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mare”坐落在Y市市中心黄金地段，和其他酒吧不同的是，它格外开放包容，还会不定期举办各类的主题活动，在同性群体中相当受欢迎。

圈里人基本上都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本人就是lesbian。

此刻，这位老板正坐在角落卡座里，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神态有些醺醺然。

喧闹的酒吧里，镭射灯五光十色，偶尔照在她的脸上，映出疲惫的细纹。

她眯着眼注视门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短发女子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卡座上的老板朝她招手，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安陵。”

短发女人循声看来，表情从严肃变为放松。

她在卡座的另一边落座，将手里小巧的购物袋丢给女老板：“生日礼物，之前你生日我忘了，补上，唔，烟给我一根。”

女老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桌上呢，自己拿。”

接着慢条斯理地打开购物袋，里面是一个小盒子，印着某精奢品牌的Logo。

她无奈道：“我说，就算我喜欢这个牌子，你也不用每年都送吧，一看就不走心。”

许安陵已经摸了根烟出来，自己点上了，在软沙发上躺尸，随口敷衍道：“夏老板家大业大，眼光高，我这不是怕送别的你看不起么。”

女老板，也就是夏雪柔嗤笑道：“你呀，就是懒，我看你对那些明星小情人都比对我这个发小用心。”

“这有什么好比的，”许安陵呼出一口气，缭绕的烟雾模糊了眉眼，“对了，不是说今天的主题很有趣吗，我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啊？”

她下午亲戚来了，本来不准备出门了，但夏雪柔说晚上有个有趣的节目，约她来看看，想着也许能改换一下心情，便来了。

夏雪柔抖了抖烟灰，道：“猴急什么呢，时间还早，等会儿姑娘们换好衣服，你就知道了。”

于是耐着性子等了半个钟头，原本稍显冷清的酒吧逐渐热闹起来，终于有了点娱乐场所的样子。

一群兔女郎端着托盘和酒杯从工作间鱼贯而出。

笔直细长的美腿被诱惑的黑色渔网袜包裹住，臀间的白色毛球随着走动左右晃动，兔耳朵、白色假领、白手袖，和黑色的皮质连身衣，勾勒出漂亮姑娘们玲珑有致的身材。

许安陵看到几个蛮符合胃口的，吹了个口哨，“哇，前面那个可以叫过来不，看着挺对我胃口的。”

夏雪柔睨她一眼，道：“小流氓。”

但她还是让酒吧经理过来，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经理便领着四个盘靓条顺的姑娘过来了。

四个姑娘按照身高由高到低排序，打头就是许安陵刚刚说对她胃口的那个。

许安陵一个个看过去，感觉每个都不错，甜美乖巧，赏心悦目。

经理把人送到，吩咐道：“许总是老板的朋友，你们好好提供服务，务必让许总宾至如归，知道了吗？”

四个女孩柔顺地道了声“是”，无脊椎动物似的缠了过来，许安陵一时间左拥右抱，好不享受。

一个喂她吃葡萄，一个替她端烟灰缸，一个帮她捶背，还有一个陪她唠嗑。

每个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手有意无意地划过许安陵的肩头和大腿。

夏雪柔在旁边看着，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太清表情。

许安陵半闭着眼,享受这堪比古代皇帝的待遇。

没一会儿，她淡淡警告道：“如果不想沾一手血的话，最好不要摸不该摸的地方。”

说着，把伸进自己裤子里的一只手抽了出来。

那女孩瞬间涨红了脸，十分尴尬。

对面一直静静旁观的夏雪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安陵外表和举止都和小时候有很大变化，唯独就这骨子里焉儿坏的性格，一直没变过。

不过许安陵还是贴心的，道：“行了，你先去洗洗手吧，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女孩一脸窘迫地站起身，蹬着高跟鞋往洗手间跑。

许安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正想回头跟夏雪柔说句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正在和摸她那个女孩交谈，两人凑得很近，看起来关系匪浅，不一会儿，就一起回到了后台工作间。

见她们消失在视野里，许安陵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推开递葡萄的，扒拉开捶背的，把烟塞进烟灰缸里戳灭掉，埋着头好像在生闷气。

夏雪柔挥挥手让人先走开，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了？这副表情，看到前女友了？”

见人还是不吭声，她又循循善诱：“说说呗，咱们俩什么关系，有什么还不能跟我说吗？”

许安陵盯着玻璃桌面好一会儿，才犹豫道：“你听了别笑话我哈。”

“嗯，保证不笑你。”

许安陵摸了摸后脑勺：“那个啥，我前两天，好像被人强了。”

“啊？！”夏雪柔烟都惊掉了。

许安陵也一脸纠结，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方向，“可是不应该啊……她怎么会对我感兴趣的？”

夏雪柔缓了缓神，道：“你去问问她本人，不就知道了？”

许安陵没吭声，只是继续盯着工作间，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很快，一个高挑的女孩出来了，并且朝这边走了过来。

许安陵心里一跳，以为对方发现自己了，又是紧张又是惊慌地转过头，故作镇静地吃着葡萄，一颗接着一颗，像是这辈子没吃过。

但等啊等，一直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她疑惑地回头去看，嚯，原来对方根本没发现她，只是走向隔壁卡座了。

隔壁坐着几个头发和脸都很油的铁T，桌上摆了好几打的啤酒，看起来已经有点喝多了。

其中一个短发女子伸手摸了一把女孩的兔尾巴，揽着她坐下，“小妹妹，酒量怎么样？”

“还……还可以。”女孩点点头，手有些紧张地遮着大腿，尽力将裙子往下扯，但却忘了皮质连体衣上面是低胸设计，一往下扯，事业线便一览无余。

她怎么不知道她身材原来这么好？许安陵憋着一口气，逼自己继续看下去。

短发女人大笑起来：“这样啊，那就让我们看看你酒量到底有多好，只要小妹妹你把我们喝倒了，我不仅把这里的单全付了，还额外送你一笔两千的单子。”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当然，不信问问你的小姐妹，我是不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女孩得了承诺，也不多废话，就着刚开盖的一瓶啤酒就开始吹，一瓶、两瓶、三瓶……旁边几桌的人不停起哄，她也一直喝，只是中途偶尔干呕两下，显然是胃部一下子容纳了太多的液体，受不了了。

喝到第五瓶时，她捂住肚子，拧着眉道：“唔，我……我想去趟洗手间。”

卡座上的几人也没有太为难她，哄笑一阵，摆摆手放她去厕所了。

许安陵顺势跟上，前后脚进去了。

夏雪柔愣了一下，直到手上的香烟燃到尽头烫了指尖，她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了一句：“对你感兴趣的人多了去了，哼，傻子。”

凌遇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会遇到这么棘手的客人，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她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太缺钱了，这么容易来钱的兼职实在不多，不管怎么说都要坚持住。

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有提成！

她弯着腰，用力抠了两下喉头，一股剧烈的恶心感翻涌而来，她顺利地吐了出来。

酸臭的味道涌向鼻间，连她自己都觉得窒息。

但是不吐出来不行，她平时吃饭就不多，胃小，如果不吐出来，根本没法给剩下半打酒腾位置。

前面半打都喝了，后面要是不喝，小费和提成不就泡汤了。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她接了点清水漱口，不敢洗脸，一洗石莲给她化的妆就该花了。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有点泛红，眼睫毛被劣质睫毛膏刷成了毛蜘蛛腿，鼻子上还有白色的浮粉，搭着身上情趣的兔女郎装，这样走出去，和那些特殊职业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低落，又想想还有二百五等着自己挣呢，努力打起精神，低头继续漱口。

耳边传来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进了洗手间，可能是衣服或者手弄脏了吧，直接走到她旁边的盥洗台，开了水龙头，慢悠悠地清洗着。

凌遇一抬头，视线刚好和隔壁镜子里的人对上了。

许安陵面无表情。

凌遇说不出话，迅速低下头，盯着洗手盆，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进去，永远不要露出来了。

腿不自觉地往内合拢，试图多遮住一寸皮肤，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丢脸的样子。

许安陵本来以为凌遇会主动向自己解释，但对方却一直紧抿着嘴唇，像两片紧闭的蚌壳，将她拒之门外。

她脑子一昏，脱口而出：“Lisa之前跟我说你家世清白，就是这么个清白法？”

凌遇肩膀抖了抖，小声说：“安陵姐……”

但她声音太小了，被一直放着的水流声掩盖了。

这在许安陵看来，就相当于默认了。

以她对凌遇的了解，多半是家里缺钱才会不小心走了歧路，只要她跟自己解释一下，自己也不会那么这么生气，可她却一句解释也不说。

怒气上头，她说出的话更加不管不顾：“白天看着单纯天真，晚上就在这种地方陪酒是吧？亏我还以为你在照顾你妹妹忙不过来，结果呢？行了，你以后不用来了，Lisa会把你的工资结给你的。”

关上水龙头，她咬着牙抛下最后一句话：“你真让我失望。”

许安陵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凌遇用力抠住洗手台，手背青筋凸起，一滴滴滚烫的液体落进洗手池，又滑入下水道。

她呜咽着说：“不是这样的……”

只是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她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