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初春的风寒冷不刺骨,吹得屋檐的铜质风铃摇晃,叮铃铃作响。

遒劲的老树上,枝桠间萌发了嫩绿的小芽。

院子里有一个青衣身影,正在练双刀。旋转腾挪,寒光反射,那刀速之快,发出咻咻的声音,一看就是很有杀伤力的,不是普通花架子,林乐乐扶着柱子,还稍微有些头重脚轻,看的瞠目结舌。

“小姐,您出来了!”练双刀的中年人一个收势定住,咔嚓利落的把双刀插进绑在腰间的刀鞘,而后快步走来,对着林乐乐微微一躬身。

林乐乐能看到她头上晶莹的汗珠子,见她虽然做男子装束,穿着灰色圆领袍子,头上梳着大光明发型的那种发髻,但眉眼和声音明显是个女子。

林乐乐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额头前也是光/溜/溜的,该不是自己也是这个发型?不要啊!

虽然林乐乐不知道面前人叫什么,但那人似乎和自己非常亲近,对方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往她额头上一模,说:“摸着倒是不热了。看来这边药师的方子还是挺有效的。”

是挺有效的,外表不变,里面的芯子都换了一个了。

林乐乐在一看就是古代的屋子里醒来时,经过一刻钟的辨认,已经确定自己穿越了。

不过她光知道自己是加班到半夜难受心悸,估计猝死了,但不知道这个古代人是生了什么病,叫她附了身。屋里头不像现代有玻璃窗户,采光很不好,她也没找到镜子,连自己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只看到自己一双手指细细长长,指甲尖尖的,没有染红,倒是挺像自己原先那双手的。

林乐乐盯完对面的中年女子,低着头扶着脑袋,斟酌着慢慢说:“我头好晕,里面憋闷的很。”

“生病哪那么容易好?您要是在屋里闷,我给您搬一把椅子,在廊下坐着,别闪了风。”

中年女子动作很快,举止利落,没两分钟,林乐乐就坐在一把黑色的木椅子上了。对方还贴心地给她拿来个黑色的厚披风盖上。

林乐乐身上暖暖的,她捻着披风领子不知道是什么的皮毛,厚厚的可以把整个手掌陷进去,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套出点儿话。

“你对我真好。”

“阿红不对您好,对谁好?”对面女子笑起来,直接坐在廊下的石条长凳子上,抚摸着她的肩膀温声说:“阿红姑姑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命都可以给小姐,这算什么,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噢,她叫阿红姑姑,是很亲近的人。

林乐乐点点头,转头又看门口,那是个黑漆漆的木门。

“我生了这回病,身上难受,头晕晕的,心里也难受。唉,我怎么就生病了呢?”她喟叹。

阿红姑姑闻言哼了一声,不认同的神色:

“前天那么冷的天,夜里风大能吹得翻乌鸦,冻得死兔子,百般劝您劝不住,非得站在屋顶吹冷风,说一定要看到孝王殿下的灯笼鱼贯而入,进入他的寝堂才放心。他回不回来,进不进寝堂跟您有什么关系啊?孝王殿下心冷如铁,烈火都烤不化,您就是在冷风里冻死了,人家也一根眉毛不抬。何苦呢,又叫别人笑话您花痴。”

“花痴?”咦,这里也有花痴这个词啊?林乐乐心想,还有孝王……这名字咋有点子熟悉?

“她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别在意。”阿红姑姑见林乐乐怔然,忙拉着她的手安慰:“女侍卫营里谁敢背后说您坏话,叫阿红见到,就打得她说不了话!”

“女侍卫营?”

“哼,女侍卫营里的小丫头们个个逞凶斗狠,自以为了不起,阿红姑姑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不过是孝王的鹰犬,刀头舔血寒微之身,小姐您可是金吾卫大将军之女,要不是为了孝王偷偷来到这里,不敢亮出来身份吓死她们,这群人连您的轿子影子都看不见,连您的马尾巴都摸不着。”

“阿红跟着您的母亲在千里镖局威震天下的时候,她们还从娘肚子里没出来呢。小姐,这群没见识的蝼蚁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千万别再郁积着……”

金吾卫大将军之女?女侍卫营?花痴孝王?

林乐乐眼睛瞪大了,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是金吾卫大将军之女,我是林乐乐……”

假如不是,对方一定会有反应,但是阿红姑姑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是啊,小姐,您想说什么?”

妈呀,果然是那个“林乐乐!”

她猝死前天,喜欢摸鱼看小说的老同学发给她一段微信:“乐乐老同学,这本书你一定要全文背诵,里面有个角色跟你一样名字!”

“啊,她干啥的,主角吗?”

“不是主角,是痴情女配!”对方哗啦啦打出一片字:“她可痴情了,金吾卫大将军之女,喜欢书里大杀四方的主角孝王,但是人家孝王只喜欢干事业,不喜欢女人,卧槽林乐乐那叫一个超级大花痴,感天动地,郎心如铁痴心不改,为他挡箭死无全尸啊!”

林乐乐:“……你就埋汰我吧。结局咋样,女的死了,男的后悔莫及?”

“怎么可能后悔呢,男的把你追封为什么安国郡主就完了,你爹你后妈你后弟弟啥的受了荫封,人家转身就娶了别人做皇后。别怪他渣,你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感动了自己,人家孝王是真不喜欢你。”

“我也真不喜欢你。”林乐乐啪啪啪打字发回去:“求你下回看个好结局的再发给我,你是我的塑料姐妹吗?我们是虚假的老同学吗?你发这玩意,我觉得咱俩特别适合绝交。”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这个林乐乐。老同学嘴上开了光了吗?是乌鸦嘴吗?一说就中,偏偏她没有看这本书,一点儿也没看,就知道同学说的那点儿剧情。

阿红姑姑还在问林乐乐怎么了,林乐乐捂着心口窝,“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好傻。”

阿红姑姑顿时眼光柔软起来:“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也没什么。小姐千万要想开。东边不亮西边亮,要我说……”

院门吱呀一响,阿红姑姑顿住,不再说话,两人一起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也做男子圆领袍打扮,穿着黑靴子,一人提着木色清漆提盒,一人端着个特别大的木盆子,里面好像是黑乎乎的衣裳。

“小姐,您醒了!”圆脸,声音脆生的那个,提着提盒一路小跑过来,表情关心惊喜。

阿红姑姑说:“小苹花,早膳领回来了,今天吃什么?”

哦,这个叫小苹花,是个婢女。林乐乐盯着她的脸点点头。

不过,仰头看天色,这么大亮的天,看来这边吃饭时间不早啊。

小苹花正叽叽喳喳跟阿红姑姑说话,说吃面饼子,面汤,还有条蒸酸鱼,和蒸咸菜。

阿红姑姑点点头,说小姐在屋里憋闷,叫她把饭盒放下,食几端出来摆好了在廊下吃,而后也收拾下去找陶盆端水,预备洗手。

林乐乐站起来,把盖在腿上的披风抖开,披好了系上,而后走出廊下,来到院子里。她看见端大盆子衣裳的瘦弱身影似乎十分费力,站在那儿不敢动,手臂哆哆嗦嗦的。

林乐乐叫她一声,伸出手来想搭把手。

结果那女孩只听了她“喂,你想朝哪儿放?”这句话,就浑身一哆嗦,大盆子呱唧摔到地上,里面**黑乎乎的衣裳掉到甬道边的黄土上,沾染了沙土。

女孩立即翻身跪下,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只不断讨饶:“小剑奴该死,小剑奴不是故意的,请小姐饶命!”

边说边掉眼泪,看着可怜的很。

林乐乐愣住了,看阿红姑姑和小苹花并不害怕她,看来不是苛刻的主人,怎么这小剑奴这么怕她?

林乐乐正想伸手把她扶起来,阿红姑姑见到这边情形,忙放下水盆,快步走过来,对小剑奴骂道:

“你个贱婢子,盆儿都端不好,衣裳岂不是还要再洗一遍?等两天小姐穿什么?你看小姐生病,两天没有打你了,所以皮痒痒了?”

林乐乐惊愕地看着阿红姑姑骂人,怕自己反应不对,引人怀疑,于是暂时没有动作,默默观察。

小苹花放下饭菜,利落地拿来一根手臂长的,像个核桃那么粗的木棍,低头双手举起,献给林乐乐。

小剑奴见到这根木棍,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眼神惊恐,抖得更加厉害,简直像是秋风里的落叶,而后把头贴在土上,吓得连哀求声都没有了。

阿红姑姑看了她一眼,低声对林乐乐说:“这小剑奴虽然生来可恶,小姐平时都要对她晨昏两顿打,呃……只是这次小姐还风寒未愈,别再动气打人,惹得越发头晕。我叫小苹花把她带到屋子里面打,打得她叫的惨惨的,小姐听着也解气,好不好呢?”

林乐乐看她挡在小剑奴身前,虽然骂得凶,看其举止却好似在保护。

林乐乐点头嗯了一声,小剑奴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瘫坐在地上。

小苹花把她拉起来,两人一起缩着脖子低着头,想绕过林乐乐朝屋里走,林乐乐实在心里不明白,低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天天打你?”

小剑奴扑通一下子又跪到地上,颤声说:“回小姐,小姐……打剑奴,是因为剑奴该打……剑奴生来可恶,背影长得像小姐的一个仇人。”

原来如此,是迁怒啊。

林乐乐说:“我知道了。不用进屋子打。”

闻言,小苹花和小剑奴都僵住,以为要当着林乐乐面前打,那就得真打了。

没想到,林乐乐只是指着地上的衣裳,淡淡道:“打了她,她受伤,谁来洗衣服呢?天儿这么冷,我总得有衣裳替换。”

“是,是!”几人应声,都有点讶异惊喜。阿红姑姑用脚尖轻轻踢了小剑奴一下,低声道:“小姐放你一马,还不赶紧谢谢小姐。”

小剑奴呆呆答应一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过了会儿才喜的连连叩头。

林乐乐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怜悯,但也不好表现地太过关心亲热,岂不是叫人看出她是冒牌货,于是淡淡说:“起来吧。先吃了饭,再去洗衣服,我试着头晕,等会儿吃了饭,怕还要再睡午觉的。”

她这回没作假,身体感冒发热,头还是晕,确实支撑不太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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