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邓家

腊月廿一,新春渐渐靠近,近几日的雪下的小了,府里在罗叔和于伯的操持下一派红红火火,下人们每日也都说说笑笑,息影看着几个婢女笑容满面地走过,心里不禁感慨好久没看见这样的热闹了。

玉京的各处角落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孩童们的嬉闹声在大街小巷里穿梭。

今日艳阳高照,阳光如蜜般地淌了一地,檐角兽身上含着细碎光芒,屋瓦间的积雪有些许融化,在瓦缝间流淌成一条溪流,水滴一点点沿着屋檐落下,砸在台阶上。

息影在庭院里对着暖阳伸了个懒腰,阳光倾洒在她清艳的面庞,仿佛周身带了层金辉。

忽而风声吹过,息影立刻扭头盯着围墙,旋即从围墙外飞进一道人影,息影眸光一凝便出手袭去。

那人衣着不凡,可息影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从正大门进来的通通都算歹人。

那人也有些武艺在身,可却都是些花拳绣腿,息影跟他打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掌拍在他肩膀上,那人一下倒退好几步,吃痛道:“没想到梅谢雪身边的人如今都这般厉害了!”

等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眼息影后,他忽然就呆住了,捂住肩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耳朵却慢慢红了,“还...还是个美人啊!”

息影眉头一皱,作势又要上前,那人一惊,喊道:“别别别!”

身后忽然传来梅谢雪的声音,“息影!他是我朋友!”

息影这才收回要打人的手,那人一见梅谢雪出来,便跑到他身边,“喂!梅谢雪!你做什么一直关着大门啊,我在外头喊了好几天了一直不给我开门!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梅谢雪却笑道:“吵死了,离我远点,否则我不仅瞎了眼还要聋了耳朵!”他又出声叫道,“息影,到我身边来。”

邓殊原拽了拽梅谢雪的衣袖,轻声道:“她是你谁啊?”

息影走到梅谢雪身边,她的耳朵灵,将邓殊原的话全数听入耳中,直言道:“我是她的侍妾。”

梅谢雪闻言低声笑笑,“对,他是我侍妾。”

邓殊原看了看息影,又看了看梅谢雪,道:“这样啊......我名邓殊原,是梅谢雪的朋友。”

息影没什么情绪地笑笑,行了个礼,“邓公子好。”

邓殊原摆摆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进屋说话吧,站着太累。”梅谢雪道。

邓殊原调侃道:“你这身子还真是弱,站站都受不了。”不过还是扶着梅谢雪进了屋。

“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梅谢雪直接无视他的调侃。

“怎么,你前几日回玉京了也不差人告诉我,我现在自己知道了自己亲自来找你,你还不乐意?”

“如今和我有太多瓜葛的人都不安全。”

“我才不管呢!我的朋友我就是要见,管他劳什子安不安全!”

梅谢雪轻笑一声,偏头对着他,“你就不怕你的家人出事?”

这话倒叫邓殊原一顿,梅谢雪便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邓殊原又道:“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他们又不会因为我不作为就不动手,他们看着碍眼的都要被除掉不是吗?”

梅谢雪听着他无奈的语气也什么都没说,息影却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情谊绝对堪称知己。她在危星里是听过邓家的名头的,算是朝堂里的中立派,只忠于陛下,既不拉帮结派也不站队皇子,表面上看是一派清流,可是这样的邓家是所有人的眼中钉,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认为是错。

“总归还是小心些。”

邓殊原喝了口茶,淡淡应下,方道:“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既然回来了,就要做该做的事。”

邓殊原也没有多问,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你这眼睛还能好吗?”

“会好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至少也得等到易正初易神医回来了才行。”

易正初?息影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的一手医术可谓闻名于世,只是踪迹一向飘忽不定,而且他不在意名利,遇见了病人就会治,但是他有一个原则——穷凶极恶之人不治。听闻他和梅横是好友,梅谢雪的医术也是他教的,他和梅家的关系应该是很亲近的,梅谢雪也似乎对他很信任。

“他那个人行踪不定,易蕙心不行吗?”邓殊原疑惑道。

梅谢雪摇摇头,眉头轻蹙,“这个毒有些复杂,易神医也不十分有把握,他这次出去,便是替我找解药了。”

“原来如此。”邓殊原本来担心他日常行动不方便,突然转头看了眼息影,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在梅谢雪身上,也就心下明了了。

梅谢雪和邓殊原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和往日种种,浅浅续了个旧后便又从围墙外翻了出去。

息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外,对身边的梅谢雪道:“你朋友还蛮有意思的哈!”

“嗯?他有意思?你怎么不说我有意思?”

息影突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淡淡的醋味,她故意说道:“对啊,他有意思,你没意思。”

梅谢雪的嘴角成了一条线,牙齿咬的死紧,下颌线紧紧绷着,“我真的没意思?”

息影突然扑哧笑了一声,“骗你的,我家公子可是世上顶顶有意思的人!好了好了进去啦!”

梅谢雪却似乎很在意,一直穷追不舍地围绕着这个话题追问息影,息影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他,早知道便不骗他了,息影心里欲哭无泪。

腊月廿二,梅谢雪依旧没有撤了闭门谢客的令,府里的日子很清静,下人们将府里装扮的很红火,像是一片苍茫中燃起的团团火焰。

息影正从罗叔那里取来了从苍梧山上取回来的东西,正打算送给梅谢雪,这时昨天邓殊原翻出去的围墙又闹出了动静。

不过动静来的比邓殊原昨日的要慢很多,息影将装着东西的箱子放在地上,就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地看着,围墙外露出一个脑袋来,头上插着简单却又不失精致的发钗,在阳光呀折射出璀璨的光亮。

那女孩艰难地用手扒住围墙,然后抬上一条腿,整个人趴在了围墙上骑虎难下,她的额头一下渗出了汗珠,“这...这么高啊,我怎么下去啊?”

她四处张望,忽然看见屋檐下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热闹的息影,“那个,那位姑娘!可否帮帮我?!”

她清脆的声音传到息影耳中,她走出屋檐下的阴影,一脸玩味地摇摇头道:“不可,我家公子下了闭门令,谁也不许进。”

“我是你家公子的朋友!他肯定会让我进去的!”

息影还是摇头,这个时候那姑娘似乎也是没招了,她撑起身子坐在墙头上,咬咬牙准备将另一条腿也跨过来,突然间她惊叫一声,“啊啊啊啊啊——”

息影反应神速,立马足尖轻点飞上前去,在半空中拦住她的腰在空中转了一圈,她的鹅黄色裙子展开像是一朵迎风绽放的迎春花,在空中飘飘荡荡。

邓绒玉感受到自己在别人的怀里平稳落地,她一点点睁开紧闭的眼睛,阳光刺目,让她恍惚了一瞬,等她的视线回归,她看见瓷白的尖下巴和修长的脖颈,然后她撞入一双秋水剪瞳,她一时看愣了,都忘了从息影身上下来。

直到息影以为她被吓傻了,出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邓绒玉才一个激灵从她身上下来,满手慌乱地理了理她的鹅黄色裙摆和凌乱的额角碎发,眼睛到处乱瞟,“没事没事,多谢你了。”

“那个,你可知梅谢雪在何处?”

“知道。”

“那你可否带我去?”邓绒玉一下就拽住了息影的衣袖,满眼乞求。

息影端起地上的东西,“那你跟我来吧。”

邓绒玉一路上都显得紧张又雀跃,像是一只可爱的麻雀,“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

“息影。”

“哦,息影,你没有姓吗?单就一个息影?”

“嗯......你可认为我姓梅吧。”息影思考了一下。

“梅?”邓绒玉觉得有些怪,难道梅府的下人都跟着梅谢雪姓吗?

“到了,你进去吧。”

彼时的梅谢雪正端坐在窗边,整个人透露出淡淡的祥和和哀伤。

邓绒玉一看见他便喊出了声:“梅谢雪!”然后便提起裙子奔到了他面前。

今日的梅谢雪没有将眼睛蒙上,露出来的是一双美丽却又毫无神采的眼睛,像是在里面困住了一团雾。

梅谢雪疑惑道:“邓绒玉?”

息影了然,原来是邓殊原的妹妹,怪不得进梅府的方式都这么像。

“梅谢雪你的眼睛......”她想伸出手去抚摸,却被梅谢雪躲开。

“没大没小的,我和你哥哥同岁,你也该叫我声哥哥。”

“我才不管!”邓绒玉撅起嘴开始赌气。

梅谢雪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息影呢?”

息影将东西放下,慢慢悠悠道:“在这呢。”

邓绒玉有些惊讶息影对梅谢雪的态度,梅府的下人都这么随意的吗?虽然它长得实在是好看,可也不能这么伺候人啊。

“息影,过来,到我身边。”

邓绒玉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恍惚间想起昨日他哥哥对她说的,他说梅谢雪娶了个侍妾,还是个大美人,莫不是、莫不是就是她吧?!

邓绒玉瞪大了一双眼,瞅瞅息影,又瞅瞅梅谢雪,“她......她就是你的那个侍妾?!”

梅谢雪点点头,笑道:“然也。”

邓绒玉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像一朵蔫了的迎春花。她还记得昨日哥哥回家后和她说梅谢雪回来了,她还非常的激动,央求自己的哥哥带她去看他,可哥哥告诉她梅谢雪现在谁也不见,就连他都是翻墙进去的,而且梅谢雪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劝她不要乱来,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见他。

邓绒玉从小便仰慕梅谢雪,她见他如苍山之雪,如高悬明月,如冬日焰火,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一切美好。她原是不相信梅谢雪有了侍妾的,可如今见了梅谢雪对待息影的态度她才后知后觉那是真的,可息影今日将她救下而露出的身手,怎么看都不仅仅是个侍妾。

邓绒玉心里很乱,鼻头有些发酸,“你从前不是说过,会等功成名就之后再娶妻的吗?”

“多年前的话确实是我当时的肺腑之言,可如今我才发现,”梅谢雪握住息影的手,整个人显示出无限柔情,“只要对的人出现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想娶她。”

息影心下一惊,看了眼邓绒玉颤抖的嘴唇,估计她的少女情缘也就要葬送在今天了。

梅谢雪感受到息影捏了捏他的手让他拿捏点分寸,他只是嘴角轻勾,也捏了捏她的手。

邓绒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梅谢雪听见了她啜泣的声音,叹了口气道:“绒玉,其实我并不如你想的这般好。”

邓绒玉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犹带哭腔道:“不是的,你就是很好,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从澄平九年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了。”

“岁月更迭,我不会和从前一样了,不会再是你心里的那个梅谢雪了。”

邓绒玉脸上泪痕斑驳,呆呆地看着梅谢雪,“你是说你的眼睛吗?我不在乎......”

“不止是眼睛,还有我在外的三年,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我不会是从前的我了。”

“而且,”他的另一只手覆上息影的手背,语气温存,“我已下定了决心,此生身边只有息影一人,她虽为侍妾,但我绝不娶妻。”

梅谢雪的一番话虽然是甜心蜜意,但对于邓绒玉来说却是心如刀绞,她的泪痕在脸上化作一道道迷宫,生生将自己困住。

正当息影想开口缓和下气氛时,突然邓殊原一脸怒气地大步进来,嘴里大吼道:“邓绒玉!快给我出来!说了不让你来你还来!”

息影看着他衣摆上沾着的碎雪和枯草,便知道他又是从旁边的围墙翻过来的了。

邓绒玉这头正哭的伤心,一抬头便看见自家哥哥气势汹汹的跟个活阎王索命一样朝她走开,她登时从梅谢雪身边离开,四处张望着哪里可以出去。

邓殊原一进来便看见自己躲在角落里的妹妹和息影梅谢雪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他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可他很快就将眼神挪开去搜寻邓绒玉的身影。

看着邓绒玉的惊慌失措,息影赶忙松开梅谢雪的手挡在邓绒玉和邓殊原中间,“冷静些邓公子!”

邓殊原一对上息影的目光便有些难以呼吸,交错了一瞬间便败下阵来。

息影转身扶起邓绒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地笑笑,然后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直直面对邓殊原,整个人显得不卑不亢,“邓公子,请冷静些!”

“她昨日听我说了梅谢雪回京后今天便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溜出府跑到这来,你可知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梅府!”邓殊原声辞严厉。

邓绒玉在息影身后畏畏缩缩,红着一双眼睛与他辩驳:“我翻墙进来的!没人看见......”

“翻墙?!成何体统!”邓殊原一面是生气她自作主张,一面又是担心她受伤,“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息影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打圆场道:“无碍无碍,我接住她了,一点事也没有。”

屋檐下的水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屋子里静的可怕,只有邓绒玉时不时的抽泣声。

这时梅谢雪也出来打圆场:“殊原,没什么大事,绒玉赤子之心,在这么紧张的局面下也敢来探望我,看来是很看重我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呢。”

息影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邓绒玉却仿佛被泼了盆冷水,整个人僵硬无比。

邓殊原也是叹了口气,“和我回去吧。”他本也没想对她怎么样,顶多训斥两句,要真打她也是舍不得的。

邓绒玉从息影背后探出个头,见邓殊原的脸色好了很多才敢出来,她低着头攥着手指,“哥哥,我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跟我回家。”

于是邓绒玉就低着头慢吞吞地跟在邓殊原后头往外走去,待她将要跨过门槛出去时又悄悄回头看了眼,梅谢雪和息影正并肩站着目送他们,他们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很近,手臂贴着手臂,在此刻邓绒玉的视角看来,他们似乎是那么那么的般配。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不去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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