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就是祭祀用的,从前镇上没几个读书人,有也读不出名堂,雪澜哥字好,之前都是他来写。”

“喔。”谢渊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透着疲惫。

他其实没怎么见过程雪澜写字,谢无尘也没有。程雪澜在雾莲坞时闲散得很,比水里的鱼还自在,至多偷师谢无尘画阵才纾尊降贵地握个笔杆。

至于魔渊,更没那条件。

“字是真好。”秋田有些艳羡。

程雪澜爹娘也会写字,但潦草得像是狗爬,完全不同于这种端正。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笔时自带沉静之感,无端叫观者也平静。

谢渊懂字,他费力地抬了抬眼,想瞅一下,却听见院子“碰”一声响。

“哎哟,我爹娘回了,今儿刚杀了两只公鸡,剩下几只本来就有点受惊了,”秋田听到动静着急忙慌要走,碎碎念叨:“这门都坏多久了还不修!开门的动静又把它们吓着了。”

“雪澜哥,这几天快大寒了,灯要点一整晚,夜里风大,要注意一些。”

他一面念叨,一面从篮中掏出一根细长的蜡烛,借着油灯点了起来。

外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在暗色中,院子好像没有尽头。鸡崽们不知道在受惊后扑倒了什么东西,叮叮哐哐的声音就没停过。

谢渊没什么力气地目送他离开,随后才低声道:“你老家事挺多。”说话牵动伤口,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是,所以越早走越好。”程雪澜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腕。

“为什么?南境唯有这片区域能逃过谢无尘的耳目。这里都是些凡人,对修道一事了解甚是朴素。”谢渊问道,声音有些虚浮。重伤初愈,多说几句都觉得费力。

桃花镇这种地方真真是比魔渊还更偏僻,灵气稀薄,主动到这来的都是诸如迷千雾这般,走投无路逃亡之人。

能安然无恙再回去的人少之又少。

一言概之,安全。

程雪澜像是就等着他提起一般,道:“你看不出来?”他举起左手边沾着禽类血迹的纸钱,勾唇一笑。

“明光九十五年,镇上下了大雪后生出疫病。我爹是郎中,我娘是医女,拼尽全力也没把局面挽救回来。”程雪澜说,“死去的人太多,就有的成了疫鬼。这事后边没法解决,我逞强一把便遭报应了,于是上山去求了迷千雾。”

这时谢渊应景地听见了拍窗声,但并非所谓疫鬼,而是骤雨姗姗来迟。

除此之外,嘈杂雨声里,玲珑心断谎的心跳也十分有力。谢渊的理智告诉他程雪澜的话只可以信一半,身体却因“逞强遭报应”几个字下意识绷紧了一下,带来一阵隐痛。

“所以?”他干涩问道,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你半残,我柔弱,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能挨疫鬼几下?”程雪澜冷笑。

他搁下笔,端起油灯,小心翼翼地护着火送到谢渊眼前。

程雪澜抬眼,对上谢渊不自觉流露的眼神,霎时竟也顿住。

他的怜悯太明显。

怎么有这样的人,程雪澜心想,他都做成这样了谢渊怎么还死心塌地的样子。

他飞快垂下眼帘,不自在道:“看我做什么?”

“灵根是那个时候坏的?”谢渊问道。

“是。”程雪澜实话实说,半晌后扯扯嘴角,语气温柔:“你可怜我啊?”

谢渊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浓密的眉毛紧蹙。

程雪澜想,谢渊要是敢点头,接下来五天里他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是可怜。”

真奇妙,兴许是谢无尘被伤得不清,又或者谢无尘弄清了程雪澜离开时那滴血是何意,总之,谢渊竟是感受到了与往常浑然不同的情绪。

沉甸甸地下坠,狠狠砸在心尖上,好像在某一刻与程雪澜共振,为他隐秘地作痛。

他直视着程雪澜的眼睛,坦荡得近乎执拗:“好像是,心疼。”

程雪澜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抿了抿唇,捞了一把整齐的头发,“嗯嗯”地应着,圆滑地将话题转回去。

“知道了,看灯。”

“喔,”谢渊缓了缓神,才将有些模糊的视线从对方秾丽的眉眼移开,落在灯上。

灯芯是一截细细的幻雾树藤。

谢渊:“......”

谢渊艰难地吸了口气:“你别告诉我桃花镇是靠迷千雾——”话语止在程雪澜意味深长的眼神里。

迷千雾现在头七都快到了。

这还庇佑个屁。

“只靠迷千雾?这不能吧。”他气笑了,笑声牵动内腑,让他忍不住咳了一声。

“有啊,”程雪澜抬抬下巴,目光落在那叠黄纸上,哂笑道,“我们镇子上的乡亲邻里靠着对修道的朴素了解,杀了两只公鸡镇邪。”

谢渊:“..........”

谢渊闭了闭眼,缓过一阵眩晕:“有用吗?”

程雪澜:“聊胜于无。”

公鸡是纯阳之物,有驱邪镇宅效果,如今二人落魄,的确是聊胜于无。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谢渊问道。

别的办法?白月簪不在他身边,致幻花也没了。

程雪澜哂笑:“我还指望你留后手呢。不过我确实有别的办法,”他指了指桌上的朱砂,“你也可以用那个。”

太潦倒了——

方才那点若有似无的、被谢渊炽热目光烘出的微妙氛围荡然无存。再对视时,两人竟从彼此眼中品出了一丝同处狼藉的惺惺相惜,以及一种奇异的、捆绑在一起的荒谬感。

“事已至此,睡觉吧。”程雪澜叹气。

他将油灯仔细挂在床头上,昏黄的光晕立刻在小小的范围里晕开,将他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在谢渊骤然绷紧的视线里,程雪澜毫无知觉地抬手,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外袍的系带。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外袍滑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单薄里衣,勾勒出清瘦却流畅的肩背线条。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掀开谢渊身侧那床半旧不新的厚实棉被,一股脑钻了进去。

谢渊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瞬间僵成一块石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床铺凹陷了一块。一股带着裹着桃花香的气息不容拒绝地侵袭过来,瞬间填满了他的呼吸。

铲,我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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