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城的镇安侯府比白龙城的还要大,坐落在城东,占了大半条街。
谢予臻的封王诏书并未正式下发,府邸挂的匾额还是“镇安侯府”。
青砖垒成的墙壁中间是一座极为高大的朱红色大门,门前立着两个石狮子。
晏青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思绪回到上一世。
上一世,晏青云被强娶为妾,曾在千秋城的侯府里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一天,被谢予臻杀死,被宁知远埋葬。这一世晏青云再次踏入侯府,世事无常,兜兜转转,想不到还是走回最初的轨迹。
侯府门口铺着宽阔的青石台阶,谢予臻当先行去,手里拽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尽头绑着晏青云。
晏青云双手手腕被绑在一起,踉踉跄跄跟在谢予臻身后走上台阶。
有风拂过,吹动门檐下的物件,传来刺鼻的尸臭味。
晏青云不由得停下脚步,在晏青云身后的宁知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俩站在大门口,循着气味向上望去。
只见高高的门檐之下,几串绳索低垂,赫然挂着五颗人头。
它们面容扭曲,双眼圆睁,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皮肤紧贴着颅骨,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白色,在黄昏微弱的光线下更显阴森可怖。
第一颗人头是春芽,第二颗是魏十七,接下来是暗卫营副总管、吴七、王十三。
逃走那天帮忙的几个人全在这儿。
他们都被谢予臻杀死,斩首示众,警示后人。
晏青云的心猛地一紧,强压下心中不适,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门板上的铜环在风中碰撞,发出空旷而悠长的回响,宛如地狱里传来的亡灵低语。门檐下的人头被绳索吊着转来转去,呈现微微**迹象。
宁知远望着魏十七的头颅,与其他死不瞑目的人不同,魏十七是闭着眼睛的,脸上没有惊恐之色,好像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料,死得其所一般。
上次宁知远见到魏十七,是逃亡途中被魏十七追上,那时魏十七明明可以抓住他们,却选择放过,想不到那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如今再见,魏十七已经只剩一颗头了。
谢予臻注意到宁知远的眼神,跟着去看魏十七的头颅,“这人你还记得吗?他叫魏十七。”
宁知远沉声说:“不,他叫魏大义。”
谢予臻笑道:“这是他进暗卫营之前的本名?连我都不知道,果然他和你才是最好的朋友。”
宁知远看着头颅说:“他原本也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是你自己选的。”
宁知远收回视线,落在谢予臻身上。
“你连他都杀,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啧,”谢予臻收起笑,嗤之以鼻,“我回什么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我有什么错?”
宁知远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谢予臻,他终于死心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
既然谢予臻选了这条路,那宁知远就陪他走到底,走到底了,就能让谢予臻看到,这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带动人头更加剧烈地摇晃。宁知远仿佛听到隐约的哭泣声从头颅中传来,又好像只是错觉,人死如灯灭,其实什么都不会留下。
“来人。”
谢予臻带着一大群人走进府内,吩咐下人。
“给宁知远换身衣服,从今日起,他是镇安侯府的丙等洒扫仆役,一切待遇按最低等仆役处理。”
管家迎上来,冲宁知远拱拱手:“跟我走吧,宁总管。”
立即被谢予臻训斥:“还叫什么宁总管,从今日起,他叫小宁子。”
管家喏喏不敢吱声,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开口说道:“小宁子,走吧。”
宁知远跟着管家走了。
谢予臻牵着晏青云的绳子,用力拽了拽,晏青云不得不被他拽到前面,直面侯府众仆。
此时晏青云身上穿着白衣,经过官道上向谢予臻下跪,膝盖处沾了泥土,再经一路跋涉,衣服多处破损脏污。
他的脸上蹭了血迹,细嫩的脖颈上有一道红,那是被他自己用匕首划破的,如今血迹干涸,看起来像一条断裂的月老红线。
手腕被绳索磨得有些红肿,胳膊肘隐隐透出青紫痕迹。
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长相本就很漂亮,在破损白衣和血迹的衬托下,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奇特美感。
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神。
完全不像一般妻妾那样柔软,而是烈火一般炽热,岩石一般刚硬。
他用这种眼神冷冷望向侯府仆役们,有些人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更多人则是被他的美貌所吸引,呆呆地望着他。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人。”
谢予臻极为开心地把晏青云推上前。
“从今以后你们得叫他王妃了,本王把王妃找回来了,值得庆贺,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谢予臻自顾自地笑着,没有人陪笑,大家尽力在脸上挤出愉悦的神色,挤得很费劲,呈现出哭笑不得的难看表情。晏青云看了一眼狂笑的谢予臻和笑不出的仆役,不再理会任何人,主动走入外仪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阴云笼罩着整个侯府,从大清早下雾开始便一直是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晴,又或许永远不会再晴了。
千秋城的侯府构造与白龙城基本一致,晏青云熟门熟路地走进昨非居。
谢予臻斥退仆役,叫新换上来的暗卫们守在昨非居门口不许任何人入内,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必通报。紧走几步,在晏青云的惊呼声中横抱起他,运用轻功快速来到卧房。
一轮圆月升上树梢,天色将黑未黑,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洒进房内。墙角点了数根蜡烛,隔着灯罩透出黄色微光。谢予臻横抱着晏青云大步来到床边,俯身将晏青云放在柔软的床铺里,把绳索一头绑在床围上。
晏青云挣了挣,手腕被粗糙的绳索摩得泛红,透出一丝疼痛,绳索像铁索一般牢固,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既然挣不动,那便不挣了,晏青云停止挣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着最后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在官道上恳求谢予臻放过宁知远的时候就知道。
眼下他最怕的事就要发生,他反而没有预想中那么难受。
屋内很暗,烛火飘摇,照得谢予臻的脸阴晴不定,明灭之间有种疯狂的意味。
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眼睛里露出一抹隐藏极深的委屈。
明明他把自己抓进府,他反倒委屈上了。
晏青云看得心里直想笑。
谢予臻伸手扒开晏青云衣领,露出蝴蝶胎记,手指在胎记上流连不去。
冰凉的触感让晏青云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因为知道躲没有用,所以任由他作为。
那只手继续向下,划开晏青云的外衣,接触到锁骨,在锁骨处摸了一会,用力捏住晏青云细白的颈子。
晏青云不得不仰起头来,雪白的肌肤衬着谢予臻有力的大掌,看起来更加脆弱了。
他像一只破茧失败苟延残喘的蝶,在谢予臻手底下颤抖,完全被他掌控,无处可逃,也不能逃。
“宁知远摸过你的胎记吗?”
谢予臻慢慢地摩挲。
“他有像我这样摸你吗?”
晏青云懒得理他,把头扭向一边。
立刻被谢予臻硬掰回来。
“说!”
晏青云只好忍着疼痛说:“没有。”
谢予臻眼里全是黑暗,“我不信。”
就在晏青云以为自己会被谢予臻吃掉的时候,谢予臻却停止动作,转身从床头小几上拿过来一封信。
信件被精心折叠,边缘泛黄,中间有一大团暗黑色的血迹——那是当初谢予臻听到晏青云逃跑后吐的血。
谢予臻展开信件。
“我在战场上给你写的信,你还没看过吧?”
谢予臻读了起来。
“爱妻如晤,展信佳颜。
自余披甲执戈,远赴疆场,岁月匆匆,恍若隔世。烽火连天,战鼓催征,每至夜深人静,余独坐营帐,思绪万千,皆系于汝身。
忆往昔,笑语盈盈,温馨满室,而今两地相隔,音讯难通,不知吾妻近来可好?
征战之苦,非言语所能尽述,心中所系,唯汝一人。每思及汝之容颜,便觉疲惫尽消,斗志复燃。愿早日平定边患,与妻相守,共度余生。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盼妻回信,以慰吾心。
珍重万千,夫字。”
读到最后两个字,谢予臻的声音颤了一下,放下信,看向晏青云。
晏青云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连害怕都没有。
更不用提内疚。
谢予臻被彻底激怒,忽然发疯一般撕碎信件,往上一抛。
“为什么你要逃跑?”
信件如雪花般片片下落。
谢予臻愤怒得五官扭曲,眉宇间凝聚着足以焚毁世界的怒火,双眼蕴含风暴,薄唇抿成一条线。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予臻残暴地捏住晏青云双肩摇晃他,眼睛变作赤红,布满血丝。
碎纸片落在他头上、肩上,盖不住他的悲愤,他失去理智,凶恶得像一头狮子,浑身充满暴虐残忍的气息。双手向两边一分,扯开晏青云衣襟。
“撕拉——”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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