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已近深秋,李府里满园的植被都已发黄,秋风一吹,偶尔几片叶子飘然落在地下,叫人看着,总觉得满目皆是一股萧瑟之感。

此时,孟氏的清心阁外,原本正在洒扫庭院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五聚成一堆,正在捂嘴小声谈论着什么。

孟氏听见远处有人说话,一张满是怒意的脸忙向那人看去,随后,她面色猛然一变。

竟是伯阳侯?!

她虽常年处在深宅大院之中,但因李婕妤受宠,她也沾了些光,往宫里的宴上去过几次,自然识得沈楼的面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孟氏瞬间有些心慌。

若是被旁人碰见了她处置儿媳,顶多是有些尴尬,但沈楼可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身为皇上皇后的养子,他从小养成了一副桀骜的性子,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是他要为王恕意出头......

她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李元早已到她跟前,转身朝王恕意道:“不必再跪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王恕意,吩咐清荷和小潭:“带少夫人回去!”

说罢,便瞪了孟氏一眼,教外人撞见他家苛待儿媳,真是丢人现眼!

孟氏目光躲闪,忙低下了头。

清荷和小潭听了李元这话,喜不自胜,虽然方才伯阳侯已经发话叫她家少夫人起来,但他毕竟不是李府的主人,不如李元的话来的名正言顺。

两人一手抬起王恕意的一条胳膊,慢慢往流霜居走去。

长时间的跪地使得王恕意的膝盖疼痛不已,她经过沈楼身边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沈楼的眉心骤然一跳,衣袖下的手慢慢纂成了拳头,眼睛里闪过几丝狠厉。

他身后的李时瞧见王恕意的狼狈模样,神色有些复杂。

那边李元已将孟氏赶回屋里去,转身朝沈楼道:“侯爷,让您见笑了。”

“大人为官甚是出色,治理家宅还是要多费一番心思才好。”沈楼隐下一双发狠的眼睛,勾了勾唇,如寻常般笑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万事还是要多当心啊。”

李元顿时神色一凛,朝沈楼看了一眼,然后讪笑道:“侯爷说的是。”

沈楼回首朝李时道:“李兄,这园子还有好几处没看呢吧?”

李时忙上前来,与李元站在一处,恭敬朝沈楼应道:“是,侯爷还要逛吗?”

沈楼转身看去,满眼皆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笑道:“贵府景色宜人,自然是要逛完的,不然可惜了。”

“只是......”他摇头道:“可别再遇见什么人跪在青石板上,扰了雅兴才好。”

李元捋捋胡须,哈哈一笑:“侯爷,您说笑了,哪有那么多青石板可跪的?请。”

沈楼也跟着低笑起来:“那就好。”,说着,抬脚接着逛园子去了。

身后的李时擦擦额上的汗珠,忙跟了上去。

*

王恕意被带回流霜居后,因寒气入体,入夜,身上就开始发烫,再加上膝盖疼痛难忍,使她备受煎熬。

小潭坐在床沿上,把绞了冷水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用来降温。

王恕意眉头紧皱,眼角似有眼泪,不住小声呻/吟。

小潭握着她的手,眼泪直流:“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王恕意嘴唇轻颤,话还未说出口,一滴眼泪便顺着眼角淌落在枕上。

“疼......”声音充满委屈。

小潭擦擦她眼角的泪水,哄她:“姑娘,你再等等,清荷姐姐已经去求老爷夫人请大夫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王恕意浑身发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膝盖上不时传来的刺痛,总在她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把她拉回来。

小潭拉开她身上的被褥,将她的裤子推到膝盖上,瞧着那带着血迹的紫痕,心痛不已。

“已经上过药了呀,为什么不管用!?”她急道。

王恕意拉着小潭的手,疼的嘴唇轻颤,说不出话。

屋里响起帘子拨动的声音,小潭转头一看,是清荷回来了。

她忙站起身,走过去抓着清荷的手,道:“清荷姐姐,怎么样?大夫什么时候来?”

清荷看着小潭急切的双眼,又转头看着床榻上王恕意痛苦的脸色,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小声道:“他们......不给少夫人请大夫,说......”她眼圈开始发红,“说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让我们——明天再说。”

小潭一跺脚,气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她来回走了一会儿,又问道:“姑爷呢?姐姐去找姑爷了吗?”

清荷吸吸鼻子,走过去坐到床沿上,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我第一个就去找的姑爷,周姨娘说他正睡着,不让打扰,把我骂了回来。”

小潭颓然坐在凳子上,咬紧了牙关。

王恕意躺在床上,疼痛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知觉,她多希望能一眼昏过去,意识却始终保持清醒。

她将手放在嘴里,用牙齿狠狠地咬着,期望着膝盖上的疼痛能稍稍转移。

“姑娘!”清荷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口中拽出来。

小潭赶忙过来一看,只见王恕意的手上带有两道深深的牙印,上面还带着血丝。

她咬紧牙关,一下子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姑娘,你再等等,我一定替你把大夫请来!”

说完,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

清荷忙道:“如今已经宵禁了,没有府里的帖子,你会被抓的!”

小潭没回头,一咬牙,跑了。

王恕意赶快推推清荷,歪头看着门的方向,急道:“你......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她一急,膝盖碰到了床案,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清荷忙应了,起身去追小潭。

王恕意此刻已经呼吸急促,身上的火快似要将她烧着,她伸手扯开衣服领子,不住的喘气。

屋里的沙漏静静的流淌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喊道:“姑娘!姑娘!大夫来了!”

王恕意歪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提着药箱走进屋来,恭敬向她行礼:“夫人,在下姓许。”

她想应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神色一恍惚,晕了过去。

许大夫上前看了王恕意的症状,很快,便写好了方子,交给清荷和小潭:“照此方抓药,快去快回。”

清河小潭欢喜不已,忙谢过他。

小潭拿着方子往外走,突然想到一事,又返回来朝许大夫道:“许大夫,可否借您的印章一用?”

她方才见着了,这人拿出一个印章,那些专管宵禁的士兵便直接放他过来了。

许大夫捋着胡子笑笑,将怀里的印章掏出来给她:“拿去吧。”

小潭连忙行礼谢过,高高兴兴转身出去了。

*

待王恕意醒来时,那位许大夫已经没了身影,她摸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膝盖上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不少。

小潭正坐在脚踏上睡得正香,王恕意张了张嘴巴,声音沙哑,叫道:“水。”

清荷赶忙从外间进来,给她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了。

她开心道:“少夫人,你感觉怎么样?”

王恕意冲她笑笑:“好多了。”

她转头去看小潭。

清荷朝王恕意笑道:“这小妮子昨晚可累着了,如今睡得正香呢。”

王恕意摸摸小潭的头,又看看清荷,心中充满了感激:“多谢。”

清荷眼角发红,给她掖掖被角:“您说哪的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爷夫人便吩咐我们要照顾好您,我们哪里不敢尽心呢?”

她这样一说,王恕意又想起了远在钦州的父母,微微垂下了眼睛。

清荷见她这副神情,便知自己又惹她伤心了,暗道自己多嘴。

她故意转移话题,“少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正放在外头冷着呢,我端过来,您喝了吧。”

王恕意冲她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清荷将药端过来,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喂给她喝。

王恕意忽然想起昨夜的大夫,忙道:“那位许大夫,可有好好谢谢人家?”

清荷用帕子擦擦她嘴角残存的药汁,回道:“奴婢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说来也是奇怪,那位许大夫说是受人所托前来给您瞧病,所以,竟是怎么都不肯收下酬劳,瞧您身上的热退了,就直接离府去了。”

王恕意心里惊奇:“受人所托?”

清荷点点头:“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她又指指正在熟睡的小潭:“这丫头说,她昨日还未出府,便远远瞧见许大夫往咱们府过来,那些巡夜的士兵也没拦他。”

清荷奇道:“真是一件怪事。”

王恕意眨眨眼睛,刚退烧的脑子里还有些发懵。

这人是谁?是受何人所托来的?那人又如何知道自己昨日身子不适?

她脑子里仿佛有一个惊人的念头要呼啸而出。

清荷将药碗放下,扶着王恕意躺在床上,宽慰道:“少夫人,您好好歇息,这些事也不要多想,容易心里憋出病来。”

她又道:“所幸,叫他来的那人对您并没有什么坏意。”

那边小潭已经醒了,听了她这话,朦胧着一双眼睛下意识插嘴道:“就是,可比咱们府中的黑心肝们要好多了!”

王恕意躺在床上,抓着帐子苦涩一笑。

是啊,比他们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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