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思远坐在偏殿的院落中，神情严肃，那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往那梧桐树下看。

“王五，你去看看国师的情况，注意点行踪。”庄思远足足有七日没见过温祛寒了，这几日替他针灸的都是太医院的老大夫。

庄思远心里装着事情，声音有点沉，他恍然抬头发现王五仍旧站在这里，是一点没动。

“就现在。”

一向沉稳不爱说话的王五抱剑不进反退，抿着嘴闷声道：“不去。”

庄思远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身边的人，确实是跟了自己五年的好下属，好朋友。

王五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愤懑和不甘：“将军，你是让我去看国师死了么？”

庄思远愣住，下意识道：“当然不是。”

“那我不去，我去了，怕实在忍不住豁出去性命也要去杀他。”王五一双眸子仔细盯着庄思远，他的眼神穿透庄思远的衣裳落在他背上，“如果不是葛大哥，你说不定早死了。可你现在却将他的仇，就这么简简单单忘了。”

王五好像是疯了，对着自己的将军，以这种语气说话。

庄思远被他看得羞愧，似乎有一双手正在无形之中撕扯他的脸面和良心。

“你答应过兄弟们，这仇一定要报。”

王五还在戳庄思远的心窝子。

“温祛寒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庄思远仔细回忆着和温祛寒相处的细节，翻来覆去发现他其实对温祛寒这个人相知甚少。

他们认识十多年，认识对方最多的，竟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他知道是十六岁的温祛寒是孤僻自傲了点，心眼子小了点，可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可现在的温祛寒呢，费尽心机得来的无上权利是为了国家百姓，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他救庄思远究竟是出于好意，还是觊觎他手中的军队。

他为他治病，又端得什么心思？

庄思远不知道，一点也不敢确定，他的脸色因为刚刚说出的那一句变得苍白。

王五的话还没有停止，他似乎是以前说了太少的话才会一直堆到今天全部爆发出来：“江家一事可以说是先皇的命令，是江家自己被人握住把柄，又或许他们真的勾连外人。就算前不久，我带兵接应粮草部队被人袭击，亲耳听到那些假扮北金人在说要把我的项上人头交给国师是栽赃……”

“可是葛大哥呢？”

“葛大哥是是被温祛寒背后一剑捅死的！是你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这还能有什么误会？”王五似乎是忍耐了太久了，一时之间气急攻心，手臂上青筋紧绷着，“难不成你觉得是葛大哥背着我们做了什么要杀头的重罪？”

这些庄思远又何曾不知道。

理智和情感在撕扯着他的大脑。

在见到温祛寒之前，他说过要取温祛寒的项上人头给兄弟们下酒，说过要将温祛寒碎尸八段，可真正见了温祛寒，到了跟前，他骑在马上挥剑的手都是抖的。

一旦见了温祛寒记忆和情感翻涌上来，理智就隐隐被压了下，落了下风。

“王五，我认识他太久了，可真正接触的时间算下来或许连一年都没有。”庄思远的神情有些扭曲，声音中藏着一些疯狂，他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偏执，“去查吧，把所有事都翻出来查一遍。”

“真到了那时候，我会亲手送温祛寒去死的。”庄思远笑了，垂着头不肯露出来自己的狼狈样子，“去吧，去看看国师大人的病是真是假，也替安王探查一番。”

王五最后看了庄思远一眼，似乎也是很无奈，他跳到树上一个翻身消失了。他想起来之前在乾清殿门口看到的君臣相拜的画面，或许温祛寒真真正正是个心怀天下，爱护百姓的好国师。

但是他也是实实在在的杀死了葛大哥，他的仕途上更是沾染着太多的鲜血。

庄思远闭上眼睛，一点点把自己最近的心情和思绪收拾好。他无奈笑了笑，你还真是，温祛寒那小子表露一点好意，就上赶着往上贴。

他从自己的上衣里面缝的夹层中拿出一张仔细收好的小像。那小像是用红纸剪的，一眼看上去是一个威猛高大的男人。

脸上蓄着长长的胡须，挺着肚子，手里拿着一柄跟他人一般高的弯。

“长信将军，我这样的是成不了您那样的大英雄的。”

温祛寒就躺在月阁正殿里的后殿，明明还不到深秋，屋子里已经烧上了暖炉，空气散发着一种自然的草木香味混着浓浓的药草的苦味。

温祛寒身上裹着冬日里才会穿的棉袍，上面还盖着一层披风。

他神色恹恹地靠在床边，神色落在一旁费力背书的小皇帝身上,刚想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难以停止的咳嗽：“陛……下，你……回去看吧。”

这屋子里又闷又热，怎么可能看得进去。

“不要，我是陛下我说得算。”小皇帝拿出了圣上的架子了，怎么也是要在这里陪温祛寒。

小八蹲在温祛寒脸旁边，整个身子都快哭得没颜色了。

温祛寒看着上面挤满的五彩泡泡，一时居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身子猛地一痛，除了骨子里常年的阴冷，还浮现出一种可怖的钝痛。

他脸色止不住地难看了一瞬，又被自己用力摁下，挂上自己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小八挤在温祛寒身边，边哭边花费自己来之不易的能量让他能好受一点。

“小八，我这是怎么了？”温祛寒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那要命的痛感，缓缓地在心里和小八说话。

“你已经七天没见过庄思远了。”小八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把系统给砸了，它的能量太过于存粹了，对于温祛寒的凡人之躯实在是难以接收。

小八想起来塔纳托斯的话，很仔细的把能量的一点分成若干，然后又去拆解去掉，反复了好几遍，这么多日细分挤出来的才有一点点真正能帮到温祛寒。

是这样啊。

温祛寒的身体舒服了许多，伴随他多年的阴冷居然消散了，他缓缓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小八在心里问：“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我只能做这些了。”小八很难过，他的每一任宿主看起来都很难过，他们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很多事情。

温祛寒倒有些愧疚起来，他其实原本就没打算好好完成任务，只是想着拖上一年解决掉朝廷隐患，便撒手人寰。

温祛寒看着头顶的月阁专属的纹路，耳边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一首北部百姓常哼的歌谣。

他好像又看见了边塞的狼烟，背后依旧是热烈混圆的落日，只不过这一次那狼烟居然有隐隐消散之感。

温祛寒可以一日不上朝，但盛国的国事，百姓的生活不会因此停歇。小皇帝在一旁念着奏折，忽略奏折中大片片的废话，挑了主要内容念给温祛寒听。

他偶尔也会受上朝的事，只是简单的陈诉事情，一点没提及那些老臣和安王的的刁难。

“安王这几日往朝中提拔推荐了好几位，六部乃至皇城司都有他的人。”小皇帝突然顿了顿，他摸不清国师对于庄思远的看法。

说是交好亲近是却独独对他冷眼相待，将人扣留在月阁不准出宫，可若真如外面传言那般水火不容，却还救人性命帮对方治病。

“安王那边有动作，这几日与庄思远几个部下暗中有所来往。除此之外，赵相与大理寺少卿走得很近。”

温祛寒这时说话好受了许久，但声音还是很哑：“虽说庄思远此人性情忠厚，为人爽快，算是铁胆忠心。但是人心善变，还是要多多堤防。”

“你借我的名头，让赵家的小公子入宫做你伴读。”温祛寒撩起眼皮仔细了眼自己用心相护的陛下，知晓小皇帝的心思不在权利，不在这九五之尊之上，可实在是别无他法，“傍晚去庄将军那里看看，不必故意说些什么，让人看紧了王五。”

温祛寒最后凝着小皇帝眸子说：“我不求你成为千古一帝，也不求你留名青史受后人拥戴敬仰。我一求你平安顺遂，二求盛国百姓吃饱穿暖。”

“学生铭记在心。”

温祛寒没有以臣子自称，盛殷也没以君王自称。

温祛寒听着小皇帝逐渐走远的声音，才上了床躺下，听见小八强忍的抽泣声，在心里告诉小八：“没事的，至我十二岁以来，每年都有这样一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意识混沌消失了。

他睡过去之前还在愣怔迷惑——好像忘记和小皇帝说秋猎的事情了。

小皇帝出了宫门，就先回了乾清殿后殿，让人来拟了圣旨盖上玉玺，立即令人出宫去相府宣旨。

而他自己则换了练武的衣裳，照旧按时去月阁偏殿跟随庄思远习武。

“微臣参见陛下。”

这一次小皇帝只是站在原地，生生让庄思远拖着病腿行完了礼，才慢半拍地提醒：“爱卿腿脚不便，以后不必行礼。”

庄思远有些意外小皇帝的到来，但是一想到不久之后的秋猎，便也不奇怪了。

我突然发现我打字速度真的有进步诶，我以前三千字真的要打三小时。55555。

虫族那个番外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呀。不过补番外也是等七个世界结束统一写。

晚上好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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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春秋一世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