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之外的茯苓镇在寂静的夜里沉睡,每个人躺在床上安详进入梦乡,无人发现大道之上金戈铁马一行人匆匆而过,除却路边扬起的尘土没留下任何痕迹。
席永清越到这种时候越冷静,每一步进攻都是试探,在对弈中不断熟悉对方的术法寻找应对手段,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宗午的脸色愈加凝重,应对得开始吃力起来。
终于,被席永清抓住一瞬宗午的破防,挥剑直指他的脖颈,宗午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就在剑尖划破皮肤的瞬间他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瞬间从空中跌落到地面,一路滚下山坡被一从杜鹃拦住才停下来,他木着张脸手臂颤颤巍巍撑起身体,不怒反笑。
还在空中的宗午哪里还有适才那副凝重严肃的神色,眉目间均是得意,“小九啊,我离开这么些年了你的武功还是没有长进。”
席永清用大拇指轻轻拭过下嘴唇,阴鸷的笑容连角度都没变过,柯毓怡摸鱼期间无意瞥见只觉身上一阵颤栗。
席永清伤成这样应该不会和赵承打起来了,只要赵承解决掉邪修,自己再……
回眸瞧见赵承也没比席永清好到哪里去,身上都是被妖兽啃咬、抓挠出的痕迹,其中还有不少是村民拿锄头砍出来的豁口,虽说都被他及时止住了血,但那么大一个口子还皮肉外翻,怎么看都情况糟糕。
柯毓怡真是服了赵承这个烂好人了,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宗午出手,他就先得禽流感和破伤风死了。
再看一眼逼近席永清的宗午,心中焦急。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系统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系统现在怎么回事?”她道。
没有回应。
“系统。”
仍旧没有回应。
在这之前,系统分明说赵承是在战胜邪修后和席永清的争斗中受伤的,她请问呢?现在两人都快死了,而邪修还活得好好的。
忍不住怒骂道:“系统,滚出来。”
赵承听到了柯毓怡的声音,以为她是受伤了,开口道:“毓怡,你没事吧?”
柯毓怡现在正处在烦躁之中,没什么好脾气回道:“我没事,你倒是事大了。”
柯毓怡的手无意识抚摸过头顶上的发簪,她是有办法,但是她不想用。
掌门父母两人一来,宗午不是威胁,仙羽铃也会被碧天宗收编。既不用担心赵承受伤,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阻止仙羽铃落到赵承手上。
但是……她不想,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处,但不到最后一刻性命之忧她都不会用,她就是自私。在她这里,只要不危及性命,赵承优先级就是小于掌门父母二人,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早在三年前她就明白,看似是很多个小任务堆成的她的归家之路,其实自始至终她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帮助赵承成仙,哪怕过程全错,结局是对的就好。
她完成支线任务是想要系统的奖励,但没有成功那也没有大碍,毕竟……她也不是很需要那些东西,她回家的时候又带不走。
但她想在走的时候给掌门父母留点东西,系统给的好货自然是上上之策。
又一剑斩杀一只不长眼的野兽,焦头烂额之际,耳廓微动。
阵阵规律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飘进耳朵里,声音轻到她一个修者都几若未闻,听起来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几人都没把这声音放在心上,直到……
利箭自山顶处破空而来,一箭插入宗午脚边的土里,那阵破空声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四面八方数万支箭齐发,箭雨朝尸坳围绕的祭台而去。
席永清第一时间瞬身百米之外,而宗午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从第一支箭起就没有挪动脚步,只在头顶操纵铁剑和石块挡住箭矢。
箭雨主要还是在祭台周围,柯毓怡和赵承所处地方的箭矢倒是不怎么密集,三两剑就斩断了。
捡起地上还未近身就被澜鸢剑气震碎的箭矢残余的箭头,柯毓怡掏出一张金线绣纹的素手绢将泥垢擦干净,手指轻轻摩挲金属箭头上刻的图案,应该是某种组织的标志。
箭上没有灵气波动,很显然就是一直寻常的箭矢。
不远处的赵承也同她一样,手握半截箭矢。
赵承道:“是琮国的军用箭矢。”
对上柯毓怡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刚从琮国过来。”,说罢就望向第一支箭射出来的方向。
能一次性调动这么大规模的弓箭兵的琮国上下也只有皇帝了,离胡阳这三阳城最近的戍边将军是位新上任的少年将军,手上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而琮皇抱病卧榻已久在天下早就不是秘密了。
那领头的只能是……下一任琮皇。
他的眼眸逐渐冷下来,眉宇间凛若寒霜。
琮国城中人口失踪案就是他从琮国皇室那里听来,顺藤摸瓜他察觉到了岳周群山的异样,一路追查到这儿。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琮皇算计了。
他不是在气愤琮皇算计他去对抗一个比他修为高深的邪修,哪怕琮皇直言他也是会来的,他气愤的是恐怕琮皇是别有目的,自己和那些无端冤死的百姓都是被利用了。
他气一国之君草菅人命、他气琮国上下奸吏横行……
柯毓怡不知道他心里的百感交集,只一味在心里呼唤系统,这陌生的剧情又是怎么回事?谁能回答她一下子呢?
一声琴鸟叫声在空荡寂静的山间清晰传入在场的所有人耳中,柯毓怡猝不及防听到这声音被吓一跳,下意识向声源方向看去。
只见展翅幅宽三米的琴鸟上站立有一人,那人身着绣有金线四爪蟒纹黑色立领儒衫负手而立。琴鸟飞向山坳中,柯毓怡瞧见他的背影,那人手中握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木盅。
从纹理看来这木盅用的木材应当是顶好的,金丝覆盖率高、纹理直且结构细密。可其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散发着淡淡的怪异光芒,不是正常的金丝楠木该有的光泽。
赵承认出黑衣男子就是琮国大皇子,正想跟上去往山坳中走,顾及着柯毓怡还在,担心留她一人会有不妥,犹豫间就看见柯毓怡已经大步流星往前,遂快步跟上去。
“来人是琮国大皇子宗贤民,此人有望继承琮皇大统,你……”
吞吞吐吐的,柯毓怡疑惑道:“我怎么了?”
赵承看了她手中的澜鸢一眼,迟疑后还是开口:“大皇子这人小肚鸡肠,若是打起来了你下手轻一点,别误伤了他。”
现如今宗门和各大国度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修者不敬王室已久,王室早就心生不满,但又不想得罪各大宗门和上苍,只好维持着这表面上的平衡,宗门长老和掌门至少在面上是保存了皇室颜面的。
虽说碧天宗是天下第一大宗,但毕竟和琮国相距甚远,很难保证柯毓怡打了大皇子后,琮国会不会咽下这口气。
见柯毓怡面色无语,只当她是生气他多管闲事,又忙补充道:“打了他可能会比较麻烦,但也不会太麻烦。”
“我知道了,我不会随便打人的。”柯毓怡面向他向他保证。
听到柯毓怡的保证,赵承面上松了口气慈祥笑看她,随后才一个瞬身咒将两人传到暴风眼中心。
他和蔼可亲的笑容让柯毓怡仿佛看到了过年那些亲戚长辈,她没记错赵承就大她三岁不是三十岁吧?
来不及细想就感觉眼前一黑,是真正的黑了。
柯毓怡拨开眼前的树叶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情景,她离祭台也只是比刚才那个地方近了一点,近了会被波及到,远了赵承就顾不上她,这个位置刚刚好。
赵承就在她的斜前方不远处,回头看她躲好了才向大皇子拱手,道:“大皇子别来无恙,不知大皇子此为何意?”
宗贤民收起手中的金丝楠木盅,从怀中掏出一柄墨竹扇,笑得客套,无视一旁久久不能动弹的宗午,恭敬道:“本宫收到探子密报,王室的叛徒宗五在此处,奉父王旨意前来将其捉拿回宫。”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祭台上呆立着不发一言怒目而视大皇子的宗午。“宗午”原来是“宗五”,难怪……
话锋一转,“不知赵公子在此处作何?早前听说赵公子是去调查京城人口失踪案了。”
早在宗贤民出现的一瞬间席永清就闪身躲藏起来,本来是随便贴的一张面皮,谁曾想就这么干好拿到了九皇子的面皮,又刚好在这儿碰到了大皇子。
赵承凤眸微眯,故作慷慨激昂道:“大皇子有所不知,此邪修乃是人口失踪的罪魁祸首,此人于山中杀害百姓以血献祭来修炼自身修为。”
“什么?!”宗贤民愠怒开口,“五弟,此等行径简直有违我皇家颜面,不可理喻!”
语气怒不可遏,面上的表情也是无懈可击,好像真的第一次听闻一样。
“跪下!”
砰的一声,是宗午膝盖与石板相撞的声音,光听着柯毓怡都替他疼,这一跪一听就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掌嘴八十!”
赵承听此抬手正要阻止,连续不断的清脆巴掌声就传入耳中。
柯毓怡皱着眉探出头,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识到皇权统治下皇恩浩荡不容违抗的残酷。在宗门,哪怕她是掌门之女,也不会所有人都顺着她。柯毓怡也不曾仗着自己掌门之女的身份在宗门中作威作福。
望了眼尸坳中新鲜流血的尸体,分明和方才困住她和赵承的是同一批人,宗午死有余辜。柯毓怡扭过头不去听宗贤民不堪入耳的话语。
不关她的事,她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好,死多少人都和她无关。
柯毓怡冷眼旁观着。
“你真是翅膀硬了,在此处一躲就是五年,若不是云崖宗的人传来消息,本宫和父皇想必还被蒙在鼓里呢。”宗贤民走近宗午,附在他耳边说到。
大皇子满眼阴毒,“你以为你成了修者就能越过本宫了?贱人生的杂种就是下贱!”
赵承也不想听这些皇室秘辛,可奈何修者五感超绝,他想不听到都难。
蹙着眉,实在听不过去了,开口阻止道:“大皇子还是莫离他这么近,此人修为在我之上。不管你是用何办法控制了他,最好还是莫要激怒他。”
宗贤民不以为意,谢过赵承好意过后继续羞辱他。
“想当皇帝吗?午皇?哈哈哈”
一改先前阴险狠辣的表情,温柔看着宗午说:“五弟,父皇已经不行了,之前拜入云崖宗的机会被你抢了,但皇帝这个位置一定是本宫的。”
五指用力掐宗午手臂上的疤痕,“本宫差人送给你的礼物可喜欢?为了让你那些师兄师姐多多‘关照’你可废了本宫不少力气呢。”
宗午手上动作还没停,眼底一片猩红恨恨瞪着宗贤民,无人看见他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
满意看着宗午挣扎不开的痛苦模样,宗贤民心头舒畅不已。
仙缘深厚又怎样?帝王之姿又如何?一个下等人生的贱货还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啪——”一声比方才还要重的巴掌声,宗贤民应声倒地,单手捂脸,不可置信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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