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接起电话，让对面先发话。千万别用‘喂’起手。”

我接通来电，静静地把电话靠在耳边。

“你去哪了？”电话的另一头竟然传来的是问句。

“你好。”我说。

心声：“不对劲……你明明已经把这个人存为联系人了，大概率是个熟人。”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溜走了。”百名——应该是百名——在电话那头问道。

大脑：“住嘴，不管你接下来想说什么，千万别断断续续的说。”

“哦……所以你是……那个……”

大脑：“你看我怎么说来着，不要把她的代称叫‘女学生’！”

“……呃，好吧。”我在通话里做了停顿。“百名，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我在问你。”百名说，“为什么你自己就走了？”

心声：“很明显，那只是一次失误，一次酒后的突发事故。你大可不必搭理这个女孩，只是要她——耐心地，把身份卡交出来。”

“我的身份卡在你那吗？”我问。

“……我最后说一遍，是我在问你。”百名的声音听不出有多少情感在里面，但足以给人一种威胁的感觉。“你再不回答，就和你的身份卡永远说再见吧。”

“我就出来透透气，你不觉得屋子里味道很难闻吗？”就像是得到了启示，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我的嘴边滑了出来。“要吃早餐吗？”

大脑：“一夜露水恩……”

“不用，我把披萨吃完了。”百名说。“回旅馆门口来再说。”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怎么办，现在。

大脑：“只能去了。你这丢三落四的家伙。”

还没完全走近旅馆，我就远远地眺见了一抹具备活力的线条。那一身庄重的学生服穿在她身上，也盖不住蓬勃的青春力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会盯着她的大腿看。就算把注意力从那富有肉感的腿上移开，最后还是会回归到那上面去。

心声：“哇哦，上面那位肯定不同意，但你绝对感受到了性冲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脑：“闭嘴！我也品尝到了……多巴胺的甜蜜，它就在这，不断地涌出来。不如让我们再靠近一点，看看她身边是不是有费洛蒙吧……”

当我来到了她身边时，我下意识地用食指指甲压住了自己的拇指指盖——我的指甲怎么变短了？！

大脑：“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发生了关系。而且你占据过主导地位……至少一次。”

我和百名的视线刚一对接，一张浅色的塑料卡片就飞到了我怀里。

心声：“就像无数次的心路回归，它，也回到了你的手里。”

“谢谢。”我收下了身份卡。

大脑：“别急着说再见，先从她身上套出一点信息也不迟。”

百名矮我一大截。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五到一米六出头的区间内。要论长相，我也不清楚她算不算漂亮——

心声：“她很漂亮，你这白痴。”

她并没有混血儿的特征。黑发黑眼珠，说话的腔调倒很新伦敦 ，就像是百家大杂烩那样的口音。说明她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

“原来你清醒时，是这样的一只衣冠禽兽。”百名上下打量着我。“和昨天兽态毕露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呢。”

“呃，抱歉？”我说，“我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我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实际上，对几乎所有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明白，我明白。”百名不屑地偏过头去。“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用这套说辞给自己开脱的吧。居然已经熟练到说这种话脸不红心不跳了。不过，没关系，我有发票在这里。”

大脑：“等等，她刚刚说什么？”

发票？

“那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什么？”我问。

大脑说：“那是你的把柄。”

“嗯……谁知道呢。也许我缺钱的时候，让你把钱送过来给我，你就得送；我想要什么东西了，要你买，你就得给我买。如果你不肯，我就把发票记录公布出去。”百名手上晃动着纸质的发票。“让你锒铛入狱。”

心声大喊：“把它抢过来！”

大脑：“不，那没有用。你的身体正在经历一系列乙醇代谢反应，你怎么可能灵敏得过她？你站得都没她稳。而且，她肯定还有电子发票，抢到了纸质的也没有用。”

“钱？你的意思是我很有钱吗？”我问。

“不，我不觉得一个备考公民武装警备队伍的半脱产社会人能有多少钱。”百名说，“可我觉得就你这种人渣，从你身上榨出多少钱都不为过。”

心声：“天啦！她管你叫人渣，你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大脑：“冷静，听她怎么说。”

“所以你是说……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我尽可能地诱导想要的回答。

“你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乱逛。看到我之后拉住我大哭又大笑！把我硬拽去酒吧里，明知道我未成年还给我灌酒。再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和你……！”说到这里时，百名的脸上有了些愠色，不接着说下去了。“人渣。”

“抱歉。”我说。

“道歉有用吗？你肯定不是初犯了。”百名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如同看一条油腻腻的滑蛇。

心声：“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试试？”

大脑：“不……你确实是人渣。确实的。”

“等等，为什么你确定我不是初犯？”我追问道。

“你在发酒疯的时候喊的。”百名说，“你看了一眼手机，就一直在大喊‘我伤害了她，我配不上她’。然后就开始摔手机，一面摔还一面问：‘怎么把这该死的屏幕关掉！？’”

“哦。”原来手机上的裂纹是这样来的。

“人渣。”百名对我这样不冷不热的响应很不满，又把这个词说了一遍。

心声：“她把这词整整讲了三趟，能忍？”

“你刚刚说我是什么来着……呃，备考公民什么？”那一长串词卡在我的舌尖上。

大脑：“放轻松，你不是纯正的新伦敦人。不用像她那样弹舌头。公民武装警备力量，成立于新伦敦建立后的第三年，是新伦敦自己的暴力权威机构。换句话说，就是其他地区的‘警察’。”

啊，这下我全明白了，所以我才要用看待证物一样的目光去审视房间里的一切。

“我说你就是米虫！”百名朝我竖了一个不雅的手势。甩下这句话后，她似乎也不想和我有太多纠葛，于是大步离去。

心声：“不知道为什么，百名离去的背影让你很难过。这份难过的意义远超这次失败的谈话本身。”

大脑：“别管那个了。把身份卡拿出来，对准你手机的磁性接口扫描一下。”

照这个方式一刷，果然打开了手机。

大脑：“很好，很棒。现在让我们来看通讯记录吧。”

通过了WEO系统的脸部识别认证，我进入到自己的通讯页当中。我仅仅保存了几个有名有姓的联系人。西城百名就是其中一个。

大脑：“很奇怪……德梅特里，这应该是你的姓氏。但在你的这些联系人当中，压根没有德梅特里相关的。”

什么，难道我不存自己父母的电话号码吗？

大脑：“有些和父母熟得很的家庭爱子就会这么做。但我认为，你的情况并非出于这个原因。”

随后我检查了即时聊天软件，上面的聊天内容意外的少。

大脑：“有人把聊天记录和好友全删了。”

什么？百名趁我睡着的时候，动过我的手机？

大脑：“不，我的意思是……你，把它们删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是很不方便？

大脑：“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上面的数字是5。

大脑：“哦，那个女学生找你要钱的时候，你只要出五英镑就行了……你也只有五英镑。”

这很多吗？

大脑；“够你吃一顿饭——也只够你吃一顿饭。”

不妙啊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