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炙热的阳光肆意地铺满大地。苍梧峰树木愈发葱翠，就连季子随重新栽种的蔬菜都变得绿油油的一片。

青鸾懒懒地卧在亭子内，歪着头看着他给菜浇水。

其实在玄苍闭关前早已给他准备了两个月的膳食，放在储物袋的阵法中也不会坏，拿出来时就跟刚放进去时一样。

但长日漫漫，他总得找点事情做。

季子随浇完水，站在原地眯着眼睛远眺，高空晴朗，几朵蓬松的白云点缀其中，实在是一片好天气。

他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回了阁楼，全部的心神都扑入了阵法之中。

兰花香幽幽，带着热气的风穿过梧桐林就降了温度，吹到人身上时恰到好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一阵急促洪亮的钟声响起。

这钟声来得又急又猛，震耳欲聋的声音像是在通知着所有人有紧急事情的发生。

曾经在蓬莱仙府中出现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落在纸上的笔尖微微一颤，豆大的墨点迅速地晕染开来。

季子随皱眉盯着那化成一团的墨渍，耳边的钟声在九下之后并未停下，而是再重复了八遍。

屋外的青鸾发出急急的鸣叫声，等他抬脚走出阁楼时，就看到了苍梧峰上空飞鸟盘旋，小兽从林中窜出，仓惶着到处跑。

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已是太阳西斜，倦鸟归巢之时。可季子随却看到数不清的飞鸟都齐齐朝外飞去，仿佛有危机到临。

季子随依栏而立，正好看到高空之中的变故。

无边的霞光下，九道冲天的魔气落在青云宗的方向，接着数不清的道光朝魔气冲去。

宛如山峦相撞，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地。半空中的飞鸟被波及，纷纷掉落在地。

青鸾“唰”地一下冲到他面前，青色的翅膀高高扬起，准备为他抵抗术法四迸的伤害。

苍梧峰的防御阵法自动开启，透明的保护膜拦去了惊慌的飞鸟，也保住了它们的性命。

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地动天摇之际，一道耀眼的白光以雷霆之势冲入高空，直接把剩下的魔气打散。

瞬时之间，天空中再次恢复霞光澄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季子随前面只来得及猜测此番变故该是与魔有关，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等等，难道是玄苍提前出关了？

“青鸾。”他拍了拍青鸾的脑袋，“刚才那就是玄苍的道光吗？”

如此的强大又璀璨，又出现在青云宗，除了他还能有谁。

青鸾扬起脖子高高地叫了两声，确认了他的猜测。

“一个半月。”季子随高兴道，“他这次提前了。”

他还记得玄苍说这次闭关后就不会闭关了，等大魔出世的事情解决后，就会带他游遍修真界的好风光，也可以跟他在凡人界渡过百年。

为此，季子随在这段时间内准备了不少的笔墨纸砚，决定在游历时把看到的风光美景写成游记，让他和玄苍所度过的美好时光留存下来。

即使不能出关后立即游历，但玄苍在此次出关后就不会再闭关，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会更多，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他再也等不及，连青鸾都忘了乘坐，飞快地朝苍梧峰下跑去。

季子随跑得很快，只是他刚下苍梧峰，就被乔志行拦住。

“季子随。”乔志行喊住他，“宗主想见你。”

山风阵阵，霞光在慢慢收回，西斜的夕阳要落不落地挂在地平线上，奋力延长着夏季的白日。

乔志行背对着残存的阳光，整张脸没入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憔悴失色。

季子随知道瞿承福和玄苍的关系，他更知道对方极其不喜欢自己。初次见面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宛如看着树底下最不值得一提的蝼蚁。

霞光挂在他的眉梢，哪怕他此时眉峰紧拧，也丝毫没有减色半分，反而更添一种忧愁之神采，令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季子随不想与瞿承幅单独碰面，但乔志行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思般，不慌不忙地开口：“仙尊受伤就在主殿，你也不想去？”

玄苍受伤了？

惊慌之余，季子随却不肯轻易信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乔志行不慌不忙地摊开手心，“这是仙尊的传讯玉珏，你该认识吧？”

无暇的白玉莹润，落入的霞光似乎都被摄入其中，光滑的玉面上刻着“玄苍”二字。

季子随伸手拿了过来，玉珏入手温凉，上方似乎还残留着玄苍的气息。

他曾经见过这片传讯玉珏，的确是玄苍的没错。

季子随不再怀疑，急忙问他：“玄苍他怎么了？”

听到他直呼仙尊的道号，乔志行心中微微不喜，不悦道：“刚才大魔突然来袭，众人抵抗不住，紧急之下仙尊强行出关，遭了功法的反噬。”

“大魔不是被重新封印了吗？”季子随不解，担忧玄苍的心情溢于言表，“他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回苍梧峰？”

一连串问完，他才发现乔志行在盯着自己看。

那眸光寒凉，像是在看一个讨厌的物件，看得季子随心头一紧。

季子随对上他的眸光时，一种难言的陌生怪异感涌现在心头。

对玄苍的担心令他脑子一片迷糊，并未注意到这点不寻常的地方，他甚至朝乔志行礼貌地拱拱手，“还麻烦你带路。”

乔志行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后表情恢复冷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夕阳慢慢落入地平线内，前方带路的乔志行影子被拉得很长。季子随跟在他身后，两人路过青云湖，拉长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尤为诡异。

等到了主殿殿门口，乔志行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你自己进去吧。”

季子随没想太多，朝他道了声谢，急忙抬脚走了进去。

就在他进去的一瞬，乔志行曲起手指朝他身后一谈，一只浑身漆黑足以没入夜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背上。

鬼蝶无踪，可以短暂地隐蔽人的生机气息，比任何的隐蔽阵法都要好用。

季子随握着传讯玉珏匆匆进了主殿，殿内安静异常，他踏入时毫无声息，唯有正墙上的祖师爷画像沉默地看着一切。

“这就是你的计划？”沉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静谧的大殿内。

季子随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喊玄苍，就听到熟悉的嗓音响起，“对。”

玄苍当真在这，他心中一喜，连对见到瞿承福郁闷的心情都消散了。

季子随循着说话的声音走去，急想知道玄苍的现况。

“这就是你拿走延寿丹的原因吗？”

延寿丹？季子随脚步一顿。

玄苍嗓音清寡，“我的事你无须插手，此次闭关我修为已有精进，在我飞升前，我会解决掉大魔。”

明明一个拐弯就能出现在两人之前，可季子随鬼使神差地没有再抬脚。

周围静谧非常，两人的声音根本不需他刻意去听。

瞿承福垂在衣袖中的手指抖了两下，他神色未变，好似不知另一侧有第三人的存在，“你现在的境界离飞升不过一线之隔，天道最多允许你在此间待个半年。”

“你让季子随服用延寿丹，就是想让他等你对吗？”

“即使你为了配合他的凡人体质减弱了延寿丹的效果，但那颗延寿丹足以让他无病无灾活到百岁有余。再加上你准备为他寻的千年玄冰，让他陷入沉眠等你倒也不是难事。”

“届时你已是仙界仙尊，此间的天道法则与你作用不大，你再次下来倒也不是难事。”

“玄苍，你为了与你那凡人的百年之约，倒真是费劲了心思。”

“我想，他知道后定会感动非常。”

玄苍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计划，因为等季子随陷入沉眠后，他需要青云宗去守住苍梧峰。

“等他醒来，这修真界早已平静。”他与季子随自可再续百年之约。

感动吗？堂堂的仙尊为了费尽心思筹谋到如此地步，季子随在藏书阁的记载中看到过关于千年玄冰的记载。

位于无尽冰川的千丈之下，非人力可为。

可他心里却感动全无，浑身像是被人浇下冰水，连之前对爱人的担忧都被冰封在原地。

玄苍他有没有想过，若他陷入沉眠，他在凡人界等待与他相聚的家人会如何？

传闻仙界与下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若等他回来时，他的父母亲人早已化为黄土又该如何？

为什么他不明着对自己说？玄苍在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还是跟这次大魔袭击有关？

季子随想亲口问问他。

到此时，他还觉得玄苍该是有难言之隐。

他怎么会骗他呢？

“我可以去凡人界等你！”季子随冲了过去，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玄苍，我不想沉眠。”

季子随的突然出现让玄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来了？”

他说完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看向瞿承福的眸光沉冷，“你做的？”

瞿承福大方承认：“我只说你受伤了，让他过来看你。”

玄苍知道他不会对季子随那么好心，若他没有做什么手脚，季子随在这出现他又怎会没有察觉。

即使心中疑惑重重，想问的话太多，但见到玄苍时，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担心：“玄苍，你伤到哪了？”

“我无事。”玄苍拍拍他的手背安慰，凤目瞥了瞿承福一眼，“我们先回苍梧峰。”

季子随欲言又止，却也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好地方。

瞿承福没有拦两人，欲速则不达，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远去。

回到苍梧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一路沉默，季子随按下翻滚的心绪，抬眼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阁楼内，夜明珠光线澄亮，玄苍侧脸紧绷，在他的注视下开口：“我本打算闭关两月精进修为，也好压制境界陪你度过百年。没想到今日大魔突然来袭，只得匆忙出关，出手间功法反噬。”

“子随，我的境界现在最多只能压制半年，时间一到必须飞升。”

“让你陷入沉眠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你一觉醒来我就会在你身边，在你的潜意识中也没有等我很久。”

季子随突然觉得眼前的爱人有点陌生，“我可以在凡人界等你。”

回应他的，是玄苍长久的沉默。

季子随见他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背对着玄苍冷哼两声：“你不需要为了我压制境界，你去飞升，我回凡人界，若你还记得我，便下来看我一遭。”

“你难道不知，我在凡人界可还有父母家人等我！”

“又何必这么麻烦！”

“你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身后贴上宽阔温热的胸膛，玄苍嗓音低醇，“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的。”

他在飞升前，必须要为季子随的等待肃清障碍。

季子随没有回头，主殿内两人的对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他任由玄苍抱着自己，脑海却一片清明。

玄苍他，肯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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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