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路最终还是黑着脸提醒贺泽：“多少收敛着。”

皇室是欠了他们贺家的，国王也的确曾当着全人类的面发誓将永远守护贺家遗孤。但是这情分总是有磨光的一天。贺泽的存在一天，人们就永远记着十八年前的惨祸，记着王庭懦弱叛逃的时刻。

当时贺泽的父亲只是长冰舰队的一个小小副将，在中心城也排不上号。异兽潮爆发，病毒肆虐的时候，是他带着自己的小队，极力在城门外的森林边缘狙击异兽。五万军队没能拖住的异兽潮，他带着五千人死死拖了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市民离开中心城。

三个月，足够让人类得以喘息。

三个月，他等到了妻子带来的抗体。

可是贺泽没能等来父母的归家。他记得自己躲在狭小深黑的安全屋里，姐姐的双手搂着他低声哼唱童谣。

“小泽不怕，等到明天爸爸妈妈就回来了。”姐姐的声音很是温柔，她躲在黑暗中身子孱弱却撑着一身硬骨。

贺泽整个人蜷缩在姐姐柔软的怀里，根本没注意到姐姐手上紧紧握着的匕首。

世界安静异常，慢慢长夜过去。在天边吐露出红光的时候，外面传来胜利的号角声，他听见人群喧闹，听见有人在搜查幸存者。

贺泽摇着姐姐的手：“姐姐，姐姐，没事了。”

他身体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姐姐不知道是么时候晕死过去，倒下的时候仍旧维持的拥抱的姿势。

他放声大哭起来，引来了搜救队，他眼看着姐姐被人抬上搜救车。

“我要找姐姐。”贺泽小时候最依赖姐姐，也最离不开姐姐。

穿着军装的那些人顾不上小孩子，他们任务繁重，觉得小孩子无理取闹咋咋呼呼，哭得人心烦。有好几个都不耐烦让他滚开，乖乖一边去。只有赵路态度还算不错，他将贺泽抱起来，一双大手抱着小孩两侧。

“你乖乖的，等会儿带你去找爸爸妈妈。”赵路光棍一个，哪里知道怎么抱小孩，两只手掐着贺泽骨架疼。

贺泽发了狠，双腿悬在空中使劲乱踢，一脚精准地踢到了赵路的子孙命。赵路夹着腿一小子嚎叫出声，手不由得卸力捂着自己的兄弟，生生让贺泽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捂着自己的小兄弟在原地跳脚，看着旁边站着不动的两兵蛋子，气不打一处：“还不去追！那可是贺江海的儿子！”

他娘的，小子踢真狠。

贺泽小短腿追不上救护车，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赵路抓了回去。

他这次没敢再提溜贺泽，只是用手推着小孩子的脑门：“乖乖待着，你跟着我们才没事。”

“不要……我要姐姐。”贺泽哭得很厉害，捏着小拳头打赵路，小脸挤在一块丑得不行。

赵路冷笑：“嘿，还是个姐宝男。”

"……"贺泽气得用脚踩赵路脚指头，一下不行又要打人。

赵路着了这小屁孩一次，哪能吃第二次亏。

“你姐姐生病了，在医院休息。”赵路发现跟这小屁孩不能来硬的，还得靠哄，“你现在找姐姐也没用，不如先跟叔叔去找爸爸妈妈？”

贺泽听见他这么说终于是不闹腾了，小孩皱着眉头答应了，乖乖牵住赵路的手：“那爷爷，我们去找爸爸妈妈。”

他要先找到爸爸妈妈，一起等姐姐好起来。再过十五天就是妈妈的生日，爸爸肯定会带着他们去莲花岛玩的，妈妈最喜欢莲花岛的春花了。到时候爸爸会做一桌子大餐，妈妈和姐姐会穿着新衣服陪他玩游戏。

赵路那曾想着小屁孩变脸如此之快，甚至连那一声“爷爷”听起来都不怎么刺耳。

那时候的贺泽还不知道，他以后再没有爸爸妈妈了。

城门外森林里人与兽的尸体叠在一块，腐臭味挤压在一起。贺泽一个人在里面跑了好久一直找不到爸爸妈妈。

旁边的大人来来往往抬着尸体，除了赵路没有人会管添乱的小孩子，反正死了这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贺泽没有见到爸爸妈妈，连尸体都没有。

贺泽是小孩子，但他知道爸爸妈妈永久的离开了，就像是爷爷一样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只剩下姐姐了。

他的姐姐。

赵路很讨厌小孩子，特别是那些只会捣乱吵吵扰扰不懂事的皮孩子。从前他一直觉得贺江海把自己这个幼子宠得太过了，平日里去哪都是背在肩上，纯纯有病。

他没想到，贺泽出奇的乖，乖得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赵路现在老了，他一辈子光棍惯了，快死了，估计也只有贺泽这个屁孩子愿意去看看他。

他叹了口气，几年前他就不愿意，就不愿意让贺泽参军，更不愿意让他参加新太空军猎鹰……贺老弟啊，你这一辈子死战场上了，你儿子哪能再死里边。

“小心点，知道不。”赵路挺着一把老骨头看着贺泽，又看看聂尚，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什么都做不了。

贺泽今年二十六了。克莱尔名为学习，实为监控。

赵路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苍老了许久。他从屋子里搬出来一摞书，送到贺泽面前：“都拿着吧，一直放我这也不是个事。”

贺泽垂眸看着那封面上那夸张抽象的动漫小人，觉得自己真得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这些小人书，现在三岁小孩都不看了……

他假笑着：“我怎么好拿爷爷东西呢……”

嘿！这话说得跟他以前少拿了一样。

“我拿着吧。”聂尚没有注意到贺泽奇怪的脸色，主动伸手接了过来。

三万两千零八十六天里，他听贺泽说过一些奇怪的故事，他记得对方最喜欢一个叫《阿里日常》的动画。

聂尚拿好书，发现贺泽仍旧呆站在原地，停下来低头问他：“怎么了。”

“不怎么。”贺泽觉得那一小摞漫画书再瞅一眼就会爆炸，他不敢看聂尚的眼睛，“我想回家。”

“好。”聂尚难得抿嘴轻笑，“我们回去。”

在飞车上的时候，贺泽没有时间思考如何应付三王子和艾家，他满脑子都是那些有些年代的漫画书。他默默盘算着进门该怎么不动声色把拿东西藏起来。

“书重吗？”

聂尚疑惑摇头：“不重。”

“那我帮你拿？”贺泽假笑这么多年，一直没体会到这么尴尬的假笑。

聂尚从上面拿了一本放到贺泽手里：“快到了，你可以回家再看。”

“我不看。”贺泽赶忙把书放了回去，人难堪地往后缩着，他怎么会看这种东西。

哪家好人这么大了还看这玩意。

“也行。”聂尚把书摆好，侧头看着旁边坐立不安的贺泽，他其实不太能理解对方的窘迫和尴尬。

在莫比乌斯时，三百零一次的相遇里，贺泽至少对着聂尚这个外星人安利输出了不下五十次。其中有几次是他教会聂尚人类语言后，聂尚自己回忆才知道当时对方是在输出动画台词。

聂尚还以为贺泽是真喜欢，现在看着怎么有些奇怪。

贺泽准备好飞车停止的一瞬间就拿上书下车，打聂尚一个措手不及。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狠狠打了贺泽一脸，他的手刚刚碰到书，一抬眸就撞见了聂尚湛蓝的眸子。

他尴尬一笑：“你眸子变成蓝色了……很好看。”

聂尚看他如此在意那些漫画，神色柔软了许多：“你先去开门，我帮你拿。”

贺泽还没开口，就见聂尚已经主动接过书，站在旁边等他。

聂尚站在车外，撩着眼皮看他：“我把书放回去，再来抱你。”

“不是，不是。”贺泽赶紧从车里下来，他跟在聂尚后面怎么也不舒服，总感觉自己活生生被人扒了一层皮一样。

书搁置久了，上面几本还好，后面的都落灰了。聂尚坐下顺手都拿了块纸巾开始擦。

贺泽坐在旁边实在心乱如麻：“这些事让大白做就可以。”

大白听了又去卡聂尚的脚尖，屏幕闪动着哭泣的表情，似乎在控诉聂尚天天抢他的活。

“抱歉，我习惯了。”聂尚只好把书都放到桌上让大白去忙。

贺泽松了一口气，连忙悄悄给自家小机器人打眼色。

“主人眼神怎么了？”大白用自己的机械手翻出来好几种药，堵到贺泽面前，认真地像个傻子。

“没什么，沙子进眼睛了。”贺泽第一百两三次产生把大白这个笨蛋扔掉的冲动。

聂尚侧头过来看他眼睛，低头问他：“疼么？”

“不疼。”贺泽伸手推了推聂尚，“你帮我上去拿下毯子好不好，假肢很重。”

“好。”

今天贺泽戴着这么重的机械又踩又踹，确实累坏了。

贺泽眼看着聂尚走了，赶紧指使大白把那摞书藏起来，生怕被聂尚看见。

“啊——藏哪里去。”大白摇着大脑袋很像是智障，“大白——大白搬不动。”

“你能不能先藏起来。”贺泽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神经跳得厉害，要不是姐姐，他早晚把大白扔掉。

聂尚拿着毯子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贺泽和大白在沙发打架，准确点说，是大白挥舞着双臂虚空打贺泽。

不好意思，我真是罪人啊，我吃瓜太上头了，抓马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安晚安，今天另一章我肯定会补得。每天不给自己下点难以忍受的誓言，是真没动力，嗨害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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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未来时序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