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像个卑劣的小偷，窃取别人的祝福，奶油很甜，他小心翼翼的吃完自己的生日蛋糕。

再美好的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虞熙对生日的执念并不深。

只是蛋糕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虞熙把耳机戴好，他重新看了眼大屏上的生日祝福，卷翘浓郁的睫毛抖动，又收回目光，踩着影子回家。

＊

老旧的居民楼在城中区，污水、臭味、昏暗的灯光、电视机的声响和孩子的尖叫声，共同构成这个地方。

虞熙生活的地方，他从童话回到现实，仿佛方才的喷泉与祝福都是幻觉，但只有口腔中弥漫的甜味在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虞熙回家的时候，张桂华坐在方桌旁，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妈。”

虞熙淡淡开口，他把脱下的鞋放好，白天发生的事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

生气吗？难堪吗？

当然有。

但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母亲因此厌恶自己。

他想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事，将这件事翻篇。

张桂华不虞的皱着眉，但她今天看了照片，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过得很好，心情舒畅，她招呼虞熙过去：“别傻站在那，过来。”

虞熙曲着手指，他呼出气，几乎就要同手同脚，他瞥到桌上的药膏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从他心底涌出。

他坐在张桂华的身边，安静，垂眸，手盖在自己的膝盖处。

虞熙脸上的巴掌印并没有消去，红痕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显眼。

张桂华好像才意识到这个孩子也已经十七岁，两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她语气柔软了些：“你也知道李姐管着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你爸又常年在外开车，你要懂事听话，一个蛋糕而已，你比那孩子大，让让他。妈妈也不是故意的，自己涂点药，知道吗？”

虞熙心里的喜悦之火被扑灭些许，但他还是收起桌上的药膏，语气放低：“知道。”

张桂华不满意他的态度，她拍着桌子叫唤：“你摆着张脸是什么意思？还在生气！我当年就不应该生你下来，我都快死了！现在家里没有弟弟妹妹还不是因为你……”

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虞熙的脑中，它们是如此的熟悉，让虞熙忍不住想念轻音乐，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外。

他面向窗户，模糊的玻璃上倒映出他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勾着嘴角，露出僵硬且四不像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向下，常有人说他不好惹。

虞熙摆着这幅样子同张桂华说：“妈，我知道了。”

张桂华看那张酷似记忆里高贵的女人的脸，此刻正对自己摆出讨好的模样，她畅快：“今天你生日给你煮了面，吃完记得把锅洗了。”

虞熙怔愣的待在原处，他半天没回过神，等到把锅里的面盛出来重新坐回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面虽然有些凉了，但里面还包着荷包蛋和青菜，虞熙有些舍不得吃掉它们，他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吃饭，父母在外忙，他基本都是用自己的生活费在学校食堂解决。

虞熙上挑的黑眸中倒映着亮光，妈妈还是爱自己的。

＊

虞熙的房间是杂物室改造出来的，他家里共有三间房间，虞熙的这间很小，只能摆得下小桌子和一张床。

他拿着超市送的扇子，风吹起他前额的刘海，扇子上面还印着“男科福音”，但虞熙却不在乎。

他惬意的眯着眼，每当他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是最放松的。

高杰：［虞熙帮个忙，下个乐豆，我妹最近在追爱豆，让我给她家哥哥投票。］

高杰是虞熙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他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

虞熙：［好。］

虞熙平时冷漠，不苟言笑，高杰还担心他不会同意，要不是被自家妹妹缠得没办法，他也不会来找虞熙。

他的手机比较老旧，运行慢，下载速度也慢，好不容易进去，虞熙跟着教程走，他的额前布着一层薄汗。

高杰：［对了，记得把控评词发过去，明天请你吃冰淇淋。］

想到冰淇淋的甜味，虞熙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下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这样的习惯。

甜的，喜欢。

高杰：［人间烟火厉珞隐，跳舞精灵厉珞隐，全能甜豆厉珞隐。］

虞熙把投票榜从上翻到下，终于在榜尾发现［厉洛隐］的名字，他松口气点进去，才发现这个名字目前没人投票。

好惨。

虞熙重新拿起扇子吹风，他单手操作给这个名字按下小花，看到按键亮起的那刻，他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就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虞熙复制好高杰传来的控评词，目光落在“甜”上。

发过去……

虞熙心里思索片刻，他扫视屏幕，终于在角落发现［私信］两个字。

虞熙迅速复制控评词直接私发给爱豆，他回给高杰［好了］之后就躺在床上。

他用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安心的睡过去。

＊

明月当空，群星密布璀璨，宿舍里只有一个床位还亮着灯，其他舍友跑通告的跑通告，谈恋爱的谈恋爱，偌大的宿舍只剩下厉洛隐一人。

立体带着混血感的脸上投射着蓝色的电脑光，他疯狂的敲着键盘，哐哐作响。

［放屁！你玩泥巴的时候人家就叫厉洛隐。］

［谁四肢不协调，你才是猩猩打拳，大vocal无需多言。］

［什么棺材脸？那叫高级感！不懂就别乱说！］

［滚滚滚！没品！哼！］

厉洛隐操纵五个小号在自己评论区弄得风生水起，在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先一步把人拉黑一条龙。

他心情顺畅的往后一趟，聆听破碎的声音。

虽然现在还是糊豆，但厉洛隐坚信，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只是那群人还没长眼。

厉洛隐自信的边想边顺手点开投票链接，才瞄了一眼他就被红花给吸引目光。

他的伯乐来了。

厉洛隐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还特意凑近去欣赏，红花绽放在他的心头，这色泽，这亮度，这花瓣的开放的弧度！

每一分都戳中他的心。

厉洛隐赶紧用手机把发亮的红花拍下来，他欣赏片刻，又发现伯乐给自己发了私信。

厉洛隐啊，厉洛隐。

你要有豆德，怎么能看私信呢。

自我谴责后，厉洛隐心满意足地点开私信，他把短短的控评词来回看了七八遍。

心中越发满意，只是……

他的目光落在［厉珞隐］上。

他的表情有些许凝固，但又很快释然，没事，他的伯乐可能只是被键盘输入法欺骗。

他可以原谅自己的粉丝。

厉洛隐卷起袖子，层次分明的狼尾有些凌乱，他矜持的给自己的小粉丝回了消息，然后抱着膝盖，眼睛亮晶晶的等待粉丝的回信。

虞熙睡不安稳，他几乎是要蜷缩成一团，他小口呼吸，潮湿的发尾贴在他的脸颊上，宛如弯曲的海草。

他眼尾泛红，好似陷入在梦魇中，无法挣脱。

大门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吵醒屋内的两人，虞熙睡眠浅，他脑袋晕，四肢酸痛，坐在床上缓了很久。

直到听到一声尖叫，尖叫穿透他的脑袋，虞熙的眼中瞬间一片清明，他赤足跑向客厅。

他看见，张桂华遭受刺激，身体一软竟是要直接倒下去，虞熙来不及多想，他用手扶住张桂华。

中年女人大张着嘴，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虞熙抬眸，漆黑的双眸干净澄澈，他把张桂华扶起来：“怎么回事。”

在灯光下，衬得少年的肤色更加苍白，他眉眼透着疏离，鼻尖的红痣和雪地的红梅一样，引诱大家的目光落在上面。

门口的人打颤，在少年面前竟有些害怕：“你，你爸出车祸了！”

这句话就像钥匙一样，把张桂华的情绪完全释放，她哀嚎，手指紧紧掐入虞熙的手臂：“快！快走啊！带我过去！”

张桂华的动静大，惹得老楼中的邻居一齐看来，他们打开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向这里看来。

虞熙感觉自己在他们的注视下无法躲藏。

“等我一下。”虞熙转头回卧室找家里的医保卡和银行卡，背后是张桂华的咒骂：“你爸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磨蹭！没良心的白眼狼。”

虞熙的心被猛刺，这种疼痛比手臂上的伤口给他的感觉还要难受，快要不能呼吸。

他让自己保持冷静，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后，他对男人说：“我们现在去医院。”

男人听到张桂华的咒骂声脸上飘着尴尬，他将两人带到自己的面包车上：“唉，老虞也是，他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喝了好几瓶酒，又跑出去说是要给自己儿子买生日礼物。”

“然后直接摔……唉！”

生日礼物。

虞熙呼吸不畅，他赶紧打开车窗，让风将自己吹清醒。

“那个……”

“喊我周叔就行。”

“周叔，我爸他现在情况怎么样？”虞熙抿着薄唇，他的手不自觉的抓住另外一只手的手臂，恰好触碰到张桂华留下的伤口。

狰狞吓人的伤口让他得到清醒。

周叔表情凝重，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情况不太好。”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医生说：“病人的双腿保不住，现在只能截肢，亲属过来签字。”

截肢。

虞熙想过情况会很严重，但没想到竟然会到截肢的程度，他脑中竟再也无法想起父亲清晰的样貌。

在虞熙的记忆里，父亲冷漠，不苟言笑，在家也很少同自己说话。

张桂华抖着手签字，她撕心裂肺的扑过来尖叫：“都是你！是你害得你爸！滚啊！滚！”

张桂华抓过医生手中的表扔过来，一时之间医院混乱不堪，虞熙的额头被文件的角弄破。

血液留下的时候，虞熙站在混乱中心，他的身体竟止不住的发抖。

好疼。

他有点讨厌自己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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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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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