眉心,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顺便撑开一个巨大的结界,替她挡住第二道落下的天雷。
苏芃怔怔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青衫老者,深紫色的天雷在浅绿色的结界上炸开,老者岿然不动,只是面色白了几分,过往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不要!她不要往事重现!
“师父!”她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声嘶力竭地呐喊,“您让开!让开啊!”
其实以她现在的能力破一个定身术轻而易举,她担心的是,强行突破引起的反噬会不会让正在替她挡劫雷的祁老承受不住。
“屏气凝神,用我教你的这个术法。”
祁老的声音如同之前一般安稳沉静,听不出丝毫虚弱之感。
随着他话音落下,苏芃发觉自己能动了,她没有犹豫立马掐诀。
祁老观她动作不对,又定住了她。
“不,师父,你放开我。”
苏芃僵在原地,无力地辩解着。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眼前这个老者,天劫正是冲着她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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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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