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按惯例是要到萧家爷爷奶奶那边吃的。萧爷爷家在旧城南那边，开车要一个小时，全家人吃完午饭就出发。

苏赭换上了小姨买的外套，围着那条林清云要买的围巾，萧明淙看到他的时候本就圆的眼睛瞪得就更圆了，扑到他腿上就再也不愿意撒手。

萧野也笑，看着少年不住点头，很是认可，“这颜色好看，年轻人就该这么朝气。”

林清云对姨夫的眼光表示赞赏。

苏赭只是笑了笑，帮着提了年货放到后备箱，然后坐上副驾，在一路上的聊天中时不时应两句。

年三十，路还是很堵，平时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今天花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地方，都已经五点了。

林清云没有感觉到苏赭情绪有什么波动，所以对这个姨夫的父母家不担忧。

但还是问了一句问：“这个爷爷奶奶好吗？”

苏赭：“很好。”

“有红包吗？”

“……有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心满意足继续当看客。

车子停后，苏赭拿着年货跟在姨夫身边，上楼后，门打开，在小姨喊人后，也跟着喊：爷爷，奶奶。

奶奶拉过苏赭仔细地看了一遍，不住地笑，“怎么又瘦了。”

爷爷在旁边说，“也高了一些。”

两位两人都是很慈祥的类型，老爷爷脸上还带着眼镜，谈吐温和耐心，看着像是以前的知识人士。小姨进厨房和奶奶忙活了，苏赭跟着姨夫坐在沙发上，和老爷子聊天。

小明淙在沙发上爬来爬去，脖子前还系着黄色的口水巾，时不时“啊啊”两声，最后爬累了，就挪到苏赭身边不动了，乖乖窝着。

老爷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小孙子，“明淙怎么乖了这么多啦。”

“天天黏着他哥，最近乖得出稀奇了。”萧野说着，忍不住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被这小崽子不客气地蹬了一脚。

“嘿！这小子！”他乐了，一把捞过他放在自己腿上，“你妈妈可不在，看我现在谁救得了你。”

“哥，哥哥！”小崽子扒拉着手，朝苏赭方向爬去。

爷爷眉眼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厚，一看这情况就不想搭理他俩了，转过头和苏赭聊天，“小赭高三了吧，成绩还好吧。”

“下学期就高考了，这孩子一直很让我们放心，我还觉得他学习太自觉了，反而让我们没有成就感呢。”萧野替他回答。

“瞎说什么，”老爷子呵斥他，“男孩子稳重一点才是好事，我就想明淙可别像你，皮得让人头疼。嗯？明淙，听到了吗，以后向哥哥学习，可别学你爸。”

“爸！”萧野不乐意，“明淙是omega，皮实一点才好。”

老爷子举手作势要拍他。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萧野趁机抱着崽子溜到苏赭旁边，这样老爷子总不能越过外甥揍他了。

阿姨去开门，人还没见到呢，就听到了一个带笑的声音，“爸，妈，我们来了。”

林微微瞟过去，就看到了一对夫妻，女的抱着孩子，一身长裙披着毛外套，长的挺好看的，脸上带笑意，但是看着人不是很好相处。脸略长，丹凤眼，颧骨有些高，嘴角扬着也是透着一股薄情，笑意不达眼底。

林清云不喜欢她，觉得他有点像自己养母的妹妹，她看自己时的眼神也是和这个阿姨一样的。

男的正提着东西，见他们看过了露出了爽朗笑容，看着和萧野有三分相似。

他们应该就是姨夫萧野的哥哥嫂嫂了，老爷子的长子和儿媳。

老爷子“嗯”了一声，笑眯眯地朝孙子招手：“明安，过来爷爷这里。”

女人将孩子抱过来，然后笑着摸了摸萧明淙的头，“明淙这么久没看到哥哥，也没有想哥哥啊？”

她走过来携裹着一身的寒意与香气，看都没看旁边的苏赭一眼，林清云心沉了下来。

但是萧明淙这个小胖子果然给力，听到哥哥这个词，立马往苏赭方向爬去，然后抱着他的腰仰头看他：“哥，哥哥！”

林清云笑出声。他不算敏感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这个女人不喜欢苏赭，现在这小胖崽来这一下，让他得意坏了。

女人脸色确实有些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笑着说，“看来半个月没见，明淙都要忘了这个明安这个亲哥哥了。”她将亲哥哥这三个字说得轻软又咬字清晰，似乎在刻意表明什么，但是一屋子的人都跟没听到一样。

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笑呵呵逗了两下大孙子，又看了一眼大儿子。

萧昀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不着痕迹地看了妻子一眼，皱眉示意她不要再多事。

恰好苏宁从厨房走出来，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大嫂，到了啊。”

女人也没想到直接被抓包了，脸上更加僵了，连忙起身，“哎呦，顾着看明淙，我都没想到进厨房……”

萧野笑了笑，“来明安，还记得我们小赭哥哥吗？”

萧家大哥也把儿子放到苏赭旁边，笑着说，“明安，快见见小赭哥哥，一年不见，还记得吗？”

苏赭笑着摸了摸他头上戴着的虎头帽，温声说，“叫哥哥。”

女人讪笑着走向厨房。

林清云感受到苏赭内心毫无波澜的冷漠，再听着他对这小孩的温和语气，默默抖了抖。

影帝啊。

萧明安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孩，比不同于萧明淙小胖宝宝的体型，他瘦一些，看着比萧明淙更像个omega宝宝，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还没有动作呢，萧明淙就不乐意了，拱着身像只小虫子一样要撞走他。

“我，我哥哥！”他强调。

旁边几人哭笑不得。

林清云居然察觉到苏赭的心情诡异地好了一点。

“得，明淙像你了，”老爷子在旁边无奈地说，“这霸道劲儿一模一样。”

萧野得意地笑，但是看他爹正挑眉瞪自己呢，还是妥协，哄他的崽，“明淙呐，小赭哥哥是你哥哥，也是明安哥哥的哥哥，不能是你一个人的哥哥啊。”

萧明淙一爪子挥开他爹的大脸盘子，将脸埋在他哥怀里。众人哈哈大笑，萧昀笑话他弟弟，“可以的，像你，看来以后咱家要出个小霸王omega了。”

萧野笑“哼”一声，得意洋洋，“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不瞒你们说，连小赭性子都像我，你们别看他冷冷的，实际上行事和我也差不多，脑袋瓜子也聪明。我教孩子吧，就没差过。”

苏赭：……

林清云：……

众人无语。

老爷子觉得他丢人，拿过报纸卷起来要敲他，萧野东窜西跳躲藏，笑嘻嘻地，“爸，大过年的可不兴打人，再说了，我又没说错。”

“多大一人了！”奶奶端着点心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这闹剧，瞪了小儿子一眼，又伸手拍了一下老伴，朝苏赭温声道：“小赭，快过来，酥麻炸好了，先尝尝，不要吃太多，等会吃不下饭的。”

苏赭笑着说了句“谢谢奶奶”，旁边的萧野也笑嘻嘻的，“妈，怎么不喊我吃。”

奶奶拿过老头手上卷好的报纸，给他头上也来了一下。

萧野：……

萧昀乐死了，抱着儿子一起嘲笑他。

林清云是真的喜欢这个家里的氛围，这是他一直幻想中的家庭，美好温馨。但是显然苏赭并没有感动于这和睦的一面，表面笑意盈盈，但是内心的情绪，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感知得到。

一片沉静，除了爷爷奶奶喊他时，都没有起伏。

几人谈了一会，话题又不可避免地到了孩子的成绩身上，此时的话题重心无疑都集聚在苏赭这个准高考生身上。

萧野不想给他压力，只是笑了笑，还是一样的话，“这孩子让我和宁宁放心地很，成绩也还可以，老师说只要保持住，重本没问题。”

老爷子点点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努力就好，你姨夫之前还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的。”

萧野：“……爸！”他绝望，“你想减轻孩子的压力可以，但是能别用这个方式吗？”

林清云放声大笑。

萧昀也笑死了，不住点头，“小赭可不要向他学习，你姨夫高三的时候可混了，结果看上你小姨了，哭着喊着要复读，他是复读才开始努力的，后面和你小姨一个大学了。”

萧野气急败坏，决定曲线救国，拼命怂恿他哥的崽子踢他爹。

林清云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苏赭跟着笑，不知不觉间，两个孩子都爬他怀里去了，萧明淙还偷偷踹他的小哥哥，企图踢走他，霸占哥哥的怀抱，哥哥只能抱他一个人～

众人又是啧啧称奇。

黑夜降临，阿姨拿了红包喜气洋洋地回家了，饭桌上一家人都是满面笑容。

但显然，不是所有宝贝都像萧明淙那么乖的。

萧明安见大家都不理他，站不稳又一屁股蹲下，被旁边坐在婴儿车里的萧明淙不客气地嘎嘎嘲笑。他瘪嘴，放声大哭。

萧昀的妻子瞥了一眼，微微皱眉，“小赭，看着你弟弟啊，我们长辈都……”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昀眼神瞪得讪讪改口，“你是哥哥嘛，看看弟弟啊。”

林清云气的目瞪口呆，“她什么语气？！她把你当刚走的阿姨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比苏赭还要敏感。

苏赭没说话，蹲下身抱起号啕的萧明安。小姨脸色很难看，五指掐着丈夫的手，让萧野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龇牙咧嘴了。

饭桌上不复刚刚的热闹氛围了。

只有萧明淙，看见哥哥居然抱着萧明安，不乐意了，吭哧吭哧滑到他哥腿边，使劲想扒拉他小哥哥的短腿，想要把他拖下来自己顶上去，奈何个儿还不到他哥的小腿，碰都碰不到，张了张嘴也想嚎两声吸引他哥注意力……

然后就被他妈无情抱走了。

爷爷奶奶皱眉，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大儿媳的心思，就是觉得老两口存了不少钱，怕他们把钱留一份给苏赭，觉得他分走了属于萧明安的钱，觉得苏赭和萧家没什么关系。

“大过年的，哭鼻子可不好。”从苏赭手中接过孙子，爷爷笑眯眯地摸摸苏赭的头，“你继续吃，爷爷和明安玩。”

“爸。”婶婶讪讪地，“还是让我来抱着吧。”

老爷子瞥了她一眼，看到旁边大儿子有些难堪的脸色，还是将孩子还给她，又无奈。同样是自由恋爱放养式，怎么两兄弟就差别这么大。

吃过饭，众人聚在客厅说闲，每年过年两兄弟都是照例是要在萧爷爷家住几晚的。

萧家老家是栋老房子，接近农村，天色暗下来后，窗外就有了烟花在天空爆裂的声音。

苏赭安静坐着。

林清云感觉到他的情绪，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苏赭没有别的想法，以后不会要他小姨的钱，也没想过贪萧明淙爷爷的钱，但是显然，那个婶婶不这么觉得，她防备他，已经连表面都不愿意装了。

连林清云这个刚到这个家的人都看得出来。

林清云感觉他心情不好，于是撺掇他下楼出去玩，正好邻居家的孩子在空地上放烟花，林清云直催促他，苏赭无奈，直接将身体交给他。

一下楼就看到一群人在点烟花，林清云直接冲了过去，毫无痕迹就融入一堆少年中，脸上笑嘻嘻的。

放烟花的是个青年，带着眼镜很是斯文，身后站着一堆少年小孩，都在紧张地看着他，等他点了火跑回来后，就“啊啊”叫了起来。

青年也注意到多了个人，略微惊讶地看着他。林清云丝毫不影响，厚着脸皮说：“哥哥新年快乐，我来蹭烟花。”

苏赭：“……”

青年哈哈大笑，“新年快乐，等会儿要不要去点，”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几箱，“这些小崽子都不敢玩。”

林清云摇头，他也不敢。

青年看着像个大学生，清俊开朗，眉眼都是过年的明亮喜悦，看得出来人缘很好，周围的小辈也很黏他。

绚丽的烟花在黑夜绽放，林清云仰头，心里大喊：“苏赭，新年快乐！”

苏赭等了几秒，才低声说，“新年快乐，林清云。”

林清云交到了一个新的朋友，以苏赭的身份。青年叫周清聿，是个alpha，正好是A大的学生，比苏赭大两届，现在已经大二了。

很健谈的一个哥哥，温柔又不失见解。

林清云被怂恿着，还真上手去点火了，但是事到临头又不敢，身后一群人看着呢，他只能撕心裂肺求苏赭出来。

苏赭轻“呵”一声，出来之后就不再回去了，林清云没想到他和周清聿聊居然也不会冷场，闷闷等了一会，见他还是不放自己出去，干脆不管他了，继续看天上的烟火，周围都是硝火的气息，他还挺喜欢这种味道的，这是他对过年最深的记忆。

几箱烟花放完，夜已深，家里人估计也催了，周清聿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笑着看向苏赭，“该回去了，我们加个好友，以后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问学长。”

苏赭拿出手机，扫了后，周清聿笑眯眯地打了备注，“我在A大等你啊。”然后带着一群崽子向家里走去。

苏赭慢吞吞地往萧家走去。

林清云说：“你怎么不高兴嘛，你不喜欢清聿哥哥吗？多一个朋友也好呀，他还是A大的。”

“清聿哥哥吗～”苏赭声音怪里怪气重复他的叫喊，又冷声说，“我不需要朋友，我自己可以考A大。林清云，不准乱交朋友。”

林清云鼓着脸，好半响才“哦”了一声。

两人又开始了拌嘴。

前方突然传来了争论声音，两人默契地不说话了。

“吕静！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小家子气！”

苏赭停下了脚步，林清云瞪大眼睛。是萧昀的声音。

苏赭站在一颗树下，微微蹙眉，他不想听两人吵架，但是显然，他现在出去，只能让情况更尴尬。

而且，两人吵架的源头很有可能是他，果然：

“我怎么小家子气了！他一个外人，你看爸把他当自己亲孙子似的，凭什么？他……”

“够了！你总盯着一个孩子不放干什么？”

“我，他又不是萧家人，以后……”

“他以后怎么样，爸妈怎么对他，是爸妈的事。”萧昀声音冷静，“吕静，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眼里就只盯着别人的东西是吗？”

“你说我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

“你是为了你自己。”萧昀打断了她，“不要拿明安当借口，我相信我的孩子以后会有自己的作为，不需要只盯着他爷爷奶奶的东西，”他顿了顿，说：“以后再挑事，我们就别来爸妈这里了。”

吕静脸都白了，“你也看不起我了，是吗？你爸妈原本就不喜欢我，觉得我们信息素匹配度不高配不上你，现在，你也后悔了……”

“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萧昀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每回一次娘家，就听一次挑拨，吕静，我是你丈夫，你什么时候，可以听一听我的话，相信我一次，而不是听你那些嫂子姨的话。”

林清云：……

好大的瓜。

还有，这个婶婶，果然很讨厌。

苏赭离开，然后让同学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边说话边回来，果然，门口已经没人了。

树下一地寂静幽冷，不似刚刚的新年氛围。

林清云察觉到苏赭情绪的低落，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默默把自己和苏赭的互通感知屏蔽，“3233，”他偷偷喊，居然有种做贼一样的心虚，“出来一下，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